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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转载耽美】月满西楼 第六部 水寨 by  YOUYU [复制链接]

离线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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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0楼 发表于: 2012-02-24
第六部 水寨

第一章

常枫摇头道:「我不敢。」
  谁都会有不愿告人的秘密,紫星宫的秘密更多,身处紫星宫的常枫,如果这么轻易就承诺对外人坦诚相告,无疑太过危险。
  「有什么不敢的?大家要冒的风险不是一样么?你不知道我们要问的问题,同样,我们也不知道你要问的问题。不如这样吧……」岳凌楼突然放宽规则,欣然提议道,「我们双方都把要问的事情说出来,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做这个交易,好不好?」
  这样,的确风险就小得多了。如果对方提出的是不能明说的问题,就可以直接拒绝。这么一想,常枫终于轻轻点下了头。那一刻,岳凌楼露出了恬淡的笑容,朝身旁的西尽愁靠了过去,耳语道:「你问吧。」
  「唔?」刚刚一直置身事外的西尽愁,此时小小地吃了一惊,差点被水酒呛到。本来以为岳凌楼提出这个意见,心中必定早有打算,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拉了进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可不要浪费哦。你不可能没有问题的吧?」岳凌楼在西尽愁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是啊,关于紫星宫,他肚子里可是有一大堆想不明白的问题,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如果问得过深,对方显然是不会回答的。于是略一思索后,西尽愁竟脱口而出道:「我想知道红叶是否在紫星宫。」
  此言一出,岳凌楼突然怔了一下。西尽愁的话里有他不知道的名词,那个红叶到底是谁?
  「那么,我的问题是——我们是否认识。」常枫轻轻说道。
  毫不犹豫地,西尽愁点下了头。作为回报,常枫也点下了头。
  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随后,没有多做停留,也没有多余的问话,常枫悄然离开。客栈外的马嘶鸣了几声,哒哒跺着蹄子的声音,也清晰可辨。那是紫星宫的马,现在恐怕是认出了常枫,正在跟他打招呼呢。
  望着常枫离去的方向,西尽愁好似自言自语般说道:「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西尽愁没能想到,对方的问题竟是如此简单,并且没有心机。仅仅就是询问了一下他们认不认识而已,这种事情,无论答案是什么都无关痛痒吧。
  「我还以为你会问十三水寨的事情呢……」岳凌楼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并且毫不掩饰他的不满,抱怨道,「我给你创造这个机会,可不是为了让你打听女人的。」
  那个红叶,怎么听都应该是女人的名字吧。
  「诶?」西尽愁看着古怪的岳凌楼,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那个红叶……」岳凌楼突然欺身靠近,笑得人畜无伤,轻飘飘地挑挑眉毛,问道,「……到底是谁啊,嗯?」
  西尽愁本能地向后躲闪了一下,背脊一寒,不敢如实相告,只得摆摆手搪塞过去:「这个问题,你就别打听了。」
  「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吧?」岳凌楼不死心地继续打听。
  「算、算不上啦,最多只是可爱而已……」西尽愁一心只想尽快结束掉这个话题,对岳凌楼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直视。
  「哦……原来如此,『可爱』而已……」
  虽然表面上看,岳凌楼的笑意的确是越来越浓了,但是,传达到西尽愁那里的讯息却是一阵一阵的恶寒。
  糟了……怎么觉得越来越冷了……
  意识到不能这么下去的西尽愁立刻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你怎么这么就让他走了,为什么不告诉他『常枫』就是他的名字?」
  被这么一问,岳凌楼突然没了笑容,认真道:「你以为他现在呆在什么地方?……如果紫星宫的人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如果这样贸然揭开谜底,只怕他会陷入危险……也许,只有暂时维持现状,才是最安全的作法吧……」
  所谓『鬼鸢』,就是活尸傀儡。那样的傀儡,要多少有多少。如果傀儡突然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东西——比如说,以往的身份。那么,就怕那个维持着常枫的半条命,让他依然可以身处人世的人,会一气之下,毁掉这个傀儡娃娃。这个,就是岳凌楼担心的事情。
  「客官,时候已经不早了……」
  客栈老板走到近前,小心地催促了一句。他本来睡得好好的,却被敲门声吵醒,现在睡意正浓,恨不得立刻就钻进被子。但见这白衣公子出手大方,他也收了银子,所以不好怠慢。虽然心底不满,但此时的态度,看上去却是格外卑谦。
  西尽愁朝老板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操心,随后问道:「还有房间吗?」
  无论如何,现在总算是顺利逃出那片诡异的坟地了,不过依然在紫星宫的势力范围之内。常枫虽然已经离开,并且好像对他们两人并没有敌意。但是欧阳扬音和月摇光却不能保证不会有什么惊人之举,所以依旧不能掉以轻心。休息是必须的,觉是要睡的,不然哪有精力应付不知何时会发生的麻烦事。
  老板笑嘻嘻地点头道:「房间有的是,客官要几间?」
  「这个呀……」西尽愁抠了抠下巴,有些为难。他一边思索着,眼神一边朝岳凌楼的方向飘了过去。但是岳凌楼却没有任何表示,只顾着自己喝自己的酒,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完全琢磨不出来啊……
  西尽愁皱皱眉,抠下巴的动作加剧了不少。因为害怕被误会成没安好心,还是决定采取比较稳妥的做法,说道:「两间吧……」但随后,紧跟着又小声嘀咕道,「……虽然我认为一间就足够了……」
  「那就一间吧。」
  岳凌楼终于说话,不过脸依旧还是朝着桌面的方向,没有转动一下。但从声音里可以听出来,他正在偷笑。虽然用喝酒的动作和放在唇边的酒杯把笑意遮去大半,但是,西尽愁知道,他绝对在偷笑!错不了的。
  岳凌楼轻叹一口气,放下酒杯,突然正色补充道:「出门在外,能节约一点是一点,对吧?」
  和洛少轩呆久了,把他身上那套铁公鸡的作风,也学到了不少。不过,西尽愁却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大跳。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酒喝多了,外加疲劳过度,所以才会出现幻视和幻听,不然那个从来对自己只有冷嘲热讽和白眼的岳凌楼,怎么会突然起了这么大的转变?
  正在西尽愁吃惊之际,店老板突然提起了钥匙,哐哐抖了两下,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客官请跟我来吧。」

第二章

岳凌楼轻叹一口气,放下酒杯,突然正色补充道:「出门在外,能节约一点是一点,对吧?」
  和洛少轩呆久了,把他身上那套铁公鸡的作风,也学到了不少。不过,西尽愁却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大跳。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酒喝多了,外加疲劳过度,所以才会出现幻视和幻听,不然那个从来对自己只有冷嘲热讽和白眼的岳凌楼,怎么会突然起了这么大的转变?
  正在西尽愁吃惊之际,店老板突然提起了钥匙,哐哐抖了两下,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客官请跟我来吧。」
  岳凌楼起身跟去,从西尽愁身边擦过时,小声地嘲弄了一句:「我记得我伤的是手,不是脚。怎么现在一动不动,跟木头似的。」
  「真难得你还惦记着我受过伤……」西尽愁受宠若惊,嘴角微扬,幽魂似的跟了过去。
  这绝对不是错觉,岳凌楼的确和以前不同了,无论是对自己的态度,还是行为处事的方式,都起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的岳凌楼,是绝对不会乖乖和自己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也不会记得自己的伤。
  到底是什么让他起了变化呢?西尽愁望着岳凌楼的背,寻思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们便被带到了客房门口。
  通常客栈,都是一楼做些茶酒小菜生意,在二楼或者店子后面另修房间,提供住宿。但是,这家客栈的构造布局却有些不同寻常,它的客房是建在地底的,就像是地下室一样。虽然空气森森冷冷,阴气很重,但因为四壁都砌上了光洁的石板,所以倒也算不上潮湿。
  听店老板说,这里本是一栋荒楼,既不知道当初是什么人住在里面,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几年前,他们一家买下这里,打算把荒楼改造成客栈做点生意,那个时候,这间地下室就已经存在了。夏季闷热,呆在这石制的地下房间里,反而凉快,所以这地下客房,也就成了他们的特色服务。
  热心地介绍了事情的始末,并且交代了一些注意事情后,店老板打了几个呵欠,笑眯眯地告辞了。把这两名半夜三更冒出来的客人安置下来,他也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但是,本打算大睡一觉的西尽愁和岳凌楼两人,现在却变得睡意全无。
  这样的地方,连神经粗的普通人都可以嗅出一些怪异的气息,更何况是天生心思就比别人细得多的岳凌楼和西尽愁呢?环顾四壁,虽然石板陈旧,但因为打扫干净,房间看上去倒也舒适。房间内,桌椅板凳、油灯茶具全都不缺,但总觉得这些东西摆在这里有些不太合适。
  是气氛和感觉上的原因吧?本来应该是个森冷严肃的地方,却放上了这么生活化的东西,总让人觉得奇怪。
  岳凌楼这么想着,视线朝墙壁上的火把座望去,不由得皱起了眉。那火把座是用青铜色的金属制成的,从金属的腐化程度来看,应该是有些年月的东西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地下室,用得着安火把座吗?通常只是在地下秘道里,才会装这种东西吧……
  「喂,你累不累啊?睡觉了。」
  西尽愁伸一伸懒腰,舒舒服服地倒在了床上。虽然刚被带到这里时,他也露出了警觉的神色,但是没有持续到一分钟,立刻就被一副疲倦的脸色代替了。
  岳凌楼依旧站在墙边,手指摩挲着墙壁上那些锈迹斑斑的金属,表情凝重得就像是预感到了世界末日。这里离紫星宫的入口并不算远,会不会和那个妖怪般的教派有关系呢?自然而然的,岳凌楼就把它们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在这种地方,你也睡得着么?」
  淡淡地这么问了一句,岳凌楼朝床边走去。
  「只要闭上眼睛,哪里的床不是床啊?」西尽愁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闭目养神中。
  「是啊,只要闭上眼睛,哪里的地板不是地板啊……」岳凌楼一边说着,就已经坐到了床边,双手撑在床沿上,偏着头,朝西尽愁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但是在那笑容的最底层,却有一种让人阵阵发寒的意味。
  敏感地抓住了这一讯息,西尽愁噌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睁大了眼睛问:「喂,你该不会想赶我去睡地板吧?」
  「你说呢?」岳凌楼继续微笑,但是身体却朝西尽愁靠了过去,两人的视线直直地对上了。
  「等等!」
  西尽愁恢复冷静,竖起两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出来,随即再次躺到床上,双臂敞开,好像在量这床的宽度。别说是两个人了,稍稍挤一下的话,就算是四个人也能躺下。况且刚才说只要一间房的人可是岳凌楼自己,为什么现在要撵他去睡地板,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这应该是双人床没错吧?」
  测量完毕,西尽愁起身,指了指身下的这张尺寸不俗的情侣床问。
  「不过以我的标准来看,他小到连单人床都算不上哦。」
  好像是存心要戏弄一下西尽愁似的,岳凌楼一点也不肯让步,并且还摊开右手,用动作对床上那位可怜人士示意道——这是我的,就请大人你下床让位吧。
  西尽愁无奈地把头朝墙壁方向一扭,闹情绪抱怨一句:「我知道你富贵出身,和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不一样。耿家的床,和龙床比起来,应该也不会逊色吧。」
  微微一顿,岳凌楼轻轻地回应着:「是啊,很大的一张床……」
  声音突然变得缥缈起来,仿佛又陷入了回忆。只见他默默垂下了漂亮的睫毛,不自觉地颤动了两下,这才接着说道:「那张床上不知道躺过多少人,耿原修,他真的是个很会享受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这最后一句话,竟然直接问上了西尽愁。于是房间里的气氛瞬间转变了,由刚开始时的闲适轻松,骤然冷却下来。岳凌楼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用那双愈发深邃的眸子,望着西尽愁,仿佛在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别提他了……」西尽愁随口敷衍过去,翻身下床,看来是让步了,准备认命乖乖去睡地板。不过有一点却很明显,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显然是心情变坏了。

第三章

这最后一句话,竟然直接问上了西尽愁。于是房间里的气氛瞬间转变了,由刚开始时的闲适轻松,骤然冷却下来。岳凌楼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用那双愈发深邃的眸子,望着西尽愁,仿佛在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别提他了……」西尽愁随口敷衍过去,翻身下床,看来是让步了,准备认命乖乖去睡地板。不过有一点却很明显,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显然是心情变坏了。
  耿家是岳凌楼心里永远的阴影,本来以为已经过去一年,也该淡下来了。但是,那些点点滴滴的记忆,早已经渗入骨髓,哪是说淡就可以淡的?
  「是谁先提的?」岳凌楼别过脸去,低声喃喃。他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适的话,但倔强的性子,另他不会把话轻易收回,而是嘴硬到底。
  「我错了,总行了吧。」西尽愁不再争辩,乖乖认错,「睡吧,明天还忙呢。」
  「有什么好忙的?」岳凌楼随后问道,抬手理了理被子。其实这句话,他根本没有细想就已出口,只因为不愿意让这房间突然变得沉默罢了。
  西尽愁坐在桌旁问道:「你是不是要回杭州?」
  这个消息是他不久前,才从岳凌楼口中得知的。不过现在这么问出来,倒像是在赶岳凌楼走似的。于是,心里有些别扭的岳凌楼撇了撇嘴,想一想,才暧昧不清地回答道:「看看情况再说吧,其实也不急。」
  「是么?」西尽愁低头给自己满上一杯茶,「在你临走之前,帮我向江城借一样东西,好不好?」
  借东西?还是向江城借?一听这话,岳凌楼微微怔住。如果不是西尽愁现在提起,恐怕他早已把江城给抛到脑后了吧。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江城,还是在那间荒屋里。江城靠着千里蝶找到了岳凌楼的所在。后来,花狱火之毒突然发作,西尽愁带着岳凌楼急急赶去平安镇,碰上了一对奇怪的姐弟,再后来,欧阳扬音又找了过来……
  「你想找他借什么?」岳凌楼好奇地问道。
  西尽愁喝了一口茶,平静地挑明道:「千里蝶。」
  「千里蝶只能寻千里香的味道,你借来有什么用?」
  要知道千里香和千里蝶都不是好入手的东西,西尽愁要用千里蝶找什么呢?难道他还知道什么人身上有千里香?
  看到岳凌楼难得露出的疑惑表情,西尽愁突然轻轻笑了笑,指了指他的衣服。
  岳凌楼朝着他指的位置低头望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正纳闷着,西尽愁突然走到近前,伸手拉过他外衣的下摆,努努嘴道:「喏,还没发现?」
  岳凌楼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角,竟裂了个大口子!从裂口来看,应该是在不久前才烂掉的。不,不是烂掉,应该说是被人撕掉的!衣角上缺了一块,显然是被人故意扯掉了!
  「你干的?」岳凌楼狠狠地瞪了西尽愁一眼。
  然而西尽愁却是一脸笑意盎然,道:「除了我还有谁?你这衣服上,熏了千里香的吧?」
  「你什么时候撕的?」岳凌楼脸色变了,声音分明是在谴责。被撕烂了衣物,自己居然还不知不觉,这点令他心里很不舒服。
  「就是在上马不久以后啊。不仅撕了你的衣服,还把那截衣料绑到了马腿上。现在,恐怕那个可能是常枫的人,已经骑着它回紫星宫去了吧……」
  西尽愁在床边稳稳坐下,突然得意起来。一双精明的眼睛,笑看着岳凌楼诧异的脸色,笑意渐渐变浓。即使知道可能性很小,但他依然想试一试,看能不能凭着千里蝶的力量,寻找到紫星宫的入口。
  岳凌楼莫名其妙地变得焦急起来,没细想,另一句话又已出口:「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几乎是脱口而出,西尽愁一口就把岳凌楼的话给抵了回去。但随即,眼神一变,转头朝岳凌楼看去,那视线从衣角慢慢上移,最后停留在了领口附近。直到岳凌楼不自在地朝后退了退,他才移开。
  「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要去睡地板吗?怎么又坐到床上来了。」
  说着,岳凌楼朝地板方向支了支下巴,示意他快点滚回原位。
  「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事情吗?」西尽愁不但不走,并且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好像很理直气壮似的。
  「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岳凌楼可没有闲情跟他玩猜谜游戏。
  「是你叫我直说的,听了可不许生气。」西尽愁先让岳凌楼有个心里准备,随后不怕死地坦白道,「我刚才在想,如果我愿意,别说只是区区一截衣料,就算撕光你身上所有的衣服,你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就光溜溜的了,你信不信?」
  「你就在想这个?」岳凌楼翻翻眼皮,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晕倒了。西尽愁,你好歹在某些人眼中也是个正人君子好不好,怎么开口闭口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真想把你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是不是哪里的神经断了几根。
  「就是这个,不行么?」西尽愁居然还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的反问。
  「无聊。」
  岳凌楼懒得跟他多说什么,抬手就朝西尽愁的肩膀推去。本想把那个脱离正常人轨道的家伙撵到地板上去睡,却被西尽愁趁机扼住了手腕。这个人今天晚上是不是吃错药了……岳凌楼嫌恶地挑了挑眼,朝西尽愁瞥去。但却突然发现西尽愁的脸,竟变得正经起来,正经到连令岳凌楼也不敢直视,慌张地垂下眼,躲开他炙热的视线。
  「其实抓住你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西尽愁突然轻笑了一声,抓住岳凌楼的手,缓缓前移,移到两人之间,仿佛想让岳凌楼看清楚,此时谁才占到了主动的位置,谁才压在了谁的上面。很讨厌现在这种气氛,岳凌楼颦紧了眉,不再说话,只是手臂用了用力,使劲扯了几下,妄图从西尽愁的箍制中挣脱出来。
  但是,这根本只是徒劳,西尽愁不但没有松开,反而用力更大,抓得更紧!

第四章

「放开!」
  见挣脱不行,岳凌楼改用语言命令,手臂再次用力,但依旧无济于事。手腕被扼住的地方,西尽愁的力道又加大了不少,看来这次他是来真的了。不知为何,岳凌楼竟焦躁起来,胸口起伏了几下,通过深呼吸,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沉声重复道:「我叫你放开……」
  我绝对不会放开!
  那个时候,西尽愁的眼神是这样告诉岳凌楼的。
  「你……」
  只发出了一个音,岳凌楼只觉眼一花,连眼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就被直直压倒在床。长发凌乱地散开,衣襟也因为这个突然的动作微微敞开。如果此时还有一样东西是平静,并且宁定的,那便是岳凌楼的眼神。
  他就用那样的眼睛望着慢慢欺近的西尽愁,本来打算要说的话,此时竟全都说不出来,因为那些话已经被西尽愁牢牢封死在口中。四唇交叠在一起,又被舌齿挑开和咬合。西尽愁深深地吻了下来,热情得令岳凌楼有些窒息。
  到底、到底是怎么了……这样的西尽愁令他有些不安,岳凌楼的脑袋跟着混乱起来,一时间热浪滚滚袭来,意识渐渐模糊。但好像有一股沸水始终在头脑里汩汩作响,令他本能地反抗着。
  别开脸,躲过西尽愁温热的嘴唇,但却暴露了白皙的颈项。那里细致的皮肤,在爱抚之下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双手已被固定在头顶,就连身体也被死死压住,甚至连扭动一下都非常困难。从西尽愁的身体上,传来烫人的体温,湿热的呼吸就扑在耳边和脸颊,一阵意乱情迷。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到底……
  突然,头脑里有一个场景一闪而过!
  岳凌楼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瞳孔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没有任何光芒闪动,空洞得就像是失去了灵魂。记忆里,一个很深远的地方,也有一个人这样压了下来。以绝对的优势,控制了自己,然后占有和索取。没有任何理智,就像疯子一样,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些动作,在自己体内肆虐!
  ……最害怕去回忆的过去,最不愿想起的记忆。竟在这一刻,在西尽愁的刺激下,一股涌出!所有片段,历历在目,不停地在头脑中闪现。那些暗红的木案,窗棂子透落在地面上的影子,情儿情儿,慕容情……还有那个人的声音,也听得到,就在耳边,仿佛魔咒一般萦绕不去!
  「放开我!放开啊!放开我啊!」
  不要,不要让我想起来!
  岳凌楼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嘶哑地吼着。
  「凌楼……」
  轻轻念着这两个字,西尽愁的对方的胸前流连着。岳凌楼熟稔情欲的身体哪经得住这般挑弄,他轻轻上扬着下巴,一些零碎的呻吟从唇齿之间渗漏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啊……」
  求救的声音由先前的强硬,转变成了柔弱的哀求。在那一瞬间,岳凌楼竟变得害怕起来,他害怕这个牢牢控制住自己的人。害怕这种被人压在身下,任人为所欲为,自己却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感觉。
  一切,都和当年一样!就连西尽愁的身体,竟也和那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耿原修……是耿原修啊,他又出现了!他还没死,他永远地活着,活在自己漆黑的记忆里,甚至是身体的深处,每一个被他碰触过的地方,被他爱抚过的地方,都残留着那个男人的味道,都有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永远永远,即使到了自己化成枯骨的那一天,它们依旧存在,不消不亡……
  想到这里,岳凌楼紧紧闭上了眼睛,好像想把那个男人的影子从脑子里挤出去似的,很用力、很用力地闭上了眼睛,甚至在眼角挤出了一些明澈的液体。
  「凌楼……」
  西尽愁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嘶哑,气息中微微带喘。细碎的吻落在岳凌楼的颈项,小心翼翼地印上了红色的痕迹。真的好想好好爱他,好好珍惜他……已经很久……真的已经很久了……很久没有这样抱过他,这样爱抚他,这样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和他相遇后,对西尽愁来说,一切都只是折磨。看着他生气时皱眉的小动作,看着他轻轻地笑,看着他倔强的眼神,包容着他偶尔的小脾气……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是折磨,巨大的折磨。
  凌楼,你知不知道?我到底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那种想要重新得到你的冲动?你到底知不知道?
  身体在不知不觉间贴紧,西尽愁的手覆上了岳凌楼的腰。顿时一股热气,从腰部瞬间传向脊柱,岳凌楼的身体不禁抽搐了一下。想躲,但却躲不开,那股热气顺着身体的弧线,又渐渐向上攀去。触电般的酥麻瞬间袭来,岳凌楼的后腰竟敏感地抬了一下。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
  被按住的手,剧烈地挣扎着,连同整个身体,都跟着扭动起起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岳凌楼终于挣脱,但手腕上却已经留下红色的痕迹。只见他的双手死死抵住了西尽愁的胸口和脖子,不停地朝外推打!不要,不可以……不可以靠过来!我不要你,不要!
  「凌楼,凌楼!」
  被拒之门外的西尽愁挥开岳凌楼的手。从来不知道他也会有如此激烈地反抗,以前他不是都很无所谓地接受了这些事吗?怎么这次,如此反常?西尽愁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越来越大声。
  「不要!你不要过来……放开我……放开我啊……」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岳凌楼突然翻过身,背部朝上,像一只受伤的动物,紧紧拽住了被单,朝前方爬去。用力扣住被单的十指,牵扯起手背上的筋骨都浮现了出来。让西尽愁看得很是心痛,你到底在怕什么,凌楼,你这副样子,到底在怕什么?

第五章

 「不要!你不要过来……放开我……放开我啊……」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岳凌楼突然翻过身,背部朝上,像一只受伤的动物,紧紧拽住了被单,朝前方爬去。用力扣住被单的十指,牵扯起手背上的筋骨都浮现了出来。让西尽愁看得很是心痛,你到底在怕什么,凌楼,你这副样子,到底在怕什么?
  不要,他不要被这个人抱住,好害怕他又会像刚才那样压住自己,连一点挣扎的机会的没有……想逃,只是想逃,岳凌楼的身体朝着墙角缩了过去。
  然而,不让岳凌楼就这样逃脱,西尽愁的身体再次压了下来,胸膛紧紧贴住了他的背部,双手覆在他揪住被单的手背上。两具身体重叠在一起,几乎挡住了岳凌楼的全部。
  「凌楼,你看清楚,看清楚是我。不是其他人,是我……」
  伴随着这几句话,西尽愁口中呼出的热气就扑在岳凌楼的耳边,很温柔,也很深情。西尽愁贴着身下那个不停颤抖的人,用自己的体温,驱走对方背脊上渗出的冷汗。你到底是怎么了,凌楼?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又回忆起了什么事情……你冷静一下好不好!你看清楚、想清楚好不好!
  西尽愁的内心这样企望着,压住岳凌楼的身体一动不动。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下的人突然抖了一下,岳凌楼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不要再继续了……我求求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那声音与其说是哀求,倒不如说是凄惨。如果不是因为看不到他的脸,西尽愁甚至以为他已经哭出来了。
  从来也没有见过岳凌楼这副模样,西尽愁无奈地皱起了眉,轻轻地把按住他的手松开,温柔地环住了岳凌楼的腰。用那种情欲未退的声音,低沉地喃喃道:「什么也不做,我们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就好……什么也不做……」
  仿佛是安慰,西尽愁不断重复着那句话,把头枕在岳凌楼的颈窝里,轻轻闭上了眼睛。
  什么也不做,与其说是说给岳凌楼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强压住澎湃的欲火,西尽愁抱住岳凌楼的手,又紧了紧。手臂圈住的地方,瘦弱地仿佛一折就断,好脆弱的人,仿佛不被好好保护起来,就会坏掉似的。但是,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自己伪装得好像很坚强呢,凌楼?如果可能的话,至少在我面前, 我希望你可以稍稍敞开心扉……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我希望看到真正的你……
  那个晚上,他们就仅仅是这样相拥入眠。
  岳凌楼一夜无梦,甚至连眼睛也不曾闭上。他开始回忆很多的事情,从十年前一直回忆到现在,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仿佛又重新在自己眼前上映了一遍。
  「喂,你睡着了吗?」
  岳凌楼小声地问了一句,但等了好半天,他身后的西尽愁却没有半点回应。睡得跟死猪似的……岳凌楼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才动了动,抬手覆住了西尽愁环住他腰部的手。他被这一双手抱着,保护着,只要这么一想,仿佛就变得安心了许多。
  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在这个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依靠、可以信赖。不想从别人那里得到意外的施舍和帮助,也不相信什么保护不保护。但是现在,却慢慢生出了一种期待,这种期待让岳凌楼感到阵阵恐慌。
  我真的可以信赖你么?西尽愁,我真的可以信赖你么……
  这么问着自己,岳凌楼的手指在西尽愁的手背上慢慢移动着,感受着皮肤下的骨骼,甚至是血管,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去感受一个人的存在。
  西尽愁是特别的。就像洛少轩开玩笑似的得出的那个结论——特别特别。想到这里,岳凌楼突然淡淡地笑了,那笑容里有些陶醉的味道。他翻过身来,凝视着西尽愁的睡脸,轻轻地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吻。
  突然觉得,西尽愁睡着的样子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他身上的味道,也没有原来那么臭了……好像还有那么一点迷人和诱惑,让自己变得不像平常的自己。岳凌楼的手指点在西尽愁的唇上,随后轻轻为他把濡湿的发丝掖到耳后,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看着看着,竟呆住了,好像是着了魔,移不开视线。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越来越依靠这个男人,越来越信赖这个男人……
  轻轻叹了一口气,岳凌楼突然起身。扯过外衣搭在肩上,静悄悄地坐到墙边的木椅上。地下室里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不过稍稍凝神,就可以隐约听见外面清脆的鸟鸣。已经是第二天了,岳凌楼睁了一夜的眼,愈发胀痛起来,于是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间,另一个人却睁开了眼睛。
  西尽愁背对着岳凌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但他的眼睛却格外明澈,没有丝毫睡意,他一直都是醒着的。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做梦一样……西尽愁直直注视着石板制成的墙壁,连手指仿佛都僵硬了,不敢动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店里的堂倌敲响了房门,送来两碗稀粥和几叠小菜。岳凌楼只吩咐了一句,让他放到桌上,就不再多话。房间里就这么静悄悄的,随着时间的延长,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
  「西尽愁,你到底还要睡多久!」
  岳凌楼终于忍不住了,朝床上那个石头一样的背影大声吼去。如果因为疲惫,稍稍睡过头还说可以理解,但是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床上那个人竟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谁都可以看出来他是在装睡了!
  岳凌楼觉得非常难堪,他猜到西尽愁一直未睡,并且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想到这里,火气又旺上了一层。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踢那个人几脚。就在这个时候,西尽愁的身体终于动了一下,翻身坐起,朝岳凌楼望了一眼,笑道:「因为做了一个好梦,所以舍不得醒了。」
  「你睡死算了!」岳凌楼脾气不好地咒骂一句。

第六章

「你睡死算了!」岳凌楼脾气不好地咒骂一句。
  不在意岳凌楼的态度,西尽愁兴致勃勃道:「你不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梦吗?」
  岳凌楼毫不犹豫,一口回绝:「没有兴趣。」
  不过西尽愁好像压根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接着又说:「我告诉你,我梦到了……」
  「我没有兴趣听!」岳凌楼大吼一句,打断西尽愁的话,噌地站了起来,朝门口冲去。西尽愁要说什么,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可恶,那家伙的脸皮怎么可能这么厚呢?都说不听了,他还说!
  「听听嘛,反正是做梦有什么关系,我梦到我被你强吻了。」
  见岳凌楼要走,西尽愁抓紧时间,一口气把话全部说完。还表情陶醉地微笑着,好奇地望着岳凌楼的背,想看看他到底的反应。和意料中一样,岳凌楼蓦然驻足,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下一秒,头唰的一下朝西尽愁的方向扭来!两道青光闪闪的目光,看起来就像是一匹野狼。见状,西尽愁咽了一口口水,后悔开这个玩笑了。
  「是个了不起的梦啊,嗯?」岳凌楼的声音听上去还算镇定,但是房间里的空气却骤然冷却。他不再想逃离现场,而是转身朝西尽愁走来,安稳地坐在床边,平静地说着每一句话。
  西尽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只尴尬地应了一句:「是……啊……」
  瞬间,岳凌楼双眼眯了眯,挑高那对漂亮的眉毛,身体欺近西尽愁问道:「有什么感觉?」
  感、感觉……这个问题怎么这么奇怪?西尽愁捏了捏下巴,寻思一阵子,回忆着当时的状况,好不容易终于想出一个词语来形容了,于是严肃地回答道:「感觉很真实!」
  「真实?」
  重复着这个回答,岳凌楼起了变化,抬手勾住了西尽愁脖子,利索地跪上了床,用从上到下的角度俯视着西尽愁的眼睛。趁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轻轻的吻就悄然落了下去。停留片刻,岳凌楼的眼睛眨了眨,嘴唇稍稍离开一点距离,问道:「有这种感觉真实?」
  「好像,还差了一点……」
  「你这人脸皮不要太厚。」
  抱怨归抱怨,岳凌楼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动作,轻轻咬了一下对方的嘴唇,让西尽愁得偿所愿。不同于刚才那次的意外,这次西尽愁可以有充分的心里准备的,哪能让岳凌楼轻易溜走。于是他也在对方的唇上碰触了一下。
  接触、拉开、再接触、再拉开……不断重复着这种轻柔的动作,两人的呼吸竟也变得急促。岳凌楼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先前还能跪着,但现在双腿却没了力气似的,支撑不住他的身体,只能跨坐在西尽愁的腰上。
  「先说,除了接吻我不做其他的事情。」
  感觉到西尽愁勃起的下身后,岳凌楼先把话挑明了讲出来。
  「晚了。」
  简单地用两个字作为回答,西尽愁露出了笑容,拉住岳凌楼的腿弯,向前拽了一把,让他更贴紧自己。昨天晚上放过了他,现在,他又主动跑来挑起自己的情欲,还说什么不做除了接吻以外的事,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西尽愁不安分的手,顺着岳凌楼的背脊向上攀去,抚摸着。本来就只是随意披上的外衣,这下子全都滑落到脚边,岳凌楼的整个身体都露了出来。光洁的皮肤在微明的光线里,看上去更是诱人,仿佛有层薄薄的光晕笼在上面。
  「别闹了。」
  岳凌楼一把抓住了西尽愁的手,阻止了它朝自己胸前移动。昨天晚上,他一夜未眠,现在整个脑袋里都还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做爱的兴致。再加上现在时候已经不早,大白天的,还有很多正事要做,哪有闲情窝在这个不见光的地下室里。
  「一次就好,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一次都不行!」
  岳凌楼一点不肯妥协,抓过脚边的外衣,再次拉好,松开圈住西尽愁脖子的手,起身想走。但哪里走得了?西尽愁已经整个人扑了上来,还没来得及眨眼,岳凌楼就被牢牢压到了床上。
  「让开。」
  有了昨天的经验,岳凌楼知道硬挣是逃不脱的,所以干脆一动不动任由他压着。上方的人,嘴唇动了动,想要发话,但终究什么都没能讲出来。两人就以这种姿势,僵持在床上。
  「你真的不让开?」
  说出这句话的岳凌楼冷冷地笑了一声,然而回答他的却是西尽愁专注凝视而来的眼神。
  「好吧,算我怕你了……」岳凌楼终于退步,朝西尽愁的下身摸去,柔声地提醒道,「只是一次哦。」
  边说着,他的手指便开始在西尽愁的尖端部位摩挲,慢慢从他身下爬了出来。
  现在他们两人已经转变姿势,岳凌楼的头埋在了西尽愁的两腿之间,从唇舌安抚着他的高高挺立的欲望。像是有些邪恶的惩罚似的,并不急着把对方送上高潮,而是用略微松缓的动作慢慢挑逗着极限。舌尖细致地滑过每一个敏感的部位,在根部位置来回逗弄着。西尽愁血脉贲张,下腹猛地收紧了一下。
  「你还真是饥渴。」
  岳凌楼忙里偷闲,抬头一笑,按住了西尽愁的腿,再次坐到他的腰上。看西尽愁的这种反应,就好像是一整年都没有做过爱了,其实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握住了对方被润湿的肉块,岳凌楼缓缓把它往自己体内送去。巨大的快感阵阵袭来,让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加深呼吸,身体瞬间变得滚烫,汗水从背脊渗了出来。岳凌楼环住了西尽愁的脖子,上身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胸膛,仰起露出筋脉的颈项,从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嘤咛。
  「抱紧我……」
  魅惑的声音在西尽愁耳边响起,像是蛊术,令他头晕目眩。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本能地抱紧了怀里的人,下身缓缓移动,尝试着抽插的动作。
  「唔……,啊……」
  淫靡的呻吟响了起来,岳凌楼环住他的手再次收紧,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紧得不能再紧,仿佛连空气都不能渗进他们两人之间。交合的部位因为频繁的进出而变得燥热起来,西尽愁的动作却越来越流畅自如。
  因为愈发激烈的冲撞,西尽愁的身体朝前压去,岳凌楼被他压在身下,双腿向着身体不自然地弯曲着,手也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十指绞紧凌乱的床单。
  「快,再快一点……啊!……」
  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只知道身体在不停的律动中亢奋起来,不由自主地想要得到更多的爱抚,被更粗暴的侵占。就是这样,拥抱我,进入我……
  「啊!……」
  回应着岳凌楼的要求,西尽愁一口气冲入了最底部。巨大的疼痛从后庭传来,岳凌楼的视线竟在那一刻模糊了。眼眸上蒙上了一层水雾,西尽愁的脸变得扭曲。
  「凌楼,凌楼……」
  西尽愁嘶哑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中了魔似的声音。岳凌楼绞住床单的手又拧紧了一圈,不是慕容情,是凌楼,岳凌楼……不再是一个提供快感替身,这个男人想要的人是他,不是别人。岳凌楼抬高了下巴,视线朝墙壁移去,全身都痉挛起来,不由自主地想要缩紧……
  「我爱你,凌楼。」
  动作突然减缓了,西尽愁俯身下去,吸掉顺着岳凌楼眼角滑下的泪水。他珍惜着身下的人,不想看到他流泪,但为什么最近他老是在关键时候泪流满面,令自己不得不停下来。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朝后躲了躲,在床单上蹭去脸上的泪痕,岳凌楼喘息着说:「为什么停了,继续,不要停……」
  「说你爱我。」西尽愁俯在岳凌楼耳边,低声要求。
  把脸别在一旁,稍稍顿了顿,岳凌楼说:「……继续」
  「说你爱我。」西尽愁依旧这样坚持着,他要听到岳凌楼亲口说出这句话,才肯罢休。
  但是,岳凌楼却不再说话,他咬住了西尽愁的嘴唇,把舌头送进对方的嘴里,交缠在一起。
  爱人很痛苦,但被爱却很幸福。
  我想要幸福,却害怕痛苦。西尽愁,我是不是真的很自私?

第七章

「张嘴。」
  房间中心的圆木桌旁,岳凌楼一手端碗,一手持羹匙,脸绷得紧紧地说。而他身旁的西尽愁,则笑得又坏又奸,听话地张开嘴巴,还『啊』了一声,表情既期待又享受。岳凌楼恨了他一眼,气冲冲地把调羹支到他的下巴底下。
  「喂,再拿上来一点,不然我吃不到的。」
  「你不会把头低下来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那天从石壁上摔下来时,我不小心扭到脖子咧。」西尽愁揉着后颈,认真活动着脑袋说,「现在还没有痊愈哦。」
  「骗谁啊你……」岳凌楼鼓鼓腮帮,不满意地嘟哝了一句。他对这种话当然一点都不信,但还是妥协在西尽愁的无赖之下,持调羹的手向上抬了抬,端端正正地送到对方嘴边。
  「这就对了。」赞扬一句,西尽愁这才心满意足地吃了下去。
  那个时候的岳凌楼,突然产生了邪恶的想法,他真恨不得就这样用调羹把西尽愁戳死。那家伙,居然仗着他手上的伤,厚脸皮地说端不动碗,赖着要自己喂他喝粥。伤员了不起啊?昨天晚上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时候,怎么就没听他喊过一句痛?
  「好吃。」
  一口下肚,把西尽愁感动得闭上了眼睛。终于、终于、终于等到岳凌楼伺候他的这一天了,也许自己连做梦都会笑醒过来吧。一边暗爽,一边偷笑,一边欣赏着岳凌楼近乎平淡的表情,西尽愁突然有种置身天堂的感觉。
  一开始,他也只是开玩笑似的随口说说而已,根本没指望对方会真喂他吃饭。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听到西尽愁无赖要求的岳凌楼,先是一惊,再是一恨,接着就乖乖端起碗了。连一句挣扎抱怨的话都没说哦,一想到这个,西尽愁就猜想,莫非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一年不见,这只小野猫的爪牙好像变钝了不少,杀伤力也大大降低。是不是哪条神经出了问题?更或者是……西尽愁一提神,用怀疑的眼神朝再次送到嘴边的粥看去。他该不会是在粥里下毒了吧?
  见西尽愁迟迟不再张口,岳凌楼催促了一声:「喏。」
  对这个字毫无抵抗能力的西尽愁,就像是中邪似的,情不自禁一口就朝着调羹含过去。算了,就算有毒,死就死吧。这种好事,就算再等一年也不会遇上了,绝对不能浪费。
  正当西尽愁以大义凛然状进食时,岳凌楼突然僵住了。不仅是动作,就连表情也都僵硬了,好像被雪冻住了似的。察觉到这一变化的西尽愁抬了抬眼,这才发现岳凌楼正怔怔注视着自己,双眼连眨也不眨一下。
  「喂,看什么呢?」西尽愁企图把对方从僵硬状态中唤回来。被岳凌楼这么毫不遮掩地注视着,一时间,竟让他不知道该把眼睛往什么地方放了。既不敢跟岳凌楼对视,也不敢让眼神到处飘来飘去。
  「你的头发……」好半天,岳凌楼终于说话了,但却更让西尽愁莫名其妙。
  追问一句:「怎么?」
  岳凌楼道:「在动。」
  「那是当然的吧……」西尽愁轻轻一笑。虽然已经猜出了岳凌楼此时心中所想,但却把这个问题简单化地处理掉了。头发在动,本来也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这个房间有风啊。」岳凌楼皱紧了眉,重重地说出这句话,随即又朝四壁望去。这个房间果然有古怪。
  「那也是当然的吧,不通风我们早就憋死了。」西尽愁依然在努力把问题简单化。
  「可是这里并没有天窗。」岳凌楼不肯就此罢休。一般的地下室,为了采光和通风,都是会开天窗的,但是这里却没有,那么它是靠什么来实现通风的?
  「因为这间地下室位置太低,如果再开天窗,势必会在房屋底部会形成一个大孔,这就不利于房屋安全了。也许是店家买下这里以后,觉得即使不开天窗,空气也不错,所以才打了个懒主意,顺其自然吧。」西尽愁淡淡回答。
  「这种问题,应该一开始就该想到的吧……」岳凌楼低声说道,「在修建这间地下室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明知不好通风,那么为什么还要把它建在这么低的位置?」
  是啊,为什么呢……答案在他们两人心里都已经很清楚了。
  岳凌楼道:「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地下室,而应该是地道。」
  如果是地道的话,就没有必要开天窗。同时,这些墙壁上火把座的存在也就说得通了。毕竟,如果仅仅只为一个房间照明,一个烛台就绰绰有余了,火把显得太过奢侈。另外,因为不是一间半封闭的房间,而是一条通道的一部分,那么空气遍可以流动,从而形成了风。
  由此推断,这里一定是一个地道的入口,一定有一面墙是可以活动的。想到这里,岳凌楼噌一下起身,正想好好检查一遍四周墙壁,但他刚一站起来,就被西尽愁拉住了。
  「什么意思?」岳凌楼不动也不挣扎,只看看了西尽愁拽住他衣袖的手,沉声问道。
  「没什么意思。」西尽愁一笑道,「我只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杭州?」
  「什么时候都可以,就是不是现在。」岳凌楼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知道西尽愁的意思,他不想让自己插手这些事情,无论这个地道是什么,都不要去管,乖乖回杭州去。
  西尽愁却道:「什么时候都不行,就是要现在。」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但是你的事情,我却管定了。」西尽愁不由分说地岳凌楼拖到身旁,正想强制把他带出这里,但这时,从门外传来的声音却让他们两人都警觉起来。先是一阵脚步声,停在了房间门口,随后便是钥匙的哐哐声。
  难道是店家?西楼二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语。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闻声,西楼二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因为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来人一定是她——欧阳扬音。她怎么会来这里?而且听那句话,来人还不只她一人,那么还有谁呢?
  岳凌楼猛一抬头,西尽愁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吹灭桌上的蜡烛,拉着他匆匆躲到床下。几乎在同一时间,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地下室光线昏暗,看不清人脸,但从脚步可以听出来,来人是三个。
  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欧阳扬音时,她是和月摇光、青炎在一起的。莫非现在来的,正是他们三人?

第八章

虽然已经临近中午,但光线晦暗的地下室里,依旧连三米之外的人的脸都看不清楚。当然,躲在床下的西尽愁和岳凌楼也没那个必要去看,光听声音,他们就能对三位来人的身份了若指掌。
  一直抱怨不停的人是欧阳扬音,一会儿说麻烦,一会儿又说莫名其妙。不知是因为她心里在着急什么,或者只是单纯想跟另外两人闹架,反正从进屋起就喋喋不休着。偶尔会回她几句话的人是月摇光,但频率很低,声音也不响。因为此时的月摇光,注意力大部分都花到另外的地方去了——留意青炎的举动。
  「你来这里做什么,现在总可以说了吧?」月摇光在圆桌旁坐下,一边问向青炎,一边点燃了蜡烛。昏黄如豆的火光安然燃烧着,而月摇光的脸色却微微一变,视线盯着桌上的两碗稀粥不说话。
  糟了!虽然看不见,但床下的西尽愁却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因为事发突然,他们没有时间准备。无论是木桌上的饭碗,还是床边的衣物,都可以证明这个房间在不久前还有人住过。地下室只有一道门,既然双方在仅有的一条通道没遇上,那么就只能说明——先前呆在房间里的人还没有离开!
  现在,只怕已经被对方察觉到这一点了。
  「出来吧。」月摇光淡淡道。
  「你在说什么?」听不懂的欧阳扬音扭头望着月摇光问。
  躲起来的两人,心脏同时提了一下,但却不约而同的一动不动,期待着转机的出现。现在的欧阳扬音不是敌人,对西楼两人最为熟悉的她,也许可以从衣物上推测出两人的身份,帮忙把月摇光骗过去也说不定。然而这个想法却落空了。
  半天不见任何动静的月摇光,不耐烦地又催促道:「还不出来!」
  也许是光线太暗,或许是欧阳扬音根本就不关心房间里到底还有什么人,反正她没有留意那些线索就是了。就在西尽愁轻轻叹气,发算放弃的时候,替他们解围的人却终于出现!
  只见青炎朝正对着房门的一面墙壁走去,轻轻抚摸着,悠闲地劝月摇光道:「算了吧,摇光。我要做的又不是坏事,也不怕被别人看见。」
  「可是……」
  月摇光反驳的话语只说出两个字,便被一阵突然响起的轰隆声打断!
  欧阳扬音和月摇光扭头望去,不知道青炎做了什么,只见他手边的那面墙壁竟朝两边裂开来。果然,这个房间绝对不简单!它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月摇光眯起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倒抽一口气。欧阳扬音更是震惊,一双细眉皱得都快拧到了一起。而青炎却不以为意,安然地注视着缓缓移动的墙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也许是太久没有使用的缘故,机关的移动不仅不顺畅,并且非常缓慢,以至于给整个地下室,都带来了巨大的震动,让房间仿佛地震一般轰隆隆的摇晃着。不断有桌椅板凳和小器物坠地,哐铛铛的声音伴随着一股突然袭来的湿冷空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那湿冷的空气是用墙壁背后涌出来的,不但不新鲜,还凉飕飕的。
  岳凌楼终于按捺不住,正欲掀起直垂到地的床单向外窥视,但却被西尽愁先他一秒,把他的脑袋按到地上。
  干嘛啦你……岳凌楼不高兴地鼓鼓眼睛。
  这种时候,你不要乱动啊……西尽愁用眼神叫他安静下来。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他也很好奇那个平安楼主青炎,到底会干出什么事情。
  大概半分钟后,吵耳的响声终于平息。地下室里再次恢复安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青炎没有解释什么,月摇光和欧阳扬音也没有问什么,他们都认真注视着眼前那个黑乎乎的洞口,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
  突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
  是青炎!他走回房间中央,取走了木桌上的燃烧着的蜡烛,宁定地朝那黑洞走去。他的脚步一直很从容,随后竟有了轻轻的回声。应该是走进那条地道了吧?西尽愁屏住呼吸,一刻也不敢放松。他看不见,只能从脚步声和响动里推测青炎的举动。在这一段时间里,只有青炎一个人在动,月摇光和欧阳扬音都静静呆在原地。
  「好了。」
  大概十秒钟后,青炎的声音再次响起,从轻松的语调里,仿佛可以看到他苍白的笑脸。那样一个看上去浑身是病、风一吹就倒的人,竟然是西南一带远近闻名的平安楼主,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的本事,还真让人不敢相信呢。
  随后,墙壁合上的隆隆声响了起来。也许是打开一次后,机关变灵便了些吧,反正声音比第一次小了很多。
  月摇光突然问道:「蜡烛呢?」先前被青炎带进地道的蜡烛,此时已经不见踪影。
  青炎轻声回答道:「留在里面了。」
  「留在里面了?」月摇光对青炎做的事情一点头绪也没有。
  「是啊。」轻轻点了点头,青炎续道,「如果他们运气好的话,就可以看到火光,顺着火光,就可以来到这里,这里便是出口。」
  月摇光问道:「『他们』到底是谁?」
  青炎道:「我平安楼最后的一批客人。」
  此语一出,不仅是月摇光,就连欧阳扬音和床下的两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要说平安楼的最后一批客人,那不就是十三水寨的人吗?难道这地下秘道,竟是和平安楼连通的?!
  「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建平安楼的时候就想过,如果有一天,遇到了连我也无法保他平安的事情,就一把火烧了平安楼,让客人们从地道逃走。这是最后的办法了,虽然现在看来,这办法再也用不上了……」因为平安楼主已经不在,有的只是一个冷血的杀手玉衡星青炎而已。
  「原来你有这个打算。」欧阳扬音冷冷道,「难怪当日我放火烧平安楼时,你能那么平静。只是不知道水寨的那些人,有没有运气,能够找到活命的机关。」
  「一定可以的。」青炎充满信心地笑着回答,「因为对方可是四川十三水寨的总寨主啊,如果连这点本事也没有的话,岂不是早就死了上万次了?」

第九章

「原来你有这个打算。」欧阳扬音冷冷道,「难怪当日我放火烧平安楼时,你能那么平静。只是不知道水寨的那些人,有没有运气,能够找到活命的机关。」
  「一定可以的。」青炎充满信心地笑着回答,「因为对方可是四川十三水寨的总寨主啊,如果连这点本事也没有的话,岂不是早就死了上万次了?」
  这时,月摇光突然插话进来,笑道:「青炎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坦白地说出来,倒让我不知道该怎样罚你了。我们这次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灭掉这批来云南的水寨中人啊,你却这么明目张胆地给他们留下活路,叫我怎么跟紫星宫的人交代?」
  「青炎甘愿受罚。」
  「算了,不罚你。」月摇光爽快拒绝,摇头道,「就当这是你身为平安楼主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不过你要记住,不能有下次。如果再遇上陈渐鸿他们,你可绝对不能手下留情。」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又问道,「青炎,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开个平安楼是什么意思?」
  杀手和平安,可是两个不相关,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概念。一个是拿人命,一个是保人命。北极教里的人,怎么想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是积德啊……」
  青炎苦涩地笑着,轻轻咳嗽起来,苍白的脸孔不见丝毫血色,好不容易重新开口道:「不过我已经没时间享用了,以前我是论年活,现在就是论天了。这些德是为你们积的,摇光,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杀孽都太重了,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欧阳扬音望着青炎,说不出话来。这样的人,真的是杀手吗?而月摇光对青炎的回答,则只是一声淡淡的冷笑。没错,做坏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不过这个世上,又有几个好人,是得到好报的了呢?如果结局都是一样的话,又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房间里又静了下去,岳凌楼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他自己也不知道,其实在那一刻,他的想法和月摇光重叠了,他们都是会不择手段的人。
  青炎缓缓地朝门外走去,欧阳扬音起身打算跟上去,但就在这个时候,月摇光突然神经质似的喊住了青炎,正色道:「我还是觉得今天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而且还是身份不明的人。」
  这句话,很明显指向了躲起来的西楼两人。
  「算了吧。」青炎神秘兮兮地说道,「他们也是我平安楼最后一批客人哦。」
  平安楼被焚烧的那一晚,西楼两人的确是呆在平安楼里面的。
  被这句话震惊到的月摇光还来不及问什么,就被青炎一把拽了出去。欧阳扬音咀嚼着青炎的那句话,一双精明的眼神在房间里扫了一圈,顿时也明白过来。什么话也没说,只冷笑一声,然后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扔到地上,随后毫不在意似的转身离开。
  奇怪的是,欧阳扬音丢下的那个小瓶子不但不碎,还骨碌骨碌地直直朝床下滚去。最后被西尽愁伸手拦住,握在掌心。这个瓶子西尽愁见过,并且还向欧阳扬音要过,那时的欧阳扬音没有给他,因为那是她用来逼西尽愁留在她身边的东西。
  岳凌楼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西尽愁一笑道:「花狱火。」
  既然欧阳扬音这个时候把花狱火交了出来,就说明她已经改变计划,不打算跟西尽愁一同去四川了。也好,西尽愁想,反正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到水寨去。
  从床下钻出来,岳凌楼拍拍身上的灰尘,连蜡烛也顾不上点燃,就直直朝着那面有机关的墙壁跑去。手指在拐角的地方一摸,果然感觉到一股凉风从石壁后面传来。听月摇光他们刚才的话,十三水寨的人好像被困在里面,只是不知是死是活。
  「够了。」西尽愁的手突然覆了下来,盖住岳凌楼的手背,用身体把他围在角落里,「每次看到你这么热衷地多管闲事,我就担心的不得了。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情,绝对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化,岳凌楼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头向下低了低,冷静地说道:「连紫星和北极都牵扯了进来,我当然知道不简单。」
  「那就听我的,我们现在立刻离开。如果十三水寨的人找到这里的出口,我们一定又会惹上一身麻烦。」青炎之所以会来,就是为了给被困住的水寨中人指明活路,如果那些人还有些运气和体力的话,应该不久之后就能通过这面墙壁逃生。
  岳凌楼突然笑了,手从西尽愁的掌心滑下,贴在石壁上,轻轻地说:「晚了,他们已经来了。」
  西尽愁一惊,立即把耳朵贴在石壁上一听。果然,秘道里传来的脚步声清晰可辨,越来越响,朝着这个方向急奔而来。脚步声很有力、很急促,急促到有些怪异。与其说是因为发现出口的兴奋而急促,倒更像是因为被人追逐而急促。
  秘道里不是应该只有他们十三水寨的人么?难道又起了什么争执。
  岳凌楼好像也发现了事情的怪异,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当日他们离开平安楼的时候,也发生过十三水寨的人自相残杀的事。照理说,可以让陈渐鸿带在身边,远赴云南的人,应该都是亲信才对,怎么会这么几次三番地内部起了争执?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巨大的撞击从石壁后传来,剧烈的震动让西楼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你们这些畜生!」
  一声怒骂随之传来,像是总寨主陈渐鸿的声音。隔着石壁,他的声音像是包了一层东西,不仅不太清楚,并且回声重重。但是却震慑力却没有丝毫减弱,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即使只是吼一声,也能让人心惊一阵。
  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那一声怒骂后,石壁后面平息了一阵子。
  西楼两人在离石壁一米远的地方直直站立着,一动不动。他们可以想象出现在石壁另一面的情景,刚才那声响动是陈渐鸿撞上石壁而发出的,并且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他已经被众人围攻了。
  短暂的平静之后,石壁后面又混乱起来,不仅短兵相接的铿锵声不绝于耳,甚至是人的惨叫,都接连不断地传出。明明已经到了出口,明明只有一面墙的阻隔,但是恐怕那些十三水寨的人,没有几个能活着走出来了。
  西尽愁摇头叹息了一下,岳凌楼却不说话,注视着墙壁拐角的缝隙。西尽愁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竟是一滩血水从那缝隙里流淌出来,越来越浓,面积不断扩大。地下室的光线是灰黑的,那滩血水也是漆黑一片。
  但是,像是错觉一样,总觉得那血里有什么白白的东西在蠕动着,诡秘不堪。
  「我死也不会把地图交给你们的!」
  又是陈渐鸿的声音,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甚至连一声威胁和反驳都没有。到底围攻陈渐鸿的是些什么人?难道都是哑巴吗?岳凌楼不太明白。但是此时的西尽愁却明白了,因为他认出那些白色的蠕虫。虽然只是猜测而已,但可能性却已经非常高了,那是蛊虫——可以操纵人体的妖虫。
  突然,石壁后响起了咚咚的声音,像是在用拳头再砸墙,做最后的挣扎。但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微弱,不一会儿便成了一片死寂。
  莫非陈渐鸿已死?
  这个猜想同时出现在西楼两人脑子里。紫星宫人用蛊虫控制了水寨的人,让他们自相残杀,目的到底何在?夺取水寨地图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页东西从石壁的缝隙钻了出来!
  反应最快的是岳凌楼,一下子冲上前去,把那页一尺见方的东西一扯而出!光线幽暗,描绘在纸上的东西难以辨识,但感觉告诉岳凌楼,那就是水寨的地图!难道是陈渐鸿在最后的关头,为了不让地图被抢走,才想出这个办法?不过他一定不知道石壁后面还有人,并且还是西尽愁和岳凌楼两人。
  「放开!」
  几乎就是在岳凌楼抓住地图的同一瞬间,西尽愁抓住了他的手。但是岳凌楼却没那么容易松手,眼睛像被吸住了似的,贪婪地注视着那些弯弯曲曲的图案。
  突然,一个白白的东西从地图里冒了出来。先只是一个小白点,后来竟变成一条,软绵绵的,像是蛆虫。
  「啊!」
  岳凌楼吓的惊叫一声,地图脱手落地,竟正好掉到墙角边的那一滩血水里。不一会儿就被血水浸透,什么也看不见了。岳凌楼压低了眉,像是有些不甘心和惋惜,竟半天没说出话来。突然,又觉得身后传来一片亮光,转头一看才发现是西尽愁点燃了火。
  还没来得及想他要干什么,西尽愁就已经扯过床单丢在那滩血水之上,随即把火折子也丢了上去。烈火扑哧一下窜的老高,把四面墙壁都印成了橘红色。岳凌楼两退两步,避开火光,虽然没有说话,但此时的他也已明白过来。
  平安楼之所以会被烧掉,大概不是为了杀十三水寨的人,而是烧掉这些蛊虫吧……
滚床单装死
离线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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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楼 发表于: 2012-02-24
第十章

十三水寨的人也不是人心不齐,而是被蛊虫操纵了。好厉害的手段,根本不用自己人出马,光是用几条虫子,就把威震一方的十三寨弄得鸡飞狗跳,留不下几个活口。这个,难道就是紫星宫的力量?
  望着越窜越高的火焰,岳凌楼竟产生阵阵寒意。他直接接触过南洋紫星宫,那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但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回忆起那个叫做紫乾的人,依然是一阵后怕。今年的七月十五,中元节,他们还会去广州,到时候洛少轩必定也会去。那么自己呢,还要不要去见那个狐媚的妖童?
  南洋紫星和紫星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渊源?两派之间究竟是分是和?
  如果紫星宫真有心争霸中原,再加上北极教的助威,试问当今武林,有几个门派挡得住他们?即使帮派联合起来抗衡,也必定是一场恶战,两败俱伤,死伤无数。但是……
  岳凌楼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南洋紫星和紫星宫是反目的,彼此间相互牵制的话……
  那么,也许有机可趁!
  「在想什么?」身旁的西尽愁把岳凌楼往后拉了一把,皱眉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岳凌楼摇头。如果要帮洛少轩查出花狱火的真相,与紫星宫的接触不可避免。但是,真的很可怕……要与那些根本不像人类的人为敌,要对抗那些根本就不属于人类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你身上带了多少钱?」西尽愁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话来。
  岳凌楼这才从沉思中拉出思绪,不解地问道:「怎么?」
  西尽愁道:「这栋楼怕是不能留了,如果你身上带的钱够,就交给店家,把这里买下来,一把火烧了。当日的平安楼被烧,恐怕就是顾忌着这些蛊虫,如果我们想把这地道里的蛊虫赶尽杀绝,不纵火烧楼是不行的。」
  不同于西尽愁紧张焦急的表情,岳凌楼倒是安闲自若,眉眼一弯,轻轻一笑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西尽愁不知岳凌楼这么问一句什么意思,只怔怔地望着他,正欲发问,岳凌楼又说道:「你想到的事情,紫星宫当然早就想到了。现在摆在我们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怎么买楼烧楼,而是怎么逃过被烧!」
  被烧!西尽愁这才蓦然醒悟。是啊,紫星宫当日为了把蛊虫杀尽,毁灭证据,烧了平安楼,现在当然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对付这里。
  但是,西尽愁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一来,这里是平安楼的秘道,紫星宫要找来,必定要花一番功夫;二来,紫星宫的人并不知道陈渐鸿一行人在地道内,所以也就不会知道蛊虫在地道内,没有必要赶来消灭证据。
  于是西尽愁拉了岳凌楼的手,急急朝外冲去,也许现在走还来得及!
  岳凌楼不但没有合作往外逃,反而拽住西尽愁,也不准他走,「不要出去,你不要小瞧紫星宫。我敢肯定,他们人已经到了。恐怕正准备着放火烧楼呢!」
  正在这时,地下室的顶上传来混乱的脚步声,还有就是「救火救火」的呼声,但随即就是尖利的惨叫!被火烧死的人是不会发出这种惨叫的,这是被利器射杀时发出的声音。
  「看来,他们真的是想赶尽杀绝了……」西尽愁抬头向上望望,知道事态严重以后,反倒冷静了下来,「不但要烧了这楼,连楼里的人,也不会留下活口。」
  「活路只有一条,不过也许是条死路……」岳凌楼抬手抚摸着那面藏有机关的墙壁,有些犹豫。地道的出口必定在平安楼的旧址,不过听青炎刚才的话,知道这地道必定迷宫般纵横复杂,没那么容易找到活路。所以青炎才会点上蜡烛,给十三水寨的人引路。
  但是,没有人会给岳凌楼他们引路。进去了,恐怕就再难出来。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西尽愁头痛。
  岳凌楼道:「如果你想一个人杀出去,我也不拦你。」言外之意就是他打定主意要走地道了,如果西尽愁不愿意,可以自己另寻出路。
  就在这时,岳凌楼终于找到墙壁上的机关,一阵隆隆的声音后,墙壁分裂,黑乎乎的入口渐渐敞开在他们眼前。本来以为这墙壁一开,不可避免地要与十三水寨的人对上,但是出乎他们两人意料之外,地道里竟没有一个人能够站起来,全都倒趴的地上,血流不止。
  观察着那些人倒地的姿势和握剑的手势,西尽愁立即断言道:「是自杀的。」
  岳凌楼道:「傀儡的任务完成了,傀儡当然就没用了。」那些被蛊虫控制着杀人的傀儡们,又被蛊虫控制着自杀,把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消灭得干干净净,好残忍的手段。
  「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多加小心。」西尽愁叮嘱了一句,拉住了地道口的一个把手,往外一拽,墙壁再次合上。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之中岳凌楼的手伸了过来,拉住西尽愁的手腕。
  岳凌楼问道:「怎么不走?」
  西尽愁苦笑两声道:「不是不走,是走不了。你拉了我的手,但有人却拉了我的脚。」
  话音刚落,只听阴冷的地道内,一个气息奄奄的声音从地下传来:「你们……是什么人……」
  听出这个声音后,竟连岳凌楼也走不动了。
  陈渐鸿?!他还没死,他还有一口气,并且拉住了西尽愁的脚!
  「你们……是什么人……」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比第一次更低,更痛苦,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那突兀的声音在地道里回响着,空荡荡的,听着难受。
  岳凌楼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却松开了西尽愁的手。西尽愁立即会意,蹲下身子,扶住了气息将尽的陈渐鸿,回应了一声:「陈寨主。」
  陈渐鸿的身子猛然一震,抓住西尽愁的手瞬间缩紧,干枯的十指因用力过度传来阵阵颤抖,此时的陈渐鸿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正欲开口,却突然冷静下来,镇定地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
  这时,靠在石壁边的岳凌楼突然道:「不但知道,而且还算有点缘分,不然怎么会三番两次和陈寨主你碰上呢?」
  「你是?」
  听到岳凌楼的声音后,陈渐鸿觉得有些熟悉,他流血的头颅朝前微微扬起,朝岳凌楼望去,但一来地道里光线实在太暗,二来他失血过多、几欲昏迷,根本连对方是胖是瘦都辨不清楚,更别说是认清岳凌楼的脸了。
  岳凌楼轻轻叹气,接着道:「十三水寨的陈总寨主贵脚踏贱地,真是让我们平安楼蓬荜生辉。只是今日一见陈总寨主,却和我想象中的稍有差异。」
  岳凌楼缓缓道来,不急不徐。但陈渐鸿却在听清这些话后,更加激动了,张嘴想说话,但发出的却是一声连着一声的咳嗽。岳凌楼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正是当日他在平安楼里,第一次见到陈渐鸿时对他说的。当时陈渐鸿误以为岳凌楼是平安楼里的人,中了他的小把戏。
  「不过……」岳凌楼接着道,「我第二次见到陈寨主你,却和我想象中的差异更大。」
  陈渐鸿干涉地苦笑,声音惨痛不堪。是啊,想他陈渐鸿昔日是何等人物,统领十三寨何等风光,今日竟然落到如此境地,惨淡收场。他猛一吸气,接着竟是声泪俱下。西尽愁看着不忍,扶住陈渐鸿的手蓦然一紧,唤道:「陈寨主……」
  明明想要劝慰,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西尽愁皱眉望了黑暗中的岳凌楼一眼,像是在责备。好半天,陈渐鸿终于渐渐平静,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公子说的对,我们三番两次遇上,便是缘分。今日我陈渐鸿劫数难逃,但却有一事相求。」
  闻言,西尽愁和岳凌楼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开口。
  「当然,事成之后,我们水寨的人必定会重谢两位。」生怕对方不答应,陈渐鸿立即补充道,「只要你们帮我带话十三寨,我死后,由长子陈商南继承我的位置,萧顺辅佐,其他寨主加强戒备,各守其寨,绝对不能让紫星妖人进入我们十三水寨!」
  话说到此,陈渐鸿又吐出一口浓血,紧紧抓住西尽愁,表情疯狂地说道:「答应我!」
  西尽愁皱眉道:「陈寨主……」
  刚说出三个字,却被岳凌楼截断,「不是我们不帮你,不过现在我们和陈寨主你一样,都被困在地道里,生死难料。所以,陈寨主你还是不要寄希望在我们身上比较好。」
  虽然被拒绝,但陈渐鸿不但不悲,反倒笑了起来,问道:「不知公子你姓什么?」
  「我姓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岳凌楼不愿回答。
  陈渐鸿道:「不但有关系,而且关系重大。」
  岳凌楼微微偏头,望着地下的陈渐鸿,有些讽刺地回答道:「那还真是有趣了。」
  陈渐鸿道:「四川十三水寨的统一不过短短二十年,如果我一命呜呼,无人继承。十三寨必定又会恢复到原来分裂争战的局面,而两位帮我带话回水寨,稳住水寨的躁动势力,保我水寨基业。大恩大德,我陈渐鸿今世难报,只想知道两位恩人的尊姓大名,此恩来世再报。」
  「我还没答应你呢……」岳凌楼冷冷一笑道,「你跟我说这些话也没用。」
  「少侠!」陈渐鸿大喊一声,竟一头磕在地上,再没抬起。他早就身负重伤,自知现在还能说话已是回光返照,如果再不能让两人答应下来,就怕自己即刻就会一命呜呼。此时他早已顾不上什么颜面,不惜磕头相求。
  看到这副情景,纵使岳凌楼铁石心肠,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西尽愁竟开口了,只见他扶起了陈渐鸿,沉声道:「由长子陈商南继位,萧顺辅佐,其他寨主加强戒备,各守其寨,绝对不能让紫星妖人进入十三水寨。就是这句话,对吧?」
  陈渐鸿缓缓抬头,身体因为激动而抖动不止,他咬了咬牙,然后重重点下了头。
  西尽愁拍拍陈渐鸿的肩膀,有些无奈地点头道:「好的,我明白了。」
  「西尽愁……你……」岳凌楼被他的这一举动气得不轻。
  是谁一直在说不要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比较好?是谁一直在躲躲闪闪,不愿出面插手十三寨和紫星宫的纷争?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胡乱答应下莫名其妙的东西!西尽愁,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有九条命,是死不掉的?
  陈渐鸿的右手缓缓抬起,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那是他刚刚厮杀时用的武器,也是跟了他几十年的战友。十三寨中,没有人不认识这柄剑的。而此时,那向来以冰冷无情著称的利器,却因为被主人的手握得死紧,以至于剑柄都变得暖烘烘的了。
  陈渐鸿把剑柄交到西尽愁手中道:「你带着这把剑去,十三寨的人就会相信你说的话。陈渐鸿拜谢恩公!」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陈渐鸿的头再次磕到地上,不过这次,却磕出了一滩乌红的血洼。不一会儿,陈渐鸿的身体便软瘫下来,侧倒在地。西尽愁伸手一探鼻息,知道没救,握剑起身,朝岳凌楼走去。
  「这算什么,自杀?」岳凌楼冷冷道,望着陈渐鸿的尸体双眼一眨不眨,他还从未见过有人磕头可以把自己磕死的。
  西尽愁拉了岳凌楼一把,道:「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如果让紫星宫的人发现秘道,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第十一章

「哎呀……」
  青炎低呼一声,拽着袖子,回望冒着黑烟的客栈。表情很淡定,与其说是惊叹,倒不如说是见到了预料中的结果,抒发一下感情。
  不过才离开不到三分钟,那里便化为一片火海。紫星宫办事的效率还真是高呢……
  欧阳扬音也驻足回望,不过她的双眉却锁得比任何人都紧。虽然她也明白,区区几把火还要不了西尽愁的命,但是……心中却还是传来阵阵不安。岳凌楼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而西尽愁又老是顺着他,不知道这把火,会烧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结果来。
  「走吧,那是他们紫星宫自己的事情了。」月摇光轻叹一口气,朝前走去。
  「喂,你等等!」欧阳扬音突然喊住了他,问道,「你们现在要去十三水寨?」
  月摇光点头道:「没错。」
  欧阳扬音轻笑一声,却道:「错了,你们去不了。」
  「哦,是么?」月摇光话虽如此,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把欧阳扬音的话放在心上。
  「十三水寨水道纵横、机关密布、危机四伏。不仅进入水寨的正确路线难以寻觅,而且就算有人替你带路,一路上也会遇上不少埋藏在河道里的陷阱,艰难重重。就算有十个月摇光,我看也只有被困死的分。」
  欧阳扬音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大通话,而月摇光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无疑,欧阳扬音是把他看轻了,这点让他非常不爽。
  只见月摇光挑了挑眉,扬高声音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呢?」
  「当然是立即回去,救火!找到十三水寨的人,然后夺到地图,再去水寨也不迟。」
  欧阳扬音倒不是真想去救水寨中人,只是放心不下西尽愁,想回去看看情况而已。月摇光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只觉得她突然说出这个建议有点莫名其妙,正在犹豫之时,只听旁边的青炎呵呵笑了几声。
  「不要担心,没问题的。」青炎轻松地说,再次回望那片黑烟沉沉的火海。
  此话没头没脑的,月摇光忍不住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青炎道:「跟你们两个。」微微一顿,笑意更深,解释道,「一来,水寨那么没有问题。那位紫星宫的护法,叫紫巽的大人,已经先我们一步去了十三水寨,寻路破机关之类的事情,当然是他们的任务,我们只用跟在后面就行了。所以,我们不但要去水寨,而且还要立即去。如果晚了,碰不上他们,谁来给我们带路?这二来嘛……楼那边也没有问题……」
  目光突然扫向欧阳扬音,「你也不用担心,我说过,他们是我平安楼的最后一批客人。只要我这个楼主还活着,他们就不会死。」
  青炎的这番话,显然有些深意。欧阳扬音凝视着他近乎苍白的眼瞳,竟发现看不透这个人。他所说的最后一批客人到底指谁?是十三水寨的人,还是西尽愁和岳凌楼?
  见青炎和欧阳扬音两人都沉默了,月摇光突然道:「所以,走吧。」
  回过神的欧阳扬音道:「你们要去找死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按我的想法办事。」说完,竟转身向回走去。青炎的话说得不明不白,欧阳扬音摸不透,决定亲眼回去看看比较妥当。但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青炎却突然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路。
  欧阳扬音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青炎没有回答她,身后的月摇光却代为回答道:「想带你一起走。」
  欧阳扬音再次转身,冷漠的目光直视月摇光问道:「就凭你们?」
  月摇光回答得很友善:「你误会了,我们并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只因为紫巽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稍不留心,你就会溜得烟消云散,然后再以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让人措手不及。所以,『请』你和我们一路去,这样才比较安心。」
  欧阳扬音道:「是紫巽让你们带我去的?」
  月摇光道:「是他。」
  「他到底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等你见了他之后,自己去问,不是更加方便?」
  说这句话时,月摇光朝欧阳扬音摊了摊手,用动作示意「跟我们来吧」。
  可恶!欧阳扬音无法脱身,在心中咒骂。她也知道凭一人之力要应付北极教两大杀手,绝对毫无胜算。月摇光的话里,字面的确没有强迫的意思,但只要他和青炎两人往人前一站,无论说什么,都和强迫没有区别。
  欧阳扬音虽是气闷,但却知道该收手时就收手的道理,再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只得头一沉,气乎乎地朝去水寨的路冲去。月摇光轻轻一笑,跟在她身后。落在最后的青炎一语不发,淡淡回望不远处烧得映天红的火焰。
  这下,平安楼才算彻彻底底的没有了……
  ◆◇◆◇◆◇◆◇◆◇
  「救火啊!救火啊!」
  望着被烧得一塌糊涂的客栈,好不容易逃生的店老板焦急地大声呼救。只见他在屋外急得团团转,一会儿从堂倌手上抢过水桶往火堆里泼,一会儿又哐啷一声把水桶甩到地上,重重叹气。这场火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打得人措手不及。
  「糟了糟了!里面还有两个投宿的人没出来!」
  店老板自言自语着,猛一击掌。这才想起昨夜那两名突然到来的客人,这会儿还不见踪影,难道他们被困在地下室里面出不来了?想到这里,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就算有心想要救人,但看这火势,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喂!」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店老板背脊一直,被吓得不轻,蓦然转过头去,竟看到一个打扮清爽的少年正在朝他微笑。那少年头发颜色颇淡,长度及肩,还微微带着波浪,就连瞳孔的颜色也不同于常人,仿佛是蓝色的……
  这、这个人到底是……
  店老板双眼一眨不眨地把眼前的不明物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虽然南疆地区民族众多,人种混杂,久居于此的人对这些形形色色的少数民族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现在,这位阅人无数店老板脸上错愕的表情,还是把他内心的无比震惊暴露无疑。
  好、好俊俏的少年啊!店老板血气上冲,差点当场喷出鼻血来。这样的美人,就算是皇帝身边也没有几个吧?不,应该说就算是在仙界,拿他和神仙作比较也不会丝毫逊色。看他肤色白皙,而且金发蓝眼,应该是波斯那边的人吧……
  店老板想得正投入,突然见那少年皱起了眉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咳嗽了几声,恢复平常道:「你……你是……」
  「你说那里面还有人?」美少年打断店老板的话,直接切入主题,看表情还非常紧张。
  「啊,这个!」店老板一拍脑袋道,「好像还有两个人没有逃出来!」
  「地下室?」美少年确认道。
  店老板毫无抵抗能力,心脏扑通普通乱跳,乖乖点头。
  「那就不好了呢……」美少年低喃着,略一沉思,突然又元气十足的「啊」了一声,吧哒吧哒朝正在泼水救火的小二哥那边跑去。
  「大哥啊,来来来,向我泼水,快快快!」美少年挡在小二哥前面,晃着脑袋不断催促着。
  「……」对方完全弄不清状况。
  「哎呀,你不要傻愣着嘛!」美少年等不及了,一下子冲上前去,抢过水桶,哗啦一声,全部泼到自己身上。哇,好冷……哆嗦了一下,美少年扭头急忙向火海里冲去!
  望着美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艳艳的火光之中,堂倌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见他往老板的方向靠了靠,眼神呆滞地问道:「老、老板……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长得很不错……但是,他的脑袋好像有点问题……」
  只顾望着美少年消失的方向,两人连救火都忘了。这时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影子,已经来到他们身后。那人全身披着纯紫色的斗篷,把脸和身体从头到脚遮得密不透风,存在感很弱,就像幽灵一般。
  突然,一个清幽的声音从那人嘴里传来:「明明是自己放的火,还要往里面冲……真是笨蛋……」

第十二章

「哇哇,好险好险!」
  美少年旋身躲开一根倒塌下来的木板,拍拍胸口舒舒气,接着双眉一沉,奋不顾身地又往火海更深处冲去。
  「喂,有没有人啊?到底有没有人啊?」
  凭借着矫捷的身手,不一会儿,美少年已经闯进了地下的特别房间,但无奈烟尘太大,虽然掩口捂鼻,还是防不胜防,痛苦地咳嗽声一阵一阵传来。喊了好半天,竟没有一个人应声,美少年疑惑地揉了揉被熏得发痛的眼睛,倚在门口朝里面张望。
  奇怪了,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呢……难道我找错地方了?不可能吧,地下室就这么一间啊,难道是他们已经逃出来了?更不可能啊……那……
  抓抓头,忧郁了一会儿,但最终那名神秘的美少年还是硬着头皮钻了进去。只见他双眼呛着泪水,一手紧紧捂住口鼻,一手在那边藏有机关的石壁上敲打,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喊道:「喂,咳咳,是不是有人在里面?在就回答我!咳咳……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咳咳……」
  该死,本少爷冒死闯进来,竟然没人可救。这下子英雄当不成,还害自己被烟熏得黑不溜秋,回去只怕会被臭骂一顿。越是这么想,美少年就越是心急,拍打石壁的劲儿也越使越大,天花板上的火被振得哗啦哗啦往下掉,火势越来越大。
  这时,石壁的另一面,本来正打算往地道深处探寻的西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后,又一齐把目光移向身后不远处那堵关死的石壁。
  「有趣了,我还以为这世上见义勇为的人都死光了呢。」
  岳凌楼随口嘲弄了一句。而且听这声音,石壁外的人应该比他还小,最大不会超过十五岁。应该说是英雄出少年呢,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什么大脑呢?这种情况不快点逃命,还呆在火海里,根本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该不会是我们少付他们房钱了吧?」西尽愁开玩笑地提出一种可能性最大的猜想,他直觉把那人当成客栈里要帐的堂倌了。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这时,石壁外又有声音传来:「喂,你们被困住了?不用担心,我立刻就进去救你们!」
  闻言,岳凌楼愣了一下。刚才他和西尽愁的对话声音都放得极低,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人以为房间里没人,自己先逃,不要好事做不成,反倒丢了自己的性命。但是这会儿,他却意识到,石壁外的那人——并不简单!
  「通常听力好的人,功夫也低不到哪去。」西尽愁低喃一句,此时也警觉起来。
  「通常敢只身赴险的人,能力自然也不低。」岳凌楼立即同意。
  西尽愁像是自言自语的问:「不知道他究竟是敌是友?」
  稍做停顿,岳凌楼笑笑道:「那就该问你自己了。」
  「问我?」西尽愁有些吃惊。
  「当然。因为我是没有朋友的。」
  说完这句话,岳凌楼转身欲走,但脚下突然猛烈地晃动起来!糟了,莫非秘道的开关又被打开了!但是下一秒,这种猜测就被那冒失少年的发言打破了。
  「对不起啊,机关好像烂掉了,我另外想办法,你们不用着急,有我在,你们一定可以平安无事的!」
  美少年一边着急地解释着,一边取下了套在右手中间三指上的一个装饰品。那是一个戒指状的东西,不过比一般的戒指更大,可以同时套住三根指头,中间还连着一条链子,一直延伸到手腕部分。
  最奇怪的是,当那少年把饰物取下来时,他的整个右手手掌都泛出了一层紫色的微光!那冰冷的色调,混和在一片艳红的火光之中,看上起极为妖冶诡秘。
  只见那神秘少年的表情瞬间变得深沉不少,把手掌按在石壁上,闭上双目,紧紧咬住下唇,像是在运功。渐渐的,那片紫光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像是藤蔓植物般不断攀爬。不一会儿,整面墙壁都笼罩在一片幽幽的紫光之中。
  大概是被少年发出的强大气息震撼住了,西尽愁不由得紧锁双眉。头脑感到一阵阵晕眩,双腿也像是被抽了筋,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虽然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敏感地感觉到了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这种气息几乎令他窒息。然而此时岳凌楼的反应却远远没有西尽愁强烈。虽然他也因为石壁外的那股异常气息而感到压抑难受,但还不至于神智不清。
  「喂,你没事吧?」看到西尽愁就要倒地,岳凌楼急忙护住了他,但说出的话还是不怎么好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中用了?」
  「你不知道这种力量的可怕……」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也许西尽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岳凌楼道:「我是不知道。你知道?」
  我知道?西尽愁竟说不出答语。自己怎么会知道的?这种气息,这种感觉,为何会如此熟悉?难道曾经在什么地方遇到过这种力量……想不起来,越是想想,就越是想不起来……记忆力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
  「喂!喂!」
  见西尽愁闭上了眼睛,岳凌楼也急了。一边大声喊着,一边猛拍西尽愁的脸。就在这时,脚下又是一阵颤动,而且比上次更猛烈、更厉害,还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整条秘道都跟着晃动起来!
  只听「轰!」一声巨响,岳凌楼的鼓膜几乎被振破!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到令他措手不及。根本就只是在眨眼之间,四周的石壁已经完全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碎的石块,还有填满整条地道的——洪水!
  石壁就是被这些洪水冲破的!那么这些水来自何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一涌而出!岳凌楼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混乱之中,他只是拽住了神智已经不清楚的西尽愁的手臂,非常紧、非常紧,那是瞬间作出的判断,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了救自己,还是为了救他。两人的身体被这股从天而降的洪水挟带着,以极快的速度朝未知的方向流去……
  就在洪水冲破石壁的时候,一个人影被强大的水压掀飞了起来!
  此人便是那名奇怪的美少年,只见他连同着房梁和家具,被像喷泉一样的水冲上了半空,只来得及尖叫一声,身体就以抛物线形式像地面坠落下来!屋外的所有人都张大嘴巴眼睛直勾勾地追随着那个人影,以为他就算不摔个高位截瘫也半死了。但几秒中后,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稳稳地落在了那个紫色斗篷、个子高挑的人的手里。
  「看你,一张脸全黑了。」
  披着斗篷的的人用带着宠溺的声音一边说,一边把少年放了下来,还用袖子擦了擦那张被熏得只有两只眼睛在发亮的小脸。
  「你来了。」少年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还说呢,我就知道是你把地下水引出来的,虽然火是灭了,但是你看,这栋楼全都被冲垮了。」
  「垮了又怎么样?」斗篷人不恼不躁,平和地回答道,「我要救的是你,不是楼。谁叫你这么不要命,冒然闯进去?」
  「我……我错了嘛,我也是为了救人啊。现在好了,他们已经被我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转移?」
  斗篷人蓦然一惊,急忙拉过少年的右手一看。果然,那里的封印已经被解开。顿时就像一只被扎了一针的气球,浑身的气都泄了出来。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不安的情绪还是被少年察觉到了,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了嘛,小坎?」
  「不,没事。不过你又闯祸了……」
  这两个奇怪的人物其实都来自紫星宫。高个子是拥有司水之力的「坎」,金发少年是拥有司泽之力的「兑」。为了消灭进入十三水寨的人身体里的蛊虫,他们两人同时出宫。
  紫坎为了救闯入火海的兑,引出了地下之水。然而紫兑却为了救两个不知名的人,乱用了泽之力,让空间产生异变。因为泽之力过于强大,所以产生的反噬也很强,只怕这次,承受反噬的人要大发雷霆了……
  ◆◇◆◇◆◇◆◇◆◇
  「唔!」
  同一时间,紫星宫的紫竹林内,紫坤趴在那张华丽的软垫上呕血不止。
  「你没事吧?」
  伺候在一旁的常枫急忙上前,替他的主子抚背顺气。
  「可……可恶……」
  已经吐血吐得气息奄奄的紫坤,说每一句话都异常吃力。她仰起了那张苍白的脸,十指抠紧了常枫的手臂,忍住剧痛,咬牙切齿地说:「快,你立刻去把那个小混蛋给我抓回来!快点!」
  说罢猛地一推,把常枫推出软垫外数尺,催促他立刻去拿人。
  常枫低头行礼,淡淡道了一句「遵命」后,转身离开。

第十三章

刚开始时,西尽愁还因为受那股诡异气流影响而昏昏沉沉,但被大水一冲,头脑蓦然清醒过来。反倒是岳凌楼,由于不通水性,被盖过头顶的洪水折磨得差点溺死。还好混乱之中有西尽愁一直护着他,才不至于被水呛昏。
  「凌楼!凌楼!」
  西尽愁拉住岳凌楼肩膀的手突然一紧,前方不远处,一堵石板砌成的墙壁冷冰冰地挡在眼前。照这种速度,不出十秒钟他们就会撞上去。西尽愁倒是没什么,反正他皮厚骨头硬。但是岳凌楼却不同,只见他双眼紧闭,脸色发白,恐怕已经屏息很长一段时间,快达到极限了。
  「你可以呼吸的!凌楼,你可以呼吸的!把头抬起来!」
  西尽愁有些心急,顾不上太多,腾出一只手来,试图扳开岳凌楼的嘴。再这么下去,只怕他会自己憋死自己。
  「张嘴!张嘴啊!」
  眼看那堵石壁越来越近了,但无论西尽愁怎么喊,岳凌楼的上下牙齿还是咬得死紧,眼看脸色越变越僵,五官也皱做一团,但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只见他猛地一甩头,振开了西尽愁卡住他双颊的手。
  「信我啊!把头抬起来!你可以呼吸的!」
  西尽愁快没辙了,如果再强制他张嘴只怕会伤了他,但是他这样又不张眼,又不张嘴的,气力正在一点点从身体消失。刚才还把西尽愁的衣袖拽得死紧的手,霎时间也松开了。糟了,感觉到岳凌楼的情况不妙,西尽愁立即用双臂环住了他。
  该不会是昏过去了吧?不抓紧点,只怕两人会被水冲散!
  突然,西尽愁的后背传来一股巨大的震荡!撞上去了!是那堵石壁!顿时只觉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似的,眼前金星直冒。
  这里本是一个拐角,照理说撞上之后,他两人会随着水势拐向另一个方向,但是这次却有点不同,一撞之后,两人的身体竟在水中得到了罕见的静止。难道水不流了么?这么想着,西尽愁后背的疼痛令他皱紧了眉。但是,才安宁了短短一瞬间,他才猛然意识到,不是水不流了,而是开始倒流!
  四面八方的水都朝他刚刚撞到的地方涌来,他的身体被水压稳稳地钉在石壁上,难以动弹。到底是怎么回事?西尽愁喘了一口气,后背感觉到的凹凸立刻便告诉了他答案。一定是刚刚那一次撞击令石壁产生了裂痕,而且石壁后必定别有洞天,现在整条秘道的水都挤破头气似的朝这个裂痕涌来!就像是一个缸子突然被砸出了一个窟窿,然后所有的水就会都朝这个窟窿涌来一样。
  这样下去水就能散去了吧?刚这么一想,西尽愁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天真。滚滚的水流袭来,他们所处的位置上,水位正以极快的速度上升着。秘道里的水太多,而裂痕却太小,只怕还没等到水散去,他们就已经先受灭顶之灾了。
  「砸……砸开……」
  是岳凌楼的声音,虽然细弱游丝,但却清晰可辨。他不但没昏,还洞悉了现在的状况,想出办法。其实不用他提醒,西尽愁也知道,此时只有「破墙而出」一个办法!
  「快……」
  岳凌楼这个字的尾音,被几个水泡代替了,眼看这个角落就要完全没入水中,西尽愁曲起手肘朝石壁撞去,但是水中阻力太大,力道被化解了不少,再加上石壁坚硬,也不是那么容易摧毁。一击过后,大水已经完全填满了拐角,西楼两人从头到脚均被淹入水中。
  正欲再给石壁最后一击,岳凌楼的身体却贴了过来。一半原因是水,一半原因是人。此时的岳凌楼被大水一淹,只怕已经只剩一分理智,其余九分全是本能。只见他抚住了西尽愁的脸,竟一个深吻落到对方唇上。(喂……小楼,你拿你老公当氧气桶啊?)
  凌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样吻着我,我全身酥软无力怎么撞墙啊……
  西尽愁被吓了一跳,曲起的手肘不自觉地放了下来,环住了岳凌楼的身体。突然,只听「咔吱咔吱」几声,背后的石壁裂痕越变越大,最后竟「啪!」的四散裂开!其实这面出现裂痕的石壁,不用西尽愁着急,只凭水压,就可以把它彻底压裂了。
  总算脱险的西楼两人双双被冲出地道,但依然保持着水中的姿势,亲昵地叠在一起。机会难得,西尽愁才不想那么简单就结束掉这段美好时光呢。但事实却不如西尽愁受愿,也许是感觉到洪水已经退去,岳凌楼试探性的睁了睁眼,然后迷迷糊糊地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很明显,还是一个地道,但是却比刚才的宽敞很多。」所以光线很暗,并且水能够散去。
  西尽愁从地上爬起来,活动着麻木的后背,先是撞上石壁,接着又是撞地,今天他的后背,可真是可怜啊。
  「这里不是平安楼吧?」
  岳凌楼咳嗽了几声问道。刚才被水淹了那么久,他肺里总觉得不太舒服。平安楼应该早已经化为焦土,连同它楼底的地道,应该也被深埋地底才对。这个地方,怎么看都觉得不像……于是猜测道:「难道这里是平安楼的另一条出路?」
  「不会。」西尽愁果断地说道,并且开始四处走动察看情况,「一般来说,如果是同一条地道的话,高低宽窄应该差不多才对。」但这个地方无疑比刚才的地道宽敞太多了,并且装饰更为华丽,四壁都是用金属涂了一层,好像镜子一样,不知道用意何在。
  「难道是两条地道偶然相连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岳凌楼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西尽愁笑笑道:「巧与不巧,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朝一个方向支了支下巴,岳凌楼顺着望过去,竟看到一点亮光。顿时一阵欣喜,心想终于可以出去了。
  光源就在五米外的地方,但是那却不是阳光,而是——金光。
  爬上台阶,西尽愁推开石门,还来不及看清什么,双眼就几乎被灿灿的金光闪得瞎掉。向来口袋里不是很充裕的西尽愁就算了,就连从小在耿家长大,金银财宝见惯了的岳凌楼,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房间里不仅是器皿们金光流溢,就连地板和天井都极尽繁华,镀金嵌玉,巧夺天工。虽然如此,但这个四方状的房间却显得有些空旷。一来太大,二来除了墙壁外,并没有摆放太多的装饰品,只有一张巨大的方形镶金线的地毯非常耀眼。
  「这里该不会是什么什么皇帝的墓穴吧……」岳凌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
  「这个……」西尽愁搔搔下巴,不好回答。老实说,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突然,从岳凌楼嘴中念出了三个字:「天……市……殿?!」
  「什么?」西尽愁蓦然扭头。
  「喏。」岳凌楼手指一抬,朝正前方一块高高悬挂着的匾额指去。那上面写的,果然是「天市殿」三个光彩流溢的大字。
  注意到西尽愁脸色不好,岳凌楼问道:「怎么了。」
  西尽愁道:「麻烦了。」
  岳凌楼不太明白,再问:「什么麻烦?」
  「大麻烦,很大的麻烦……」西尽愁摇摇头,眼神阴沉下来,尽量简单地解释道,「尹昀曾说过,紫星宫有三大殿,大祭司居于『紫微殿』,储君居于『太微殿』,而宫主,则居于『天市殿』……」
  闻言,岳凌楼竟然沉默了,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确认道:「你说这里是紫星宫?」
  西尽愁苦笑道:「八九不离十了……」
  岳凌楼突然道:「我看是十成十了。」说着,竟微微笑起来,「七宫主,请出来相见吧。我们客人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但主人却躲躲闪闪的?怕见人不成?」
  西尽愁正想捂住岳凌楼的嘴,但一阵笑声却从屏风后传了出来,随后便是一个温和的女声:「奇怪了,明明就是擅闯者,竟然还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喊话,就不怕我罚你们?」距离太远,看不清出那女人的脸庞,但看她款款移步的雍容姿态,便知道是有地位的人,而且声音不怒而威,笑中生寒。
  「你是怎么看见她的?」西尽愁拉过岳凌楼耳语道。
  岳凌楼苦涩地笑笑:「我随便猜的,不过很不幸,被猜中了。」他刚才的做法只是试探,如果没人自然好,如果有人,他们也注定逃不掉,还不如光明正大地站出来爽快。
  「回答本宫,你们是怎进来的?」七宫主缓缓踱步,朝两人走来。
  这话问的奇怪,难道她没有看见他们是从地道里出来的吗?西尽愁心下狐疑,嘴里却答道:「误闯贵地,还望见谅。」
  「误闯?」七宫主冷笑一声,讽刺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哪里?要想误闯这里,还需有点本事才行。你们姓谁名谁,师出何门?」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一来不叫护卫捉拿他们,二来问话也半天不见重点。这种情况下,第一句话应该是质问闯入者的目的吧,怎么她避开这个不谈,反而问些仿佛寒暄似的东西。西楼两人对望一眼,实在猜不透。难道她在拖延时间?这里是她的地盘,用得着吗?
  正在西楼两人迟疑之时,七宫主的步子的蓦然停住,悠然问道:「怎么,不好说么?」
  奇怪,真的很奇怪。西楼两人不约而同地又把七宫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只是不吭声。那女人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和常理有悖,但又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再不回答,本宫可要生气了。」话虽如此,但七宫主的脸上却笑意不减,温和幽雅。
  西尽愁正欲开口,岳凌楼却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快点。」又是一句催促。
  这次,连西尽愁也看出问题的关键了。刚才岳凌楼突然捂嘴那么大的举动,七宫主的脸色竟一点也没生变。如果说是感情不形于色,那么也内敛过头了,太不真实。而七宫主当时的反应,就好像是——根本没有看见!
  岳凌楼轻轻抬眼,朝西尽愁狐媚的一笑,仿佛在说:机会来了。试探性地抬脚,向后移了一步,声音轻缓,却恰到好处。不出两人所料,七宫主直视着他们的视线突然偏了,不仅是视线,连头也偏了,只因为她要用耳朵辨明刚才的轻响。
  这个侧耳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很细微,也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但却被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西楼两人看入眼中。
  果然,是个瞎子……
  刚才她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不断问话,只因为要通过声音判断两人的位置,再慢慢靠近,直到进入她的攻击范围。而不问重点问题,是不想让气氛僵化,毕竟对方的底细她并不清楚,如果没有得胜的把握,不会轻易冒险出手。但却万万没想到,她的演技再精湛,还是被人看破了。
  「我奉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七宫主好像也察觉到对方看出她有眼疾,笑脸瞬间冷了一层。
  不轻举妄动就怪了,等你捉不成。对方话音刚落,岳凌楼一脚踢翻身旁的一个金属祭坛,哐啷一声,祭坛倒地,房间宽敞,回声不断,借以迷惑七宫主的听觉,遮掩住他们逃离的脚步声。岳凌楼的这一举动太突然,突然到西尽愁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就被拖着朝殿门冲去!
  西尽愁虽然想大喊一声「不行」,但又怕被七宫主听见。这一秒种的犹豫,让他丧失了最后的机会。殿门未锁,一推即开,刺眼的阳光一泄而入,然而混杂在阳光中的,还有兵器森冷的光芒。前脚刚踏出殿门,他们便被几圈护卫层层围住,插翅难飞。
  「所以我就说你做事太冲动了……」
  西尽愁摇摇头,无奈地叹出一口气,竟举起双手,投降认输了。


第十四章


 「小坎,我们进去喝杯茶再回去嘛……」
  山道上,司泽之力的「紫兑」眨眨水蓝色的大眼睛,带着楚楚可怜的表情请求着。
  「不行,一路上你拖拖拉拉,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再拖下去,我怕你会被罚得更惨。」被称作「坎」的人点了点金发小兑可爱的鼻子,用疼爱的声音说道,「放心,我会帮你求情的。」
  「可是,人家也是救人心切啊,所以才乱用了力量……」小声嘀咕。
  「拜托,小兑你是男孩子好不好,不要把『人家』挂在嘴边,我听着别扭。」
  「可是人家……可是我,真的情有可原啊。你看当时形势危机,秘道门又打不开,不把他们移到别的地方去,只怕他们会被烤干在地道里,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但是你这样冒然就用了『泽之力』罪过就更大了,你想想看,他们最有可能被你弄到什么地方去?」紫坎按住了对方的肩膀,一本正经。
  小兑嘟嘟嘴巴说:「我怎么会知道,他们被移到什么地方去,不是我控制得了的,是老天爷说了算,选择一个相近或者相关的地方让他们现身。啊,糟了……」突然醒悟过来,小兑大喊一声不妙,「相近的地方,附近就只有我们紫星宫有地道了,难道他们会被移到宫里去?」
  紧张地抓住了紫坎的衣袖,小兑抬起那张惊诧的脸,用表情渴求对方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但是紫坎却残忍地点下了头,还说:「十有八九他们已经入宫了,你这次的祸闯得还真是不小呢。」
  小兑忧心忡忡低头喃喃道:「不会那么巧吧……」
  ◆◇◆◇◆◇◆◇◆◇
  然而事实上就是这么巧。
  紫星宫的囚室里,西尽愁的手晃了晃,随即便牵动锁住他的铁链「哐啷哐啷」的响了起来。
  「你安静点好不好。」同样身陷囹圄的岳凌楼心情非常不好,低声恶劣的抱怨着。
  他们两人都被铁链锁住了手脚,可以移动的范围不超过半米。西尽愁被锁在西墙,岳凌楼被锁在东墙,两人只要一抬头,就正好对视上。
  忽视岳凌楼的焦躁,西尽愁平和地道出自己刚刚听出的结论:「从回声听来,紫星宫的囚房还算气派,大概五十米深吧,看来他们宫里平时犯错误的人也不少,所以囚室才特别多。」
  「你有闲情想这些事情,不如想想怎么出去。」岳凌楼白他一眼。
  「你不要这么着急嘛。」西尽愁笑嘻嘻的,仿佛坐牢还坐得挺舒服,「能进来紫星宫也算不容易,当然要把这里的地形布局都熟悉熟悉,不要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岳凌楼冷哼一声,讽刺道:「所以你才不战而降,就是想来参观一下他们的牢房啊?」
  西尽愁道:「话也不能这么讲。当时的情况,如果硬拼,绝无胜算,还不如聪明点认输,暂时把命保住。你以为紫星宫是靠什么出名的?一蛊术,二毒药,三剑器。三样东西都不好惹。」
  岳凌楼突然沉默,不再说话,也许是意识到了现在情况的危急。
  「啊,对了。」西尽愁打破沉静道,「你说这里囚室这么多,为什么他们要把我们关在一起呢?」
  岳凌楼道:「我怎么知道。」
  西尽愁道:「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是落难鸳鸯,不忍心打散啊,看不出来那些人还真有眼光,或者应该说是,我们太相配了?」充满期待的目光朝岳凌楼望去。
  岳凌楼差点吐血昏迷,「你到底再说什么啊?!」本来还还以为他有什么惊人的发现,结果却是这么无聊的事情。
  西尽愁严肃地回答:「说笑话啊。怎么?不好笑吗?」
  「嘻嘻。」岳凌楼嘴角上翘,眼角下弯,露齿一笑。但还没保持到一秒种,就瞬间冷却下来,蓦然瞪眼,一字一字道:「一、点、也、不、好、笑!」
  「……」西尽愁被彻底打击到。
  不过……岳凌楼的视线穿过囚室的铁栏,朝牢房深处望去,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难道真有什么重要的人被关在里面,所以才会把他和西尽愁关在一起,目的是不让他们接近那个地方……
  「对了。」西尽愁从打击中振作起来,试图寻找新的话题。
  岳凌楼不耐烦地说:「你又怎么了?」
  西尽愁道:「当初我本想送你回杭州以后,来紫星宫一趟的,但却苦于没有门路。」
  岳凌楼道:「那又怎样?」
  西尽愁道:「还记得那次吗?我们被困坟场,后来上了紫星宫的马,然后我扯下了你的一截衣料系在马腿上,你的衣服上有千里香,目的是希望靠着千里蝶的力量找到紫星宫的入口。」
  经这么一提醒,岳凌楼总算想起了这回事,幽幽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西尽愁道:「可惜我并没有碰上江城,也就没有千里蝶。但是江城却有,你说,他如果还在找你,会不会找到紫星宫来?」洪水过后,岳凌楼衣服上的千里香气味恐怕已经所剩无几,千里蝶会追寻着的,只剩下绑在马腿上的那截布料了。
  岳凌楼道:「他来了也是死路一条。不过……」又用不太确定的口气说,「不会这么巧吧……」
  ◆◇◆◇◆◇◆◇◆◇
  所谓「无巧不成书」,他们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此时的江城正在当日西楼两人被困的坟场里转来转去,找不到方向。眼看夕阳西下,光线越来越暗,如果再走不出去,不会要露宿坟场,和孤魂野鬼一起睡觉吧?光是用想的,江城就已经寒意阵阵了。
  那几只千里蝶已经飞得筋疲力尽,恐怕再无能为力。江城举目四望,心想岳凌楼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几日前,他在一间平安镇外的一间荒庙里,找到了岳凌楼。但是岳凌楼突然昏倒,西尽愁抱着他抢了马就跑,再次消失。那之后,他又找了好多天,才终于找到这里。然而却是一片墓地,只有尸体和碑牌,哪来人影?
  蝴蝶们落到地面上,挣扎着拍打翅膀,但却没有一只可以再飞起来,都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江城戳了它们几下,见还是不死不活的,也没有办法,弃它们而去,心想还是自己找路算了。但刚踏出一步,就听见几只乌鸦呱呱的叫声,江城被吓了一大跳,「啊」的叫了一声。
  「什么人?!」紧接着从坟地深处传来一声暴喝,接着就是哒哒的脚步声。听声音还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少说也有五个。
  江城心中幸喜,心想终于遇到活人了,正想赶过去打招呼,却被一双从身后伸来的手牢牢捂住嘴巴,往后拖去。几番挣扎,江城终于脱身,正想反击,却动弹不得。不是被点穴,也不是被药物控制,而是「吃惊」得动弹不得,眼前是个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不要紧张,是我。」
  尹珉珉食指靠在唇边,示意噤声,江城虽然有话但也不敢问了。尹珉珉按低江城的头,躲在一个坟堆后面,一双精明的眼睛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这时,江城也有些明白,那些人难道是冲着尹珉珉来的?
  尹珉珉正色小声道:「如果脱险我再跟你解释,你不要说话,也不要动,不然我们两人都死定了!」

第十五章

「如果脱险我再跟你解释,你不要说话,也不要动,不然我们两人都死定了!」说完这句话,尹珉珉用力皱紧了眉,看得出来,她心里对即将到来的那些人非常恐惧,卡住飞镖的手再次收紧,隐隐带着一些颤抖。
  江城忍不住问道:「那些人……」
  尹珉珉突然一声冷笑,「他们哪是人?」随即眼神一沉,扭头瞪了江城一眼,「闭嘴!」
  这时只听「嚓」的一声,五个人影拨开阴翳的枝叶,出现在离他们只有十米远的地方,睁着没有瞳孔的白垩垩的眼球朝四周打量。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江城已忍不住捂住了嘴,差点大叫出来。正如尹珉珉所说的,来者的确不是人,而是一群蓬头垢面僵尸似的傀儡,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那气味让人觉得他们是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
  那群僵尸四散开来,到处查看,尸臭味越来越浓,令人几欲昏迷。尹珉珉脸色僵白,紧紧捂住口鼻,像是怕自己呕吐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会有这些东西……
  江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误闯了紫星宫的入口,而这些僵尸就是守护在坟地里的护卫,专门消灭妄想擅自闯入紫星宫的人,同时也阻止紫星宫的人私自逃出。江城是误闯,尹珉珉是私逃,他们两人都是那些僵尸的狩猎对象。
  虽然尹珉珉并没有解释,但江城也看出事情的诡异,只见他咬紧牙关,警戒地注视着缓缓向他们靠近的一具僵尸。一手抵住剑萼,气势逼人;另一手却覆在了尹珉珉肩上,轻轻拍打了几下,像是在安慰她,希望她稳住情绪,不要突然大叫暴露了他们隐藏的地方。
  不知发现了他们,那僵尸正以非常准确的路线朝他们走来,一步一步,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另人寒毛倒立。如果再不采取什么行动,只怕会被攻击。
  想到这里,江城吸了一口气,打算等那僵尸再靠近几步就先发制人。这时,他的袖口突然被尹珉珉拉了几下。只见尹珉珉艰难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夹杂着恐惧和不安,有话要说却因为顾忌着近在咫尺的僵尸而说不出口,只把一个小瓶子从腰带里掏出来,递给江城。
  江城乖乖接住,莫名其妙得把那瓶子左左右右看了一阵子,猜不出是用来干什么的。
  就是这一分神,哪里想到那僵尸已经加快步伐,飞一样的窜到他们眼前,一双干如枯槁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江城的脖子抓来!江城凭直觉回头,却恰巧对上僵尸那对苍白的眼珠,正要拔剑,手却被尹珉珉拉住。
  瓶塞被尹珉珉果断的拔开,一股青烟瞬间冒了出来,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瓶子却还在江城手里,而尹珉珉则控制着江城的手,朝那具袭来的僵尸伸去,不偏不倚,那瓶口正好对准了僵尸的鼻子。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秒了。江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张大嘴巴,但却忘了喘气。尹珉珉在他身后睁大了那双盈盈的亮眼,大得令人担心她的眼珠会脱眶而出。而那具僵尸呢,此时已经变成彻彻底底的「僵」尸了,保持着向前扑出的动作僵在半空。
  这、这到底是……
  刚刚那一瞬间,江城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没想到尹珉珉一瓶药,竟令那僵尸动弹不得。江城终于明白了,原来这瓶药就是制住这些傀儡的武器。相通这点后,他的脸上才又恢复以前的颜色,自信地朝尹珉珉一笑道:「明白了,我马上把那些剩下的怪物收拾掉!」
  说罢,从坟堆背面一跳而出,迅速地窜到另一个僵尸身边,把小药瓶在他鼻子底下一晃,不出所料,那僵尸果然如先前一样,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初见成效,江城越战越勇,不到一分钟,那五具僵尸都被他的制服了。
  「珉珉!」
  见大功告成、成功脱险,江城兴高采烈地朝刚才躲藏的那个坟堆喊去。但意外的是,他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心想奇怪了,莫非尹珉珉那丫头吓得昏过去了?她不是那么没见过世面的人啊……正奇怪着,想赶过去看看情况,但变故就在江城转身的瞬间发生了!
  那五具僵尸的眼睛突然发出亮光,是那种足以把胆小的人吓得屁滚尿流的荧荧绿光——野兽般的光芒!
  时值傍晚,荒山墓地,乌雀振翅纷纷归巢,凄惨的鸣叫不绝于耳,翅膀遮天避日的影子历历在目。江城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但随即发现自己早已无路可退,他已经被那五具僵尸从五个方向包围了,以他站立的地方为中心,包围圈正在不断缩小。
  握住药瓶的手一抖,小瓶掉落在地,青烟了了上升,不一会儿便混入空气。这药到底是什么……好像不只是制住这些僵尸的动作这般简单。江城拔剑紧握在手,事已至此,他也豁出去了,准备打一场硬战!
  但是,那些僵尸们却只是靠近,没有任何攻击的打算。整整齐齐地排成一行,像是在待命。江城向后退一步,那些僵尸跟着向前迈一步。江城停住,那些僵尸也停住。江城小跑几步,那些僵尸也跟着小跑几步,感觉好像是猴子在学样。
  「珉珉!珉珉!」
  江城又喊了几声,想问个究竟,但对方却始终没有答话。于是自己跑过去一看,那个地方哪还有半个人影,尹珉珉早已不见了踪迹。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
  江城回头,无奈地看着那跟着他走的五具僵尸,如果摆脱不了,难道要让他们跟一辈子?他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带着这五具僵尸走在大街上的震撼模样了。
  这时,突然马蹄的声音哒哒从身后传来,不急不徐,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怎么可能有人在坟地里驾马的?江城回头一看,竟发现不仅仅是驾马那么简单,而是架着马车!并且,只要车轮撵过,那些本来应该是石块墓碑的地方,却好像幻影一样消失,等马车过后再次出现。
  紫色的纱幔遮住了马后的大片空间,但阴影的空隙之中,却有一个人影隐约可见。此人便是常枫,他奉命出来带滥用「泽之力」的小兑回去受罚。但中途却被一股药香吸引,于是赶过来察看情况。
  当马车在江城面前穿过的时候,车中人突然朝他站立的方向看了过来。但那眼神宁定不惊,没有任何拨动,好像把江城和那些僵尸们当成一起的了。但是江城远不能像他这么平静,特别是在看到那人的脸后!
  「常枫!」
  想也没想,这个名字已脱口而出。江城追出几步,那马车竟然停了,常枫掀开纱幔走出车来,先是捡起了先前江城掉落在地的药瓶,嗅了嗅,后又抬头问江城道:「又是常枫,他到底是谁?」
  在平安楼时,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昨天在客栈,那个白衣人也问他认不认识这个叫常枫的人。而现在,又有一个喊他常枫。那么,这个常枫究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被常枫这么一问,江城也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出:「不……好像是我认错人了。」
  仔细一看,这人虽然和常枫长得极为相似,但气质和感觉却完全不同,就连说话的方式,都和记忆中的常枫南辕北辙。实在不能相信他就是常枫。
  「认错了么?」常枫轻轻一笑,朝江城点点头道,「你过来。」
  这人绝对不是常枫,常枫怎么可能说出这种带命令语气的话呢?江城肯定非常地在心里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忧郁,但最终还是朝那个神秘人走去。没想到常枫却突然伸手朝他的胸部摸去!
  「哇!你干嘛啊!」江城吓得立刻弹出数米。如果他是女人,早就大叫非礼了,虽然在这个地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有心跳,他果然是个活人……常枫悠然抬眼,凝视了江城好一会儿,总觉得这脸是有些熟悉,难道真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人……
  「喂,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子?」江城被看得难受,转换话题,向他打听尹珉珉的行踪。
  「没有。」常枫淡淡回答,再次坐上马车,问江城道,「你这个样子是出不去的,要不要我带你出去?」
  「带我出去?」江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始终是放心不下尹珉珉,如果自己出去了,她怎么办,会不会再次遇上这些僵尸的袭击?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常枫道:「放心,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应该平安无事才对。毕竟,有你帮了她这么个大忙——引开僵尸。如果她还出不去,只能说她本事不够,怨不了别人。」
  有本事在紫星宫入口处晃来晃去的女孩子,想来想去也只有小宫主尹珉珉一个了。自从上次找寻西尽愁回来,才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她就已经尝试过不下十次的私逃。但苦于机关太多,她又斗不过那些僵尸,最后还是无奈地折返回宫。
  紫星宫的大祭司紫坤早知道她不太老实,只吩咐睁一眼闭一眼,不用跟她动真格的。逃不出去就算了,就算逃出去了,必要的时候,自然会有办法把她找回来。所以常枫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尹珉珉那边的情况。
  江城有些不太明白常枫的话里所指,问道:「你说我帮她引僵尸?」
  常枫点点头,手指摩娑着那个小药瓶道:「这瓶药叫做『冥香』,是蛊虫们非常喜欢的味道。所以他们会跟着拥有这瓶香的人,这些僵尸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这就是那些僵尸会跟着江城,并且常枫会赶来此地的原因所在。但不同的是,僵尸全身已被蛊虫控制,没有任何自己的感觉;但常枫,也就是鬼鸢,只有一半被蛊虫控制,所以还能有部分自己的意志。
  「走还是不走?」常枫最后一次问道。
  「走。」江城终于下定决心,翻身钻入马车。
  紫纱再次垂下,车轮再次转动。僵尸在车后追赶着,不肯放松。直到常枫把一瓶水淋到江城手上,洗去手指的气味后,那些僵尸才停了下来。
  
滚床单装死
离线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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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楼 发表于: 2012-02-24
第十六章

「听!」
  紫星宫的囚室内,岳凌楼猛地睁眼,短促地吐出这一个字。
  对面的西尽愁叹气道:「听得到又有什么用?自古天牢都是如此,少不了刑房,当然也少不了对囚犯用刑。不过……」声音一转,包含着一些怜香惜玉的成分,「对女人还下这么重的手,那些狱卒还真是没人性就是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惨叫从牢房深处传来。凄惨尖利,好像可以刺破人的鼓膜。岳凌楼也不忍再听下去,闭上了眼睛。他们已经被关在这里一个多时辰了,恐怕外面早已天黑下来。不知明天,他们会不会受到相同的拷打?如果有可能的话,应该趁夜逃走最好。
  「凌楼!」西尽愁突然道,「你不要睡,看看你的脚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岳凌楼缓缓抬眼,好像不太感兴趣似的说:「有啊,血迹,还是新鲜的。」
  西尽愁道:「那就对了。看来这间囚室,不只是关我们两人而已。」血迹是新的,就说明这里不久前还关着犯人,而那个被关在这里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现在正在受刑的不知名女子。
  岳凌楼嘲笑道:「你是不是一想到坐牢还有美女陪在身旁,就兴奋得睡不着啊?」
  西尽愁摇摇头,惋惜道:「就算以前是个美女,但是被狱卒折磨得这么惨,恐怕也美不到哪儿去了。」
  岳凌楼沉声道:「如果我们要走,最好趁她还没被送回来之前。」不然多一个人在场,总会不太方便。
  但西尽愁却说:「我倒认为等她被送回来之后再走比较好哦,毕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你忍心看一个弱女子在这里受刑?」
  岳凌楼道:「你以为一个气息奄奄的女子对我们有多大的用处?如果被她拉了后腿,下次受刑的人就是你了!」
  西尽愁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铁链响动的哐啷声。那声音在一片回音之中朝他们所在的囚室靠近,响亮地恐怖。同时还有一阵呜呜的哭声,不响,却令人心痛。西楼两人都聚精会神地朝铁栏外望去,几个人影从囚房深处走来,越来越近,光线太暗,直到他们走到近前,依旧看不清脸。
  铁锁被狱卒打开,一个软瘫成泥的女子被扔到地上,随后又有一名女子被一掌敲了进来。狱卒重新上好锁,冷酷地离去。那个一直抽泣着的女子猛地扑到在地,摇着趴在地上的那人的肩,哭声这才大了起来:「零儿姐,零儿姐,你没事吧……零儿姐……你醒醒……」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阴影之中,西尽愁的脸色蓦然变了!这个凄厉地哭喊着的声音,何等熟悉,即使那个女子已经满面灰尘,头发如同一片枯草,声音也嘶哑不堪。但是,他依旧可以听出来,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红叶?」
  当西尽愁试探性的说出这两个字是,窄小的牢房里,瞬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静得连心跳的声音都听得到。
  岳凌楼猛然抬头,朝西尽愁看去;红叶的视线也缓缓上抬,最后落到西尽愁的脸上;就连那刚受过刑的水零儿,也艰难地抬头向他看来。西尽愁干涩地哽了哽口水,那三人一致的视线令他无所适从。如果不是双手都被铁链反锁在墙上,他真的很像抱住红叶,给她一些安慰。不是别的,只是安慰而已。
  「西……大哥……」红叶急忙把遮住脸庞的头发拨向耳后,朝西尽愁爬去。天啊,从来不敢奢望还能再见到他,从来没想过会在天牢见面……红叶捧住了西尽愁的脸,替他把散乱的头发整理好,掖到耳后,一遍又一遍贪婪地看着他。
  真的,真的是他……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真的是他,他来了……终于见到了……
  「西大哥,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我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说到这里,红叶早已泣不成声。她紧紧抱住了西尽愁,抱得好紧,好像在害怕只要轻轻松开,西尽愁就会消失无踪似的。
  「别哭了,红叶……西大哥不是在这里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我不知道……」红叶的脸一直埋在西尽愁的怀里,身体颤抖不已。她担惊受怕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真正的依靠,这是她被关入天牢以来第一次感到安心……即使此时的西尽愁也是铁镣在身,自身难保,但不知为何,只要看到西尽愁,她就觉得自己得救了,是安全的。
  「好了,红叶,别哭了……」
  但无论西尽愁怎么说,红叶抽泣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直到另一个人终于忍不住了,问了一句:「她们是谁?」红叶和水零儿这才注意到,牢房里除了西尽愁,还有另一个人。
  「她们是……」
  西尽愁正想解释,岳凌楼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红叶,对吧?」
  没想到对方竟然叫得出自己的名字,红叶这才仔细地打量了岳凌楼一遍。可是,她的的确确不认识这个人啊……
  岳凌楼笑笑道:「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西大哥他……曾经提起过你。说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今日一见,才知道此话果然不假啊……」
  不知何故,此时的西尽愁突然感到了一股恶寒……
  ◆◇◆◇◆◇◆◇◆◇
  夜风越变越冷,明月越升越高。
  看吧!星月之下,竟有两点亮光比天上的星光还要晶莹剔透!那就是——闪烁在金发蓝眼美少年双眼中的迷人泪光!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要叫了……」
  「你叫啊!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破,破喉咙……呜呜,不要啦……小坎,人家……人家真的好怕啊……我不要回去……我一定又会蹲天牢的……」只见美少年紧紧抱住路边的某根树干,惹人怜爱地呜呜抽泣,「饶过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要怎么样都可以啦……总之这次放过我啦……」
  「不行!就算你哭死也不会饶你!你死心吧!」低沉且带着恚怒的声音随即打断了少年的话,态度坚决,不容半点商量。
  此时的紫坎已褪去了遮住大半个头的紫色风帽,那一大块布料软软地搭在他形状漂亮的肩上,正好衬托出他纤细的脖子和长发掩映下性感的小锁骨。和少年一样,紫坎也有着不同于常人,过于白皙的皮肤,并且就连发色和瞳孔颜色,看上去都和少年如出一辙。乍一看,恐怕很多人会把他们两人当成是一对兄弟(不过更有可能被当成是姐妹)。唯一的不同,就是少年的头发带着波浪,而紫坎则是长发飘逸,笔直闪亮。
  「我不回去……」小兑眨巴眨巴眼睛,眼神无辜地乞求着。
  「你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紫坎已经接近在用吼的了,一把抓住小兑的衣领使劲往外拉。但是对方却紧紧抱住了树干誓死不丢,就好像已经和树干融为一体,仍凭怎么拉,就是不动一动。
  「啊!不要!小坎你好坏哦,不要脱人家的衣服!」
  「我没脱!」青筋一暴,急忙争辩。
  「你有……你就是有脱……」
  「算了,不和你扯。」低头柔了柔被气痛的太阳穴,紫坎心想自己一定是前辈子造孽了,所以这辈子才会遇上这么一个折腾人的家伙。不过,时候已经不早了,不能再这样耗下去。想到这里,紫坎嘴角一翘,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
  「你、你、你、你想干嘛?」预感到情况不妙,小兑提心吊胆地瞥了紫坎一眼,把树干抱得更紧,恨不得立刻钻到树干里面去。
  「哼哼哼,你不要逼我使出杀手锏!」
  「杀手锏……?」
  小兑的两眼睁得大大的,只吧唧吧唧眨了两下,就见两道白光从树干上划过。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事,他就被紫坎提住了领子,像对付小猫一样拎了起来。
  哇哇,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兑下意识地缩紧双臂,没错,自己明明是抱住树干的呀,怎么还是被提起来了呢?再仔细一看,才恍然大悟。自己的确是抱着树干的,但是只是「一截」而已。刚才一闪而过的那两道白光迅速在树干一上一下切了两刀,于是被小兑当成救命稻草的大树,就这样哗啦啦的倒塌了。
  紫坎抓住时机,利落地把小兑往肩上一抗,嘿咻嘿咻就带走了。
  一路上,留下了美少年一串串凄惨的呼喊:「小坎啊,人家明明这么喜欢你的,你不能这么残忍得对待我啊……小坎啊,你是不是已经不再喜欢我了……你这样把我弄回去,我会死的……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呢是不是……我……」
  「你闭嘴!」生硬地打断,沉着一张俊脸的紫坎认真地说道,「你不会死的。」
  「呃?……」小兑一时无言以对。
  「就算你死了,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去死。」
  小兑充满期待地问道:「真的?」双眼被感动得泪光盈盈。
  「当然是假的!」这种问题还用问?
  紫坎的毫不犹豫彻底击败了感动中的小兑,「喂……你这么说我会很受打击的,不过……」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兑舒服地趴在紫坎的背上,食指一遍一遍地在对方肩膀上画着圈圈,「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那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快乐,虽然只是一秒种……下次不要用那么认真的口气讲冷笑话,我会当真的……」
  「……」
  「喂!」小兑画圈圈的手指突然在紫坎背脊骨上一戳,「除了沉默,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嗯……其实……」紫坎依旧是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在说,「刚才那句话,也不完全是假的……大概有五成是认真的吧……」
  「五成而已啊?」
  「……也许是七成……大概吧……」
  「八成好不好?」
  「随便你吧……」
  「九成呢?」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两成算了……」
  「怎么越变越少了!」
  「还是一成吧……」
  「不要啦……」
  这时,只听很轻很轻的一声:「呵……」
  「小坎,你在笑?」小兑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恨不得立刻挣脱跑到前面去,看看紫坎现在的表情。
  「我没有。」
  「明明、就是、有嘛——」小兑嘟嘟嘴,不满地重重趴在紫坎的肩上。心想算了算了,回宫就回宫呗,反正要头一颗,要命一条。横竖都是一刀,十八年后本少爷又是一个美男,咱们谁怕谁啊?
  「来了。」紫坎突然一抬眼,朝树林深处望去。
  小兑叹气道:「这么快啊?」
  马铃的声音越来越近,车轮撵过树木枯枝的响动在这沉静的夜晚,显得恐怖而又诡异。不过再诡异的事情,对紫星宫的人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吧。所以,当马车停到他们面前时,他们依旧平静得如同古井。
  「总算找到你们了,上车吧,不要让主上等久了。」常枫轻轻撩开窗帘,低声对窗外两人道。
  「帮我把他看住了!」紫坎直接把小兑从车窗里狠狠塞了进去,自己随即也钻上马车。
  「车都上了,我才不会乱跑呢!」小兑朝紫坎皱皱鼻子,随即大声嚷道,「啊,这座位好热啊……还有其他人吗?」
  热?常枫和紫坎同时颦了颦眉。刚坐好的紫坎一摸坐垫,果然如小兑所说——是热的,扭头问常枫道:「刚才有人?」
  常枫低头拽了拽马缰,调转马车朝来路驰去,「不,没有,只有我一个。」
  「是么?」
  紫坎虽然不信,但也不打算深究。其实刚刚坐在小兑位置上的人,正是江城,但常枫带他出了坟场后,他就下车了,去向不明。
  在悠然的叮铃声中,车轮骨碌骨碌地转着圈,渐渐驶远,那一辆诡秘的紫色马车,最后终于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
  ◆◇◆◇◆◇◆◇◆◇
  紫星宫,紫竹林。
  一张巨大的紫纱软垫内,在月光之下,隐约可见里面的两个人影。
  紫坤右手拿着一根指头大小的木棍,左手托着小兑的右手,正在细细描绘着一个诡异的图案。颜料是紫色的,但却紫得有些发黑,图案完全覆盖了小兑整个右手背,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指节。
  在他们身边的垫子上,放着一个闪着幽暗光芒的饰品,像是一只宽大扁平状的戒指,中间还连着一条细链,那正是今天上午还带在小兑右手上的封印。
  「好了。」紫坤描弯最后一笔,悠然抬眼,狐媚地笑道,「这下看你还怎么乱用你的力量。我把封印画在你的手上,下次想要解开封印的话,可不是取下一件饰物这么简单的了,而是要剐下你的皮,我就不信你不怕痛,呵呵……」
  说着,紫坤抬起衣袖挡在嘴边,隐隐露出葱白的指间,眼角弯得就像菱角。
  小兑呜呜了几声,壮起胆子求饶道:「主上,原谅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紫坤道:「我处罚得够轻了,你再不依,我可要加刑了。」
  「好嘛。」虽然百般不愿,但小兑还是乖乖点了点头,轻轻退出软垫。
  常枫正守在外面,见小兑出来了,低声道:「走吧。」
  小兑嘟哝道:「又要关天牢,换个新鲜的啊。我跟里面的老鼠都快称兄道弟了……」
  此时的小兑哪里想得到,这次在天牢里等待他的,不是他的老鼠兄弟,而是四个大活人——西尽愁,岳凌楼,水零儿,还有红叶。

第十七章

「嗨,你又进来了?」
  「是啊,倒霉死了……」
  小兑哭丧着一张脸和替他开牢门的狱卒哥哥打招呼。看守这天牢的狱卒少说也有二十个,但能和每个人都混个眼熟的人,在紫星宫的护法里面,也就只有小兑这唯一的一个了。不同于其他几名冷若冰霜的高层领导者,这个小护法虽然级别很高,但却没有任何架子,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可以说是紫星宫里所有人的挺喜欢的小弟弟。
  「这次又要被关几天啊?」狱卒哥哥有些调侃,又有些宠溺地问道。
  「三天啊……」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小兑竖起三根指头,然后耷拉着肩膀,脚步沉重地走到牢房里的某个角落,乖乖坐下。
  狱卒哥哥一边上锁,一边好心地问道:「肚子饿了么?」
  「没,我什么都不想吃……」小兑把墙边的稻草整理了一下,也不管干不干净,倒下去就睡,这般随便的个性,和他华丽丽的外表有点不相合适。
  「那好,如果有什么事再叫我吧。」狱卒哥哥笑嘻嘻地交待完毕,转身走了。
  蜷缩在墙角正打算大睡一觉的小兑翻了一个身,灰尘扑扑的小脸朝向墙壁,如果不是听到对面囚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恐怕他要等到一觉睡醒后,才能发现那四名珍贵的邻居了。
  「她睡着了。」是水零儿的声音。很低很哑,和西尽愁记忆里那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大相径庭。此时她正靠在墙壁上,轻抚着红叶的肩膀,「这几天她一直没睡好,还是只有呆在你的身边,她才最安心……」
  红叶也许是哭得太累了,直接抱着西尽愁,趴在他身上就睡着了。水零儿也已筋疲力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是一只手却始终垂在红叶的肩膀上,好像必须好摸得到红叶,她才能安心闭眼似的。
  囚室的正对面,和西尽愁被两名美女围绕的状况全然不同,岳凌楼的周围显得格外冷清。如果他偶尔开口说说话还好,至少可以从语气里听出他在想些什么,情绪怎样,怕就怕他一声不吭地瞪着眼睛看人,那没有表情的表情,再配上冷洌的眼神,把西尽愁看得毛骨悚然。心想还好他有铁链锁着,不然真担心他会扑上来,咬自己两块肉下来。
  「凌……凌楼……」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光线很暗,西尽愁除了可以看见一团白色物体以外,什么都辨不清楚,「你在想什么?」
  「……」回答西尽愁的是一片沉默。
  「喂?喂?喂?」西尽愁不死心地继续呼叫岳凌楼。
  这次,对面的人儿终于有了点反应。只见那团白色物体嚓嚓移动了几下,又归于沉静。同时,还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吵死了……」
  「你不可能在睡觉吧?」
  「睡觉很奇怪吗?」边说着,白色物体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乍一看去,真的有点像正处于睡眠状态。
  「不想走了?」
  「走?」一声冷笑,「怕我打扰到你啊?」可恶,走到哪里都碰得上你的小情人……现在你被两个女人围得严严实实,连扭一下脖子都困难重重,还会想走?
  「不是,我是说一起走。」西尽愁暗叫糟糕,果然是生气了。
  「一起?」又是一声冷笑,「带上她们?」一个遍体鳞伤,一个柔弱无力,怎么看都觉得是两个大包袱。如果带上她们,就算有神仙下凡帮忙,恐怕也难逃出紫星宫去。
  西尽愁道:「那你想怎样?」
  「还能怎样……」岳凌楼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微微一顿,终于问出,「她们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这、这个问题难答了。岳凌楼问的不是「她们是什么人」,而是「她们是『你的』什么人」。糟了,总不能着实说是老婆和老婆的朋友吧,结果一定是非常恐怖的。
  岳凌楼冷冷道:「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西尽愁越是迟迟不肯作答,就表示他和那两名女子的关系非同一般。不过,岳凌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夫妻」这层关系上来的。因为西尽愁对红叶的态度,虽然有「爱」,但也仅仅是「关爱」而已,只是怀着这样的感情,是不可能结成夫妻的。不过倒是红叶,就像当年的尹珉珉一样,对西尽愁一往情深……
  终于,西尽愁想到了一个答案:「她救过我的命。」
  「所以你就以身相许了?」非常平淡的语气。
  「你胡说什么!」西尽愁立即争辩。
  岳凌楼刚刚那句话出口之快,内容之震撼,差点让西尽愁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虽然明知道那只是嘲讽他的说法,但其实,离真实情况也相差不远了。也许是做贼心虚吧,西尽愁汗流浃背。总之,岳凌楼这个擦边球打得非常惊险。
  岳凌楼平心静气,缓缓说道:「既然明知道我是在胡说,你还那么激动干什么?」
  「我……」
  「你怎么样和我没有关系。」白影又动了几下,不再说话。
  真的,有时候跟岳凌楼说话是会把人活活急死的。他可以轻易把你挑得很激动,但自己却又是一副截然相反的态度,心平气和、波澜不惊。并且还不给你分辩的机会,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别人就很难插嘴解释。
  「既然你听不进去,那就算了……」西尽愁也认了,闭眼假寐,养精蓄锐。他和岳凌楼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知道他是那种在气头上就特别任性的人。多说无益,少说为妙,更何况这里不是茶馆也不是酒肆,而是天牢,而且还是紫星宫的天牢,闹下去不会有半点好处。
  不过,此时此地,还有一个人是第一次见到岳凌楼,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并且,此人也没有西尽愁那么好的忍耐能力,所以这第一次见面,就被岳凌楼的态度,和说话方式给惹怒了。水零儿睁开眼睛,直直瞪着岳凌楼的方向,问西尽愁道:「她又是你的什么人?」
  这个……西尽愁一时又没有回答上来,为什么大家今天都对这个问题特别执着呢?
  「什么都不是。」岳凌楼抢先替西尽愁作答。
  「哈,原来如此。」水零儿扬声轻笑,偏头对西尽愁说,「听你们刚刚说话的语气,我还以为她是你的『女人』呢。」
  西尽愁再次差点被当场呛死。
  也不怪水零儿没有看清楚岳凌楼的性别,一来光线实在太暗,二来岳凌楼自己长得也没什么男子气概。不过,像水零儿这么直接就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谁是谁的「女人」,谁都可以听出她是在存心挑衅。
  「他,他是男的……」西尽愁擦擦汗,小小声的解释,非常担心矛盾激化。如果气头上的岳凌楼越来越生气,呆会儿轰隆一声爆发出来,到时候就血流成河了。
  「男的?」水零儿大惊失色,猛一扭头朝岳凌楼望去。刚才看到西尽愁那副生怕得罪的态度,听那说话的口气,再加上误以为岳凌楼是女人,水零儿还以为对方是西尽愁不知在哪条路边勾搭上的小野花,还想替红叶发发下马威,正正位呢,这下看来,好像没有那个必要了……
  沉默……
  终于,大家沉默了……
  这个时候,一直躺在对面囚室地板上听热闹的小兑,对爬到面前的一只小老鼠低声道:「对面还真是热闹啊,是不是?」

第十八章

「唔,大哥……求求你啦……」
  紫星宫的天牢内,小兑抓住铁栏,睁着一双闪着泪光的大眼睛苦苦哀求着。看到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那名为难的狱卒更加为难,无可奈何地搔搔后脑,手中的钥匙圈哐啷响了两下,就是下不了决心打开牢门。
  「大哥……哥……」见对方不肯帮忙,小兑的声音瞬间变得更加肉麻。
  狱卒皱眉道:「大人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啊……不是不放你过去,而是……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小兑一听,立刻摇头,「一点也不会危险啊,呆住这里太安静了,我又觉得太无聊,反正主上她也没说要把我关在哪间囚室里,只要我人还在天牢里就行了嘛。好不好,放我过去嘛……」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啦,出了什么问题,我来负责就是了。如果你不放我过去,我就绝食!」小兑咬咬嘴唇,坚定地点下了头。他可是下定决心了,说到做到。
  哎呀呀……狱卒苦恼地捂住发痛的额头,重重地叹气。现在这种情况,他真的是很难办啊。一来害怕把小兑和西尽愁那伙人关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意外,二来也害怕小兑真的来搞个绝食抗议,虽然三天时间饿不死人,但饿瘦了饿病了,他也是担待不起的。
  「同意了嘛……」
  「可是可是……」
  「好了啦……」
  「但是但是……」
  ……
  于是就像这样,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一直持续着。不但小兑更换囚室的愿望不能达成,就连岳凌楼这边的人,连想闭眼安安静静休息一下这种小小的心愿都无法满足。
  「真是吵死人了!」实在受不了了,岳凌楼终于暴发出来。
  他已经忍了一个多时辰了,但对面那两个人就是说个不停,并且毫无建设性,问题不但没有得到半点解决,还停留在原点,越说越僵。如果再不小发一下威,恐怕那两人的对话会你一句我一句的,一直持续到天亮。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喂,凌楼……」一旁的西尽愁觉得不妥,妄图叫岳凌楼安静下来。但刚一开口,就被岳凌楼愤怒的目光给瞪了回去,立即乖乖闭嘴,不再说话了。
  被岳凌楼这么一吼,从对面囚室传来的无意义的对话果然停止了。小兑显然被吓了一跳,张开的嘴边半天没能合上。刚才他趟在地板上时虽然就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但那些声音都太低,没能听得太清楚,现在对方这么大吼一句,才觉得——虽、虽然只是短短六个字,但那声音真的好好听哦!特别是那个「吵」字,不但中气十足、振聋发聩,而且清脆响亮、悦耳动听。
  「你再说啊!再说啊,再说给我听!」小兑兴奋地抓住栏杆拼命摇,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喂……喂……小护法你……」连狱卒也觉得有点丢脸了,满头大汗地挡在小兑前面,好像真怕他会撞破铁栏冲出来似的。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吵?」
  突然,一个幽柔的女声突兀地响起。狱卒扭头朝声源一看,竟吓得立即跪倒在地,用惊魂未定的声音颤抖地说出三个字:「七……七宫主……」
  七宫主?!一听到这个称呼,天牢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辨。西尽愁、岳凌楼和水零儿蓦然扭头朝狱卒跪倒的方向望去,额边不知不觉已渗出了几滴汗珠,就连吵闹不休的小兑,这个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七宫主深居天市殿内,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出来过,这次,她竟然亲自来到天牢,到底为了什么?不会是为了自己吧……想到这里,小兑倒抽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犯的错误还没有大到那种程度,用不着七宫主亲自出面吧……
  正在小兑低头不敢说话的时候,七宫主已经缓缓移步,来到众人的面前。她身后跟着五名紫衣侍卫,身旁还伴着一名,虽是相同的紫衣装扮,但气度却完全不同。那人整张脸都隐于风帽之下,只看得见瘦削的下巴和几根银色的发丝。
  「七宫主,到了。」那人轻轻托着七宫主的手,好像是在引路。
  「你们退下吧……」七宫主淡淡吩咐了一句后,轻轻转身,竟面朝西尽愁他们那么这边,而不是小兑那边。还好不是来找我的……看到七宫主背对自己,小兑终于松了一口气,定下心来拍拍胸口,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来。
  第一次见到七宫主是在天市殿内,那个时候她虽然睁着双眼,但却看不到东西。这次她亲自来到天牢,竟用一根深紫色的带子蒙住了双眼,而且浑身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药味。她真的是个瞎子,还是患有严重的眼疾?西尽愁、岳凌楼心中产生了同样的疑问。不过更重要的应该是——她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在众人疑惑目光的注视下,七宫主缓缓来到铁栏外,抬手扶住了一根栏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而已,让人猜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宫主……」银发人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刚上前一步,却被七宫主抬手止住。
  吸了一口气,七宫主终于说话:「就因为我一直在天市殿内,你们才瞒了我这么多事情。是不是这次我不出殿,你们还要继续瞒下去?二十年了……她回来了,你们不告诉我……把她关在这种地方,你们也不告诉我……是不是要她被你们折磨死了,下葬埋了,你们还不会告诉我她回来过?」
  囚室里的几人面面相觑,弄不清七宫主到底在说什么?
  七宫主的声音在这里顿住了,她偏头朝银发人的方向点了点头,对方便立刻会意,令人打开牢锁。铁索在一阵哐当的响动中被取走,铁门缓缓敞开,银发人托着七宫主的走步入囚室。把她朝西尽愁的方向引去。
  站定,蹲下,银发人把七宫主的手放在另一个人的手背上,缓缓道:「她在你的面前了,七宫主。」
  七宫主的手蓦然一缩,把那只苍白的手紧紧一握!同一时间,竟有一声尖叫发出。红叶猛地从梦中惊醒!她一直睡得太沉,沉得不知道生人的来临,直到七宫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才让她从梦中惊醒。
  「红叶……」七宫主竟扑入了红叶怀中,紧紧抱住了她的肩膀,「红叶,你终于回来了……好想你,你终于回来了……」
  红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本想推开七宫主,但却没有力气,只能不断地往西尽愁身上靠。西尽愁的表情不但没有比红叶清醒,而是同样糊涂。七宫主早已泣不成声,从她偶尔抬起的脸上,可以清楚看见那条蒙住眼的带子,本已够深的颜色,又深了一层……
  
第十九章

红叶已经被七宫主带走了,临走时发出的尖叫和吵闹,仿佛还没有淡去,依然停留在众人的耳边。
  那个时候,红叶一边叫着「我不认识你!你要干什么!」,一边紧紧抓住西尽愁的衣服,拼命挣扎。即使吵嚷声让整个牢房都为之振动,但七宫主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似的。由始至终她只吩咐了一句:「带她走。」就什么话也没说了,静静站在一旁,不带任何表情。
  红叶的抵抗虽然微不足道,但那些侍卫们显然顾忌着什么,不敢生拉硬扯。一方的红叶誓死不从,一方的七宫主又不肯收回命令,这场闹剧持续了好久,终于在西尽愁的一句话下得到了平息。只是五个字而已,对红叶说的:「跟他们去吧。」
  那一刻,红叶的挣扎停止了,她抬头望着西尽愁,眼眶中泪水未干,源源向外涌出,但随即就听话地点下了头,她信他的。一直守护在红叶身边的水零儿,这次也没有阻拦,而是看着红叶跟着那一群紫衣装扮的人离开。
  人刚被带走,岳凌楼便说道:「刚见到你们时就觉得奇怪。一个遍体鳞伤,一个却毫发无损……哼,想不到……原来是和宫主有交情的人……」说着说着,话锋便指向了西尽愁,「所以你才会让她走,因为知道七宫主的人不会为难她,说不定还会保护她,对不对?」
  「不过,红叶好像根本不认识她。」西尽愁转头问水零儿,「红叶到底有多少岁了?」
  「呵呵。」水零儿嘲笑道,「她是你的妻子,你连这个都还要问我?」
  「妻子?!」
  岳凌楼猛一抬头,不是看水零儿,而是看西尽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样的人也会娶妻?但是令他有些不舒服的是,西尽愁并没有反驳,而是若无其事地答道:「那个时候我记忆全无,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哪有闲心管其他的事情?」
  「可是红叶是跟你拜过天地的人,你说你没闲心管她的事?」
  如果水零儿不是有伤在身,恐怕她早就跳起来,抓住西尽愁的衣领问话了。这种男人,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当初杨鹰会把女儿托付给他!不,也许……转念一想,也许正因为知道西尽愁不喜欢红叶,杨鹰才会那么做吧……
  「不,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西尽愁急忙辩解。刚才他只是为了强调一下他和红叶的事情,发生在他失忆期间,希望岳凌楼不要误会。谁知道顾此失彼,得罪了水零儿。
  这时候,岳凌楼不愠不火地说道:「刚才听到七宫主说,她等了二十年才等到红叶回宫的这一天……那个女孩,怎么看也不觉得是过了二十的人,难道七宫主会认错人?」
  「既然是宫主,当然不会犯那种错。」水零儿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眼神也变得空洞,仿佛是回忆起一个不愿去回忆的过去,「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也许以后我会告诉你们。但是现在,能告诉你们的只有两点:第一,红叶的年龄和一般人的算法不太相同,七宫主眼中的红叶,和我们看到的红叶可以说是同一个人,也可以说是不是。」
  岳凌楼笑道:「话只说一半,只能让人越听越昏。」
  「听好第二点!这一点你绝对听得明白。」水零儿瞪了岳凌楼一眼,低头望着地板说,「如果要重建北极教,红叶是关键。如果要把月摇光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红叶也是关键。因为只有她,才知道真正的北极剑在哪里。」
  真正的北极剑……
  这几个在在西尽愁和岳凌楼心中激起了不小的震荡。当日红叶之父——杨鹰,也就是北极教最后一名教主,死在月摇光手上,那个时候,西尽愁亲眼看见月摇光从杨鹰身上夺走了北极剑。在追击西尽愁的途中,岳凌楼也见过那把剑一次。
  而现在,水零儿却说那柄剑是假的!
  「也许月摇光知道那剑是假的,也许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可能会逼问红叶剑的下落,也有可能会直接杀了红叶,让真正的北极剑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如果他不知道……当然不会放过亲眼目睹他勾结紫星宫,背叛北极的杨红叶。所以,无论情况无何,红叶都很危险。」
  「所以,你认为紫星宫是一个暂时安全地方,才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红叶带走。」岳凌楼根据红叶的话推测道。
  水零儿点点头,「这也是我一直等到现在的原因。不然,这区区几根铁链想要锁住我,恐怕还很难。」说着,水零儿竟露出一个成功的笑容,这和她浑身的伤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身体状况下,她该不会是想要越狱吧?西尽愁盯着水零儿,猜着她下一步的打算。即使知道她是北极教的杀手,但紫星宫这个地方,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敢保证可以来去自如。
  「喂,大姐姐。」这个时候,一个甜甜的声音突兀地从对面传来,原来是不甘寂寞的小兑插嘴进来。只见他紧紧抓住铁栏,双眉深锁,煞有介事地劝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偷跑比较好哦,绝对不会成功的。就像我啦,已经偷跑过不下五十次了,可是没有一次是成功了的。还有啊,你被打成这个样子,连走路都困难,还怎么跑呢,是不是?还是算了吧。」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水零儿皱眉跟西尽愁耳语。她早就想问了,这个金头发的小囚犯不但没有一点坐牢的自觉,就跟度假似的,而且狱卒也对他特别关照,看来有些来头。
  「我啊,我是紫星宫司泽之力的护法啦,你可以叫我小兑哦,姐姐。」
  小兑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囚室里,水零儿和西尽愁的眼神都瞬间大变。天啦,居然是护法,真的假的?还以为紫星宫的人都是每天阴沉着一张脸,走路是靠飘的活尸体,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活泼的家伙。
  水零儿沉声问道:「要不要抓了他当人质,也许逃得出去?」
  西尽愁道:「算了吧,都被关天牢了,恐怕也没什么人质价值。」
  「喂,喂,你们不要这样说啊,其实我只是犯了个小错误,还是可以当人质的啦。」小兑抓住铁门,哐啷哐啷的摇动着,好像非常想被抓去当人质似的。
  算了,他白痴,不理他……
  水零儿和西尽愁同时瞥了小兑一眼,继续用更低的声音构思逃跑计划。
  水零儿道:「要走就要快,如果拖到天亮,就更麻烦了。」
  西尽愁自言自语道:「那么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呢?」回忆起来,客栈被烧是在上午,然后他和岳凌楼进入地道,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冲到了紫星宫,后来又被关入天牢,已经是傍晚了。接着又碰到了红叶和水零儿,七宫主突然到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算起来,现在的时辰应该是……
  「是黎明。」简单的三个字,从岳凌楼的口中说出,正好说中了西尽愁心中推算的结果。
  水零儿沉声道:「这么说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帮我把锁打开!」事不宜迟,西尽愁也感到时间紧迫。只见水零儿从嘴里吐出一根铁丝状的东西,三下两下就替西尽愁打开了手铐和脚镣。正想冲过去帮岳凌楼也打开镣铐,却被他一声吼住了。
  「别过来!」这三个气势汹汹的字令水零儿怔在当场。
  「凌楼……」西尽愁着急地朝前走了两步,心想这个时候还闹什么别扭。
  「你也别过来!」谁知岳凌楼更是凶悍地连他也一起吼。不知为什么,西尽愁果然不敢动了。
  吸了几口气,岳凌楼这才稍稍稳定下来,说话声里却但着微微的喘气,「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走不走是你的事!」水零儿才懒得理他,丢下这句钉子般的话,利落地开起门锁来。好心给他开锁,他不但不知感谢,还乱发脾气,到底是什么筋不过头!
  西尽愁道:「岳凌楼,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我比你还知道得清楚,所以我才叫你走!你不要过来!」岳凌楼急得大吼起来,然而西尽愁却在不断靠近。
  「我叫你不要过来!」吼出这句话的同时,岳凌楼闭眼撞了过去。本想把西尽愁撞开,但却正好撞进了那个人的怀里。「你走啊!走啊!」岳凌楼使劲推,使劲推,但却被越抱越紧。接着只听「嘶——」的一声,衣物竟被撕开了!
  昏暗的光线下,几乎覆盖了整个身体的红斑耀眼刺目!
  花狱火!
  水零儿因那一声异响而回头,却吃惊得忘了眨眼,西尽愁更是说不出话来。有那么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囚室里静到可怕。随后,岳凌楼又重新把衣服拉好,淡淡地说了一句:「现在知道了吧?还不快走。」
  『紫星花狱火,黎明毒发,然后一两个时辰后就开始自动复原,毒来得快去得也快。』
  欧阳扬音的话浮现在西尽愁脑海里。难怪刚才岳凌楼可以轻易说出「是黎明」这三个字,恐怕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毒发了。难以想象他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能用平常的口气说话。如果不是突然决定要逃走,他该不会想把毒发的这一两个时辰都忍过去吧?哪有这样的疯子……西尽愁既心痛,又无奈。对了,药!欧阳扬音已经把解药交给他了!
  「吃下去,凌楼!然后一起走!」
  药送到嘴边,岳凌楼却别过头去,「我不要。」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西尽愁已经打算扳开他的嘴硬塞药进去了。
  「如果我现在吃了它,我就一辈子不能摆脱它,欧阳扬音就是打的这个算盘!我绝对……绝对不能输给那种药物!也绝对,不能输给那个女人!西尽愁,你知不知道!」
  这几句话几乎用尽了岳凌楼所有的力气,那坚定的眼神一闪而过,转眼变成了痛苦和疲惫,他慢慢垂下了脖子,按住心口,发出阵阵痛苦地喘息,眼皮渐渐阖上。连骨骼好像也变软了,如果不是被西尽愁抓住肩膀,岳凌楼早就软瘫在地。
  「如果你知道了……就给我滚……立刻,滚……」
  这个时候,就算岳凌楼想要骂人,也没了力气。所以,这最后几句话,听上去不像是在赶人,倒像是在求人。
  紧紧地把半昏迷状态的岳凌楼抱入怀中,西尽愁手中握着那瓶欧阳扬音留下来的解药,越握越紧,越握越紧,最后只听「啪」的一声,那药瓶化为碎片,火红的药丸四散溅开,落得满地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总是这么要强?
  「零儿姑娘,麻烦你给他开锁,快点!来不及了!」
  「你疯了!带上他我们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出得去!相信我!」
  水零儿无可奈何,这个时候,他们没有争执的时间。只得一边替岳凌楼开锁,一边警告道:「丑话说在前面。我不会陪你们一起死。如果形势紧急,我会自己一个人逃!」
  西尽愁道:「那就最好。」
  就在水零儿帮岳凌楼打开镣铐的那一瞬间,天牢里突然嘈杂起来。狱卒们混乱的脚步和吵嚷的说话声,响遍了整个天牢!
  「如果再被抓到,想逃就是难上加难了!」
  水零儿抽出了一直藏在腰间的『水灵剑』,准备拼死一搏。西尽愁一脚踢开牢门,抱着岳凌楼率先冲了出去。混乱之中,西尽愁仿佛听到怀中的岳凌楼说了这样一句话:「人蠢果然没药医的……」也许是错觉吧,总觉得岳凌楼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第二十章

见有人越狱,紫星宫侍卫一拥而上,出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三人硬闯不成,只得边战边退,向天牢深处跑去,看是否有其它出路。因为要护着岳凌楼,西尽愁跑在前面,而水零儿则负责断后。一柄水灵剑在她手中,宛如灵蛇一般迅猛凶狠,所到之处无不血溅三尺。
  西尽愁和岳凌楼被押入天牢前,武器都被收缴,连同陈渐鸿托付给西尽愁的长庚剑都没能幸免。不知水零儿是把水灵剑藏在什么地方,竟然能避过搜查!西尽愁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到底在北极教中还隐藏有多少这样的高手!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教派。
  正想着,一柄利剑已劈头而来。西尽愁腾出左手扼住持剑人的手腕,五指猛一用力,只听咔咔两声,那人竟腕骨尽碎,长剑铿锵坠地。西尽愁脚尖一挑,长剑立即弹起,稳稳落入他的手中。一剑在手,万夫莫敌。不一会儿,他们三人便把紫星宫的追兵甩开数米。
  但是,天牢只有一条直道一通到底,如果尽头是死路,他们也只有被困死的分。
  「往这边走!」水零儿避开攻击,撞了西尽愁的胳膊一下,示意他跟着自己来。毕竟水零儿在这天牢里关了五天,来往于囚室和刑房之间,地形自然要摸得熟些。天牢的尽头是刑房,但刑房里却有个偏门,也许是为了方便运送刑具而开的。
  总之,现在那道偏门就是他们唯一的逃生机会!
  天牢虽深,但多半囚室都是空的。一路跑下来,西尽愁只发现一间囚室里关了人。形势危急,他也只是匆匆一瞥,甚至连对方是不是人都不敢确定,只知道那间囚室里关了东西。那个东西坐在墙角里,就连发生了越狱这么大的事,还是事不关己似的一动不动,就像一具死尸。
  在一个短短的瞬间,西尽愁和那个东西的眼神相交了。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到了!」
  水零儿一脚踢开刑房大门,那轰轰的巨响把西尽愁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环顾四壁,果然见到一扇小门。水零儿又是一脚踹去,正想往外冲,却被一只手拉住了。回头一看,竟是那个金发的小囚犯,自称是护法的小兑。
  这小子什么时候跑出来的?还来填乱!水零儿头脑一片混乱,正想甩开对方的手,但小兑却很是认真地说道:「你们这样是逃不出去的。来,这边!」
  说着便拉着水零儿的手,朝摆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大木箱走去。
  「快进去!」只短促的说了这么一句,小兑又朝西尽愁招招手,示意他也过来。这个时候,侍卫们追击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根本就不让他们有选择的余地,西尽愁也抱着岳凌楼跳入了那口木箱。紧接着,小兑自己也钻了进来,阖上箱盖。
  几乎是同一时间,侍卫们冲入刑房。看到被人踢开的偏门,他们凭直觉认定西尽愁他们已经从偏门逃走了,也没检查其它地方,便急冲冲地追了出去。不一会儿,刑房里恢复了平静。小兑把箱盖掀开了一条缝,确认安全后跳了出来。
  「好了,趁现在我们快走。一会儿他们找不到人,肯定回来搜的!」小兑一边说,一边靠在墙边窥视着外面的情况。确定没人后,才朝西尽愁他们招了招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水零儿上前一步,水灵剑一舞,抵住了小兑的脖子。
  小兑撇撇嘴道:「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我是这里的护法。」
  「是护法还会救我们?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小兑笑着反问道:「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这也算是企图?」
  水零儿持剑的手僵硬在半空,既不杀也不放,但是时间却不容许他们这么拖下去。眼前的人到底是敌是友,必须迅速做出判断。就在这时,西尽愁突然上前握住了水零儿的手,强迫她把剑放下来,对小兑说道:「如果你真想救我们,就说说该走哪条路逃?」
  「这个……」小兑略一沉思了一会儿,抬起脸,一本正经地说,「紫星宫入口的荒坟阵,徒步绝对闯不出去。我想了很久,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从天上飞过去!」
  「飞过去?」西尽愁和水零儿对望一眼,显然对这个提议有些怀疑。
  「是啊。」小兑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指着一片竹林说,「虽然没有试过,不过应该没有问题吧。只要朝着这个方向过去,走两百米就能看见了。是一块红色的大布,下面有一个篮子,只要往里面充热气,就能够飞起来。有没有兴趣试试?」
  西尽愁一笑道:「那就先谢谢你了。」话音刚落,趁其不备封住了小兑的穴位。
  动弹不得的小兑皱着一张脸嚷嚷道:「你怎么这么不讲信用的,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喂喂,你们……你们不能丢下我啊……」在小兑的声音中,西尽愁一行人渐渐远去,直奔小兑指的那片竹林而去。但不巧的是,刚一出去,正遇上了一伙撤回来的侍卫。双方人马又是一片混战。
  岳凌楼的神智已经渐渐清醒,轻轻对西尽愁说:「放我下来。」但还不等西尽愁有所反应,就自己翻身出去,夺过一把剑紧握在手,但双腿却软绵绵的难以站立,眼看又要昏过去,还好有西尽愁扶住了他。
  「我就说他是包袱!」水零儿靠了过来,和西尽愁背对背,警告道,「你再不把他丢掉我就自己先走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熟悉从不远处传来——
  「喂,这边这边啊!」
  西尽愁扭头一看,居然又是那个小兑正笑眯眯地朝他们招手,好像再叫他们过去。难道那小子已经靠内力冲破了穴道?看来真的不能低估他的功力啊。水零儿劈开一条血路朝小兑的方向冲去,西尽愁一把拉过岳凌楼,紧随其后。
  「还不快进来。」小兑指指他站的那个大篮子。
  「你敢使诈你也活不了。」水零儿只是这么警告了一句就翻身越入竹篮,现在只能暂时相信他了。西尽愁和水零儿想的一样,略一犹豫,但最后还是跳入了竹篮。
  「你们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嘛。」小兑笑眯眯的,启动了热气装置,堆在地面的红布正在渐渐胀大,牵住竹篮的绳子也逐渐绷直,眼看那些侍卫的刀尖就近在眼前,竹篮竟真的腾空而起了。「话先说在前面,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能不能成功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如果我们出不去,我就杀了你。」说着水零儿的剑有横在小兑的脖子上。
  「哎呀呀,都说我是一片啦,你们就是不相信呢。」小兑皱皱眉头,双手投降。
  「真能出去么?」西尽愁靠在篮边,声音冷冷的。他看着竹林里那些无奈地望着他们逃跑的人,在抬头看看那高耸入天的竹子。虽然竹篮已经离地三十米,他却怀疑这热气球是否真能带他们成功升出竹林。
  「我都说这要看你们的造化罗。」小兑也是一副没信心的模样,「不过……」环顾了一下四周密密的竹子,自言自语道,「我觉得这气球好像没有再升高了呢……」
  被他这么一提醒,水零儿也警觉起来,向四面一看。果然,这气球只是在相同的高度飘,并没有往上升,照这样下去,他们不但出不了紫星宫,就连这片竹林也出不去。如果再拖下去,紫星宫的弓箭手来了,他们就只有被射落下来的份。
  就在这时,突然只听「嚓」的一声,一支长箭擦着水零儿的脸而过,还好逼得及时,不然只怕就毁容了。那一箭只是个先兆,下一秒,只见弓箭好像下雨一般朝他们飞来。一伙人急忙缩低身子,躲在竹篮里。但是那些长箭竟穿透了竹篮,透出冰冷的箭头。
  「可恶,都是你的主意!」水零儿勒住小兑的脖子,恨不得一剑割断他的喉咙。
  「不是我啊,理论上讲,应该可以出去的啊。」小兑无辜地噘起了嘴,嘟囔道,「不可能只是这个高度的……啊,对了,一定是因为这篮子里的人太多了,太重了,所以才飞不起来……但是,怎么办呢?」
  「这还不简单,把你丢下去。」水零儿不客气地正想把小兑提起来,但却碍于不断从头顶飞过的利箭而缩回篮子里。
  「你们不能把我丢出去啊……」小兑那副可怜的表情好像就快哭出来了,「没有我,你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这个气球啊,对不对?不要丢我出去啦……」
  「闭嘴!」水零儿叱喝一句,不再说话。小兑说的并没错,如果没有他,即使气球升出竹林,他们也不会控制,最后还是无法逃脱。但是,那该让谁下去呢?水零儿盯着西尽愁,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岳凌楼,冷冷道:「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你不动手,我就要动手了。」
  的确,现在不牺牲一个人,就只有全军覆没。岳凌楼缓缓睁眼,嘴角噙着一丝冷漠的笑意。「好些了吗?」西尽愁问道,替他把挡住脸的乱发捋顺,掖到耳后。
  水零儿怒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这种问题还用考虑吗?」
  「的确不用再考虑了。」
  西尽愁把岳凌楼放下,留恋地抚摸着他滚烫的脸颊,抬头对水零儿轻轻一笑,竟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暴雨般的箭镞贴着他的皮肤擦过,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跳下去,水零儿如此,小兑也如此,就连西尽愁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白影从他身边飞过,那个白影在箭雨打了他一掌,把他重新打回竹篮。但那个白影却飞了出去,划出一条短暂的弧线,直直向下坠落!
  「凌楼!」西尽愁一声大叫,伸手去抓那个白影。
  箭雨之中,几点鲜红溅了出来。
  「停!」竹林里,常枫右手一竖,淡漠地发出命令。刚才他听到了什么?两个字……凌楼……凌楼……那两个字,那个名字,那个人……
  箭雨消失了,剩下的只是血。血从岳凌楼的肩膀向下滴落,落到三十米以下的地面。
  半空之中,纯白的衣袖飞扬着,就像是一只白色的蝴蝶。西尽愁抓住了岳凌楼的左手,但却无法无法把他拉上来。岳凌楼的右肩,有一只箭深深没入肉里。顺着箭杆,鲜红的液体染红了洁白的箭羽,两种颜色的鲜明对比触目惊心。
  「松手吧。」岳凌楼抬头对西尽愁说。
  「为什么……」
  「什么都不为,我只为我自己。为我不再欠你的人情。」岳凌楼带着狡猾又有些惨淡的笑容说,「一年前在云南,我欠你一条命,今天终于有机会还了。从此我们扯平,互不相欠。」
  「你在说什么!」
  「你闭嘴!」岳凌楼一句话吼过去,冷洌的眼神命令道,「把你的手松开!」
  然而西尽愁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他对着岳凌楼摇头。
  「你果然已经无药可救了。」岳凌楼握住插入肩膀的箭,猛地一拔,染血的箭头从肉里脱出。手腕一转,竟直直朝西尽愁的手臂刺去!
  唔!西尽愁紧紧颦眉,手臂上的力气松了一层。血从箭头和肌肉相交的地方涌了出来,顺着箭管向下滑落,滴到岳凌楼的脸上,那还带着体温的体液让他全身颤抖。
  「放开我……」
  岳凌楼的声音痛苦地好像是在哀求,但是那只紧紧抓住他的手,依旧不见半点松懈。
  「我叫你放开我!」
  再次把箭拔出,再次把箭插入。破碎的皮肤,翻开的血肉,源源涌出的红色液体让岳凌楼变得有些疯狂。每刺入一箭,他们的手就滑开一点,距离就拉开一点。岳凌楼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箭,只记得到了最后,整个箭管都是滑的,都染满了血,滑得连握都握不住。
  真正的血雨就在岳凌楼的头顶,从西尽愁的手臂上降落。不仅是手臂,就连整套白衣都被血水染得面目全非。终于,极限到了,手掌中岳凌楼的手在不断下滑,有手腕到手掌,再到四根手指……三根……两根……
  「凌楼——」
  在嘶哑的叫声中,竹篮上升了,就像是脱弦的箭一样朝天空飞去。而那个红白的身影却在下坠,岳凌楼望着那远去的竹篮,慢慢闭上了眼睛。竹林里,紫星宫所有的侍卫都闪开了,岳凌楼即将坠落的地方变成一片空地。
  就在他即将坠地的时候,一个人影却稳稳地接住了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想去想那个人是谁,但总觉得有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觉得很安心,于是岳凌楼在那个臂弯里昏睡过去。
  另一边,小兑赶过来查看西尽愁的伤势,「下手怎么这么狠的,他是不是想废了你的手啊……」边说着边扯碎衣物开始包扎。
  西尽愁靠在竹篮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把我的手弄成这个样子,竟还好意思跟我说互不相欠,这种人,全天下恐怕只有你岳凌楼一个了……
  ◆◇◆◇◆◇◆◇◆◇
  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小兑双手支在竹篮的边缘,把下巴高高扬起,享受着拂面的清风。鲜红夺目的热气球,飘在半空。东方的天空已经浮出一片红光,看上去就暖意洋洋的。新的一天,第一次成功紫星宫的一天,总觉得以后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呢。
  这样想着,小兑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他可是一整晚都没有休息,再加上黎明是的惊险逃脱,实在被累坏了。如果不是被水零儿逼着操纵热气球,他真想好好地睡一觉。
  「把路看好,如果错了,我就杀了你。」
  这句话从水零儿坐上这热气球开始,她就说了不下五十遍。刚开始时,还有点威胁性。小兑一听到这话,还会苦着一张脸求情。但是现在在小兑的耳朵里,已经自动把「我杀了你」替换成「早上好」之类的寒暄语了。
  小兑叹了一口气,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顺着这风,再过一小会儿,我们就能飘出这片墓地了吧。到时候就自由了。」
  「那就再好不过。」
  水零儿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一双闪亮的眸子把小兑盯地死紧。她正坐在西尽愁身边,双臂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姿势看上去很悠闲,但是在场的两人都知道,她握剑的右手一刻也没有松懈。显然还是对这个行事古怪的小护法,存有疑心,时时提防着对方的举动。
  「喂,姐姐啊。」小兑突然低头问脚边的水零儿道,「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剑啊?」
  一双大眼睛写满期待,但是水零儿的回答却是不近人情的三个字:「不可以!」
  「不要这么小气嘛……」小兑嘟嘟嘴,愤愤地说,「借我看一下又不会烂掉,而且我都帮你们逃到这里来了,你怎么说也该谢谢我啊,借我看一下嘛,就看一眼也不行吗?」
  「有什么好看的。」水零儿冷冷地瞟了小兑一眼,恨不得把他丢到热气球外面去,不然会吵死人的。
  「好看啊,非常好看。」小兑非常兴奋地说,「剑刃居然是透明的,就好像水一样。虽然我在紫星宫里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剑,但是像姐姐你手上的那种,一次也没有见过哦,好奇得不得了呢。」
  水零儿的嘴角突然掠起一丝冷笑,手中的剑竟慢慢消失,最后只在脚边留下一摊水迹。
  「哇,姐姐,你的剑!没,没有了!」小兑被吓了一大跳,指着水零儿空无一物的右手,活像见到鬼似的鼓大了眼睛。他亲眼看到水灵剑慢慢边软,慢慢变软,最后化成一摊水,哗啦一下落到篮子底。
  「真是大开眼界呢。」一直沉默的西尽愁终于发话,他先对小兑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大吵大闹,然后问水零儿道,「我就奇怪为什么你的武器没有被收缴,原来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你的剑,对不对?」
  水零儿眼角微微一挑道:「是教主告诉你的?」
  西尽愁呵呵笑着问:「哪个教主?」
  水零儿厌恶地瞪了西尽愁一眼,「我从来没有把月摇光当成教主,我服从的教主由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杨鹰。」
  西尽愁道:「无论是哪个教主,他们都没有告诉我,我随便猜的。」
  「猜的?」水零儿嗤笑一声,把右手缓缓摊开,手心处竟有一个红色的印记。枣核大小,并不十分显眼,但因为位置不偏不斜正好在手掌中心。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出并非胎记,而是后天纹上去的。
  西尽愁道:「你就是用这个把水凝成剑的?」
  水零儿点点头,「这叫做『天璇印』,北极教历代天璇星都会有这个记号。」
  西尽愁道:「常有人说『抽刀断水水更流』,如果以水为剑。其它兵刃,就算断玉无声、削铁如泥,恐怕也难挡住。」
  水零儿道:「的确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够挡住它。不过,我要告诉你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关于北极剑的?」西尽愁早已猜到。
  水零儿点头道:「北极教七星里每个人身上,还有一个印记,在心脏位置,那是和北极剑相连的印记。如果违背了剑的命令,就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就是月摇光想要得到北极剑的原因,也是紫星宫想从我嘴里知道的事情。但是,北极剑真正的下落,恐怕只有二十年前的红叶才知道了吧……」
  二十年前的红叶……
  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据西尽愁所知,北极教从江湖上销声匿迹,是在五年前沙华被玉蝴蝶杀死以后,如果真正的北极剑早已经在二十年前就不知所踪,那么那个鬼影般的教派,是怎样又苟延残喘了十五年?
  「喂,你们看那里!」
  小兑的一声惊呼打破了西尽愁的思绪,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竟看到一个人影在坟地里晃动。虽然只仅仅是个背影而已,但那个背影何等熟悉!西尽愁半眯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热气球还在半空慢慢飘移,太阳却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在东方天空。热气球巨大的影子投到地面上,跟着竹篮缓缓移动,向那个走在乱坟堆里的人移去。当巨大的阴影遮住了那人头顶的天空时,那个人猛地抬起了头!
  西尽愁倒抽一口气。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一年前他受亡友之托要照顾的人。是他把她带出了云南的竹林,是他把她托付给欧阳扬音,是他对她说「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我怕我会杀了你」。这个女孩曾经吵闹顽皮,曾经在他面前撒娇冲气,也曾在他面前把刀指向他心爱的人。以前只当她是小孩脾气,心高气傲。但是后来,她的改变却令他措手不及……
  「珉珉?」西尽愁的心紧了一下。
  「又是你的熟人?」水零儿看到西尽愁的表情,已经猜出大半。
  看到西尽愁点头以后,水零儿问道:「这次应该是女的,没错吧?」
  西尽愁道:「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水零儿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在天,她在地。我们看得见她,她却不一定看得见我们。所以,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人,你还是装做看不见她比较好,因为……」
  说着眼神一沉,指了指坟地的另一个方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五六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鬼影般的人正朝着尹珉珉的方向走去。
  小兑突然道:「是受墓的傀儡人。我逃脱不成,全是他们害的。不但打不死,而且就算打死了还能重新爬起来,总之非常麻烦就是了。小宫主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绳子!」西尽愁突然大吼一声。如果再拖拖拉拉,只怕那些傀儡人就会发现尹珉珉了。
  「你要干嘛呀?」
  小兑正在吃惊,西尽愁已经把先前用来拴竹篮的绳子抛下一根,大喊道:「珉珉!」
  「喂,西尽愁!先前就是因为四个人太重,才要牺牲一人,你现在又拉个人上来什么意思!」水零儿冲上前去揪住西尽愁的衣领大嚷着。
  「其实……」小兑小心翼翼得说,「先前是因为竹林太高了嘛,现在这个坟地里长的全是矮趴趴的树,我们飞低一点也不要紧啊。而且见死不救,小宫主也太可怜了。怎么说她也是紫星宫里唯一的一个跟我一样想往外跑的人,看到她好亲切哦……」
  「亲切你个头!」水零儿气冲冲地重重坐回竹篮里。现在是两人赞成,她一人反对。少数服从多数,她也不好再去阻挠。
  「西大哥!」这个声音从地面传来,是尹珉珉的,「西大哥,真的是你吗?」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云南秘道通向的石渚上,她看见他跳入山涧,不知所踪。虽然后来到处找过他,云南杭州都去过,但却没有丝毫音信。欧阳扬音和紫巽都说西尽愁下落不明,让她死心。但是,她知道——他不会死,他是不会死的!
  现在,终于又听到他的声音,他在叫她珉珉。天啊,难道这是在做梦吗?尹珉珉抬头望着那个巨大的气球,还有一根很长的绳子从上面垂下,一直拖到地面。
  「抓住它,珉珉!」西尽愁探出身来,朝地上的尹珉珉大声喊道。
  真的是他……真的是……
  那一刻,尹珉珉竟呆在原地动弹不得了。不知是喜还是悲,她竟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全然不知道危险。
  「嗯?好像哭了呢……」小兑莫名其妙地偏头看着西尽愁。
  西尽愁无奈地皱眉,再次大喊:「快点上来,珉珉!」
  尹珉珉这才反应过来,拉住了身旁的绳索。只觉有股力在往上提自己,才一眨眼就已经升到了半空。这才发现那些傀儡人离自己刚才所站的地方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些傀儡人不是应该跟在江城身边吗?到底怎么回事?
  尹珉珉不会想到江城已经被常枫带出了荒坟阵,不过她更想不到的应该是,在这种情况下和西尽愁的重逢吧。
滚床单装死
离线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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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楼 发表于: 2012-02-24
第二十一章

又是一片桃花,粉色的花瓣,翠绿的枝叶。
  和煦的春风,融融的暖日。地面晃动的白色斑点,阳光的碎片。
  阴影之中,有一只持扇的手轻轻摇动,柔若无骨。指尖艳红的丹蔻把手指衬托得晶莹柔润,就像是刚从海里打上来的珍珠。
  「凌楼……」美人淡色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柔柔唤出这个名字,微微笑着。
  头顶开繁了的桃花在风中摇曳生姿,飘飞的落英弥漫了天地。
  「楼儿……」美人的身边又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紫冠朱袍,背脊笔直。他的声音仿佛隔着数道墙壁,悠远而又空灵,就像是佛寺里里钟声。
  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了,连气都喘不过来。娘……团扇轻轻地摇动,花瓣缤纷飞旋在她的四周,美人的唇边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好像有很多的话,但却只字不提。她的脸庞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嘴角淡淡的微笑,十年来不曾淡去。
  想要跑过去,但是不能动。一抬脚就听见锁链的哐啷声,响亮得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这一种声音。美人突然站了起来,和身旁的男人一起,张大了嘴,皱紧了眉,不停地摆着手。他们在大声喊,喊的是什么?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突然有火苗从脚尖窜起!直冲上天!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这一片红光之中,脚下的地也变得不真实,剧烈地摇晃着,裂成无数碎片。火焰被拉扯成诡异的线条,紧紧包裹住自己的身体。炽热的温度,燃烧全身,快要昏迷的时候,又有一股幽雅的花香传来。即使闭上眼睛,还是看得见一片花田,开满了碗口大的花朵,花色鲜红,像血像火——
  狱火,花狱火!
  「唔!」
  岳凌楼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狂跳不已。但却没有大叫出声,因为他的嘴正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堵住。梦中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只有那股花香仍然缭绕。
  「醒了?」
  随着这甜甜的声音,趴在岳凌楼身上的一名女童抬起了头,和岳凌楼贴在一起的嘴唇离开了很小一段距离。女童眉眼很弯,笑意很浓,嫣红的嘴唇妖气四溢。
  「我看见你的梦了。」女童甜甜地笑着,「是花,还有火。都是红的,好夺目的颜色,不过好美。」
  「以前还有血,也是红的。」岳凌楼厌恶地瞪了那女童一眼,「你到底是谁?」
  「祭司。」女童说着点了岳凌楼的下唇一下,「紫星宫的大祭司,你可以叫我紫坤。不过,我更希望你叫我主上。」
  哼!主上?我又不是紫星宫的人。
  岳凌楼不屑一顾地冷笑,身体扭动了一下,想摆脱女童的压制,却发现双手已被铁索反绑,连脚上也被带上了铁镣。这女童的脸,和一年前他在广州见到的紫乾一摸一样,就连感觉也如出一辙。如果不是因为眼角下的宝石移到了右方,他还以为自己又见到南洋紫星的宫主了呢。
  不过眼前的这名小妖女,显然妖气更重。不仅右眼角缀着紫晶宝石,就连脸颊和额头,都用紫色的颜料描绘上了图腾似的图案。那图案很怪,乍一看去,既像花,又像兽,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
  这里是哪里?不像是天牢啊……岳凌楼望了望四周。像是一张很大的床,大到有些离谱,即使睡二十个人不嫌挤,并且是圆型的,顶上有一挂轻纱垂下,隔开了外面的空间。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被褪去了大半,但可以感觉到皮肤外层黏腻的汗水。就像是被火烤过般,滚烫的温度还没有完全淡去。
  「是花狱火毒犯的症状。」女童狐媚地笑着说,「全身红斑,并且发痒发热。不过现在,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把你锁上是怕你挣扎中伤了自己,没有其他意思。」
  边说着,紫坤边把锁链打开,朝纱幔外吩咐道:「拿出去。」
  纱幔被掀开,进来的人竟是常枫。只见他垂着头,接过紫坤递去的锁链,不发一语,由始至终没有看岳凌楼一眼。就在他要退出之时,紫坤突然笑了。
  「怎么?不认识了?还是不好意思认了?林子里的人都听见有人喊他『凌楼』,你不会听不见吧?而且刚才在梦里,我也听见有人唤他凌楼了……哦,对了。」突然把脸转向岳凌楼问,「是姓岳吧?」
  未等回答,常枫急着要退出,紫坤突然喝道:「你给我站住!」
  常枫只得站住,背对着软垫上的两人。
  紫坤声色俱厉地道:「从我把你救活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想着他。本来我也想帮你找到那个人,让你高兴一下,成了你的美事。但是现在,这个『岳凌楼』,你绝对不能碰!以前你心里想着他,我不怪你。但是从今天开始,你连想也不许想。如果你忘不了,我的蛊虫会帮你!听清楚没有!不要自讨苦吃!」
  一口气吼出这些话,紫坤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只见她按住心口,双眉间皱起了几条深深的纹路。岳凌楼对紫坤的话半懂不懂,只是安静地坐在软垫上,揉着手腕先前被铐住的地方,双眼一直盯着常枫的背影不动。
  终于,常枫说出「遵命」两个字,逃命似的离开了。
  紫坤闭了闭眼,缓了一口气,怒气消去,又换上了以前的笑脸,对岳凌楼甜甜道:「我也要离开一会儿,你等着我,我还有话跟你说。最好不要有想逃的打算,如果我不放你,你就绝对出不去。啊,对了……」
  紫坤把目光移向手边的一堆衣物,那是从岳凌楼身上脱下来的。只见她把那些衣物抟在一起,抱在怀里,笑道:「我不锁你,不过要收拣了你的衣服,我就不信你敢光着身子逃出去。」
  「喂,你……」你这招也太狠了吧。岳凌楼正想和紫坤谈判,却听紫坤朝帐外喊了一声:「坎。」
  白纱唰一下又被掀起,岳凌楼吓得立刻抓过一条薄毯搭在身上。
  紫坤被这滑稽的景象逗得咯咯直笑,手臂搭上了紫坎的肩膀,柔声吩咐道:「带我去天市殿,我要见见七宫主。」
  ◆◇◆◇◆◇◆◇◆◇
  「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让她单独和西大哥在一起!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位于山路旁的一间小客栈里,传遍了尹珉珉大声拍门的声音。水零儿久劝不住,解释了一遍又一遍:「这位姑娘,你不要『女人女人』的叫,她是大夫,正在给你的西大哥诊治包扎。算我求你的,你就安静一会儿吧。」
  「是啊,小宫主。」小兑拉住了尹珉珉的袖子,把她往别的地方拉,「你再这样吵下去,只怕呆会儿里面的人治好了,我们就要被送进去治了。都快被你吵得神经痛了……」
  「可是……」尹珉珉甩开了小兑的手,还想往门那边冲,但却被另一个人拉住了手腕。
  「大小姐,你就不要再折腾人了。」
  说话人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件无袖的长衫,头发削得很短,只到肩膀,显然不是汉族人。他一手拉住尹珉珉,一手握着一把折扇,油嘴滑舌地劝道:「里面的大夫是我姐,我对她的医术非常有信心,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她绝对医不死人的。当然,我对她的人品也有绝对的信心,大不了我用我的人头给你保证好了,你西大哥是怎么进去的,呆会儿一定怎么出来。进去是个处男,出来也一定是个处男,就算一不小心不是了,那也一定不是我老姐干的……」
  「啪!」话未说完,后脑勺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只见少年捂住后脑,呜呜咽咽,双眼含泪地说:「零儿……姐……」
  水零儿叉腰道:「这一巴掌是替庭阁打的,你乱说什么呢!」
  「我,我哪有乱说……」
  也许看外表你根本不会相信,但这名短发少年的的确确就是北极教开阳星——沈开阳。也就是水零儿的同门师弟。而他们口中的那名医师,便是庭阁。三天前,他们曾经和西尽愁在平安镇见过面。那天,平安楼被烧,赶去看热闹的沈开阳恰巧碰上了西尽愁。而当时的岳凌楼正花狱火毒发,痛不欲生。庭阁说可以救岳凌楼一命,但却只是从岳凌楼身上盗走了抗体。当时的庭阁在岳凌楼身上落下三针,其中一针给沈开阳,一针给自己,还余一针未用。
  西尽愁一行人正好逃出紫星宫,没走出几步就碰上了那对姐弟。水零儿和他们是旧相识,见西尽愁伤得重,就让庭阁看看。于是找了家茅店暂时住下,没想到尹珉珉却一直在门外大吵大闹。
  她和西尽愁分离了整整一年,每天都在担心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这次终于意外相会,以前的隔阂和摩擦好像都消失了,只要这样看着西尽愁就好,知道他还活着就好了。不想再跟他分开,即使只是一扇门,也不想让它隔开她和西尽愁。
  尹珉珉越想越伤心,说不出话来,倒是水零儿和沈开阳又吵吵闹闹起来。没有发现一旁的尹珉珉已经泪下沾襟了。小兑忙过来劝道:「小宫主你别哭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嘛?以前没见你哭过,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时候,沈开阳才又注意到尹珉珉。只见他呵呵一笑,告诉小兑:「想让一个人不哭还不简单,让她笑就行了。而让人笑的办法呢,最好就是讲笑话。」
  边说着,边清了清嗓子,沈开阳折扇一打,来到尹珉珉身边道:「从前呢,有一对乌龟夫妇,有一天呢,雌乌龟对雄乌龟说,你去给我买点吃的回来。于是雄乌龟就去了,雌乌龟等啊等啊,等了三天三夜,雄乌龟还没回来,于是就抱怨道慢死了,回来看我不抽他。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了雄乌龟的声音,你再骂,再骂,再骂我就不去了,原来雄乌龟还没有走到门口。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是呢,真的好好笑哦。」小兑兴奋地抓住了沈开阳的手,缠着要他在多讲几个笑话。一听有人欣赏,沈开阳也得意洋洋地又讲了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尹珉珉已经不知所踪了。
  ◆◇◆◇◆◇◆◇◆◇
  在客栈外的一张方桌旁,水零儿坐到了尹珉珉的身旁。尹珉珉背对着她,但从耸动的肩膀可以看出正在哭泣。
  「你和西尽愁认识很久了吧?」水零儿拍了拍尹珉珉的背,大姐姐似的安慰道。
  尹珉珉点了点头。
  水零儿又问道:「不过也有很久没见了吧?」
  尹珉珉再次点了点头。
  「那么……」水零儿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酷,「在你没有见到他的这段时间里,也许会发生很多事情,很多东西都会变。就连人心也会……」
  尹珉珉的身体好像僵在了那一瞬间。
  水零儿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不管你和西尽愁以前有什么关系,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现在,你不能再缠着他。因为……」顿了顿,还是把事实告诉了尹珉珉,「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你说什么!」尹珉珉突然站了起来,一双还盈满泪水的眼睛,这时候竟像要燃烧起来。
  「我说……」水零儿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不要再缠着他了,因为对谁都没有好处。」
  「是谁?他娶了谁?岳凌楼?这怎么可能?」尹珉珉双手撑在桌子上,涣散的眼神在桌面四处游移。
  「岳凌楼?关他什么事?」水零儿是真的听不懂。
  「不是岳凌楼?」尹珉珉的动作停住了,专注地盯着水零儿的眼睛,「那是谁?还会有谁?你告诉我!」
  但是水零儿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罗。」庭阁坐在床边,一边笑着寒暄,一边替西尽愁缠上绷带。不仅是手臂被箭刺伤的地方,就连手指,也包裹得不留一寸皮肤在外。
  「手臂上的箭伤虽然避开了重要筋脉,但是入肉太深,伤了骨骼。还有你的手指,五指都被磨破,就连手掌的皮肉,也脱落了大半。一个月之内,你都要包着这些绷带,并且不能拿重的东西,就连剑也不准拿。不然你就等着被截肢吧。」
  不知是吓唬西尽愁,还是实话实说,总之庭阁的表情看上起很是正经,问道:「你这些伤到底是怎来的?」
  「手掌是坠崖时在崖壁上磨的,手臂是被人戳的。」
  西尽愁淡淡地回答着,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平常。他靠在被褥上,看着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右臂,苦笑道:「不过上次的事情,我还有点不明白。你们走了以后,有人告诉我说,那毒一两个时辰后自己就可以化解。那么,你那天落下的三针到底是干什么的?」
  「救人的呗。」不过不是救岳凌楼,而是救自己和弟弟。庭阁没想到西尽愁会跟她翻老帐,立刻避开这个了话题,「对了,每次见到你都有美人跟在一旁。上次是个半条命的男孩,这次又是个脾气辣的女孩,你的涉猎范围还真是广泛呢。真让人怀疑你是从桃源乡来的,所以桃花运特别好……」
  「你若想要就分给你好了。」西尽愁笑道,「有时桃花多了,也是会犯劫的。」
  「这话不假。」庭阁也点头同意,「我看你的劫,马上就要到了……」
  正在这时,只听「碰」的一声,水零儿一脚踢开门冲了进来,一把抓住西尽愁的领口就是一顿臭骂:「姓西的,你老实给我交待,你跟岳凌楼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若有半句隐瞒,我就让你死在这张床上!」
  「你被疯狗咬了?」西尽愁睁大了眼睛,莫名其妙。
  「没被咬,只是听到一些话而已。」水零儿手掌一敲,把西尽愁敲到床头上,怒道,「你以前怎样我可以不计较,不过你既然娶了红叶,就不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你如果再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告诉你,我见一个杀一个!」
  「那个……」西尽愁终于找到了空档插话,「我和红叶的事情有些误会,我会跟她解释清楚,你……」
  「没有什么误会!」水零儿一句话把西尽愁吼得噤了声,「你给我听清楚了!只能是红叶休你!绝对不能是你休红叶!」
  「喂,零儿零儿……」一旁的庭阁见气氛越来越紧张,急忙把水零儿拉开,「他还有伤在身,你这样子……」
  「有伤就了不起啊!」红叶嘴上这么说,但火气的确降下了一点。只见她瞪了西尽愁一眼,恨恨地离开,把门甩得震天般的响。
  庭阁望着水零儿离开的背影,按了按额头,一边叹气,一边对西尽愁说:「真是的,她以前不是这种脾气啊……啊,对了。听零儿说你们刚从紫星宫逃出来,既然这山是紫星宫的地盘,我们不宜久呆。我们要立即下山,越快越好。」
  虽然担心岳凌楼,但即使执意留在山上,事情也不会有半点转机。还不如暂时下山,逃得出一个是一个,不然岳凌楼的自我牺牲就白费了。这么想着,西尽愁翻身跳下了床。因为担心刚接好的骨骼移位,庭阁在一边搀扶着他。
  于是山路上,便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西尽愁走在中间,庭阁在右边扶着他。水零儿为了不让尹珉珉接近西尽愁,抱住了西尽愁的左膀子,一刻也不放松。而尹珉珉则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但无论她怎么移动位置,就是近不了西尽愁的身,急得直跺脚。
  这时,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倍受冷落的小男生,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一个是北极教的开阳星,一个是紫星宫的小护法。比较而言,沈开阳看上去更成熟一点。
  「为什么女生都围在他的身边转呢?」小兑望着西尽愁背影,终于提出了这个千古迷题。
  「唉……」沈开阳摇摇头,一口接一口地叹气,无可奈何地说:「因为他是从桃源乡的人嘛……」

第二十二章

紫星宫天市殿内——
  七宫主依旧蒙着眼,斜坐在殿内偏厅里,一张软榻的沿上。她面朝的那个方向,红叶正缩成一团,身体瑟缩着,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惊惧地望着眼前的七宫主。她害怕这个人,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有一名银发的斗篷人垂手伺候在一旁,不过一直默不作声,就像是具没有感情的雕塑。
  整个天市殿内,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宽敞得有些吓人。红叶每吼一声「你不要过来」就可以听见一重连着一重的回音。自她被带出天牢,已经过了大半日。而七宫主说的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我不会害你,你不要吵,你忘了一些事情,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红叶问了不下数十次,而对方却只是摇头叹息。
  「想让你安安静静的,然后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声音很远,隔了几十米传过来,带着厚重的回声。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名长发垂地的小妖女正安稳地靠在紫坎的怀里。待她被抱到近前,七宫主身旁的银发人突然下跪道,「安然参见大祭司。」
  「安然,你给我站起来!」七宫主突然叱喝一声,众人都大吃一惊。红叶更是被吓得发抖。单脚跪地的银发人叫做「安然」,受命医治七宫主的眼疾。七宫主在天市殿闭门不出的三年里,只有他可以自由进出殿内,给七宫主医治换药。
  现在在七宫主的训斥下,安然全身仿佛都僵硬了,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紫坤轻笑两声,缓缓说道:「先生不必多礼,既然七宫主说了,你就平身吧。这三年里,辛苦先生了,往后,七宫主的病还要先生你多费点心照顾呢……」
  「你来干什么!」打断了对方的话,七宫主怒气不减,话锋直指紫坤。
  「不是很明显么?」紫坤笑了笑,倒不避讳,开门见山道,「我是来带她走的。」
  「不行!」七宫主立即拒绝,虽然只是两个字,但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宫主大人,说话不要这么不讲情面,伤了和气,对谁也没有好处。」紫坤在眼神一阴,有咯咯的笑了起来,「走不走,不如听听红叶自己的意思。」说着,朝红叶点点头,柔声问道,「你想见你杨鹰么?」
  杨鹰?爹!难道,难道爹还没死!
  紫坤的话就好像一声巨雷在红叶的头顶炸开,顿时脑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空白一片。既是惊,又是喜。惊的是突然听到杨鹰的名字,喜的是爹他还活着,还能和自己见面。红叶雷击般的扑倒在软榻上,恨不得给紫坤跪下,边哭边问:「爹,爹他到底在哪里?」
  「呵呵,你爹啊……」紫坤头靠紫坎的肩膀,掩嘴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你想见他就跟我走啊……」
  「红叶!」
  七宫主显然也因紫坤的话大吃一惊,急忙按住了红叶的手,不停地朝她摇头。但红叶哪管这些,抽手跳下软榻,跑到紫坤身边,用眼神乞求她快带自己走。
  见状,紫坤的眼神忽然倨傲起来,对呆住的七宫主笑道:「既然是红叶自己的意思,宫主大人你就放行吧。」
  「七宫主……」安然焦急地唤了一声,生怕七宫主会气出毛病来。
  谁知七宫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态度竟平和下来,「紫坤,不要忘了这紫星宫里,你只是个祭司而已。谁才是你的主子!」
  「我当然记得。」恨恨地瞪了七宫主一眼,紫坤吩咐紫坎道,「走。」红叶紧随其后,三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市殿。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七宫主的十指蓦然缩紧,指尖深深没入肉里,全身都气得颤抖起来。安然淡漠地望着七宫主,依旧一言不发。
  ◆◇◆◇◆◇◆◇◆◇
  紫竹林内,岳凌楼正坐在紫纱圆垫上,一床薄毯搭在肩上,松乱的头发散落到脚边。身旁放着一盘紫水晶般的葡萄,那是常枫刚刚才拿来的。
  「吃点东西吧,别饿着了。」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常枫转头想走,却听身后传来岳凌楼的声音:「我的手很痛。」
  常枫蓦然呆住,却听见岳凌楼又说出两个字:「喂我。」
  沉默了好一会儿,常枫叹气道:「那我找人……」
  「我要的是你!」厉声截断常枫的话,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不是别人……」边说着,岳凌楼起身挡住了常枫的退路,嘴角上扬出高深的笑意,明亮的眼眸挑逗意味似的向上挑了挑,等待着常枫的回答。
  这一等,又是很长一段时间。
  终于还是岳凌楼忍不住说出话来:「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边说边拈起一颗葡萄,灵活地剥开紫皮,把果实含在唇边,突然朝常枫的脸凑去。两人眼对眼,距离不到半寸,那颗剔透的葡萄就在四唇只见隔着,好不暧昧。看到被戏弄的人唰的红了脸,岳凌楼得逞般的笑了起来,把葡萄吸入嘴里,边嚼边说:「也不是叫你这样喂我,你还在怕什么,嗯?」
  常枫只好道:「她马上就会回来的。」那个『她』当然指的是紫坤,那个小妖女。
  「呵,原来如此。」岳凌楼的眼神飘了飘,「你是怕被人看见啊?不过我可不怕……而且还很想知道那个人看到你碰了我,会是什么表情。你呢?想不想看?」双臂缠上了常枫的脖子,趁其不备,整个身体都压了下去。
  常枫倒是不挣扎,任岳凌楼躺在他的身上说话。
  岳凌楼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还记得我?」
  这次没有等待太久,常枫回答道:「是。」
  「你这人还真是有趣。不记得『常枫』,反倒记得我。」眼神忽然冷洌起来,「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
  常枫道:「只有你。」
  岳凌楼笑道:「我不信。」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问一句「你要怎么才能相信」,但是常枫却什么也没问。所以岳凌楼只好自动说出后半句话:「如果你吻我,我就信。」
  「只怕你信了,他就死了!」紫纱突然被人掀开,光线一泄而入。岳凌楼猛地回头,常枫也急忙从软垫上爬起来。紫坤魅笑着的脸,此时寒气森森。
  「出去。」这话是对常枫说的,没有用「滚」字,倒是出乎岳凌楼意外。
  「我说让你等我,我有话跟你说,你却等不及了,是不是?」紫坤恨恨地问。常枫已经退了出去,此时只留下岳凌楼和紫坤针锋相对。
  岳凌楼道:「我看是你等不及了才对,才会快就回来,正好破坏了我的好事。」
  紫坤咯咯笑道:「好事?我还真想知道如果你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但是我想知道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我救了他一条命,要了他半条魂。如此而已。」紫坤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
  岳凌楼不屑道:「这么说来,你好像还挺大方的?」
  紫坤的眼神一阴:「我一向如此。特别是对我感兴趣的人……」
  「比如说我?」岳凌楼早就猜到话题要转到他的身上来。
  紫坤果然笑道:「你倒挺聪明的,什么都被你想到了。」
  「聪明算不上,因为还有一点没想到。」岳凌楼撇了撇嘴,接着说,「你打算对我怎样『大方』一下呢?」
  「很简单。」紫坤道,「我要你一样东西,你可以向我要两样东西,怎么样?」
  岳凌楼自言自语道:「听上去,我好像真的有赚。你想要我的什么东西?」
  没有立即回答,紫坤却把话题拉到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方向:「你知道花狱火吧?」
  岳凌楼点头道:「知道。」
  紫坤道:「对大部分人来说,花狱火是毒药,带来迷幻,惑人心智,最后引起死亡。但是对有一小部分人来说,它却是粮食,失去了它就不能存活。」
  岳凌楼笑道:「有区别吗?还不是都会死。」
  「不仅有,而且区别还很大。」紫坤沉声道,「毒药,是吃多了才会要命;而粮食,则是不吃才会死。岳凌楼,我告诉你,你就是那一小部分把花狱火当成粮食的人,因为你的体内,流淌着和我们一样的血,麒麟的血。」
  「你在讲神话?」
  「对人类来说,也许真的是神话。」紫坤的眼中有层很淡的阴影,虽然她一直看着岳凌楼,但总觉得那眼神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鬼鸢把昏迷的你送到我这里,让我救你时,我只当你是一般的中毒者。但是,后来却发现你的血液里,花狱火的浓度太高了,正常的人类如果血液中混入了这么浓的花狱火,早就下地府报道了。但是你却活了下来,只有一种可能,你和我们一样流着麒麟的血。」
  「麒麟?」
  「对。」紫坤点头笑笑:「永生的麒麟,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以后慢慢再告诉你。总之,几千年前,麒麟灭族,被冰封在雪山。我找了几千年,只找到了屈指可数的几只雌体。你是我迄今为止见到的唯一雄性体……」说到这里,呵呵笑了起来,「虽然外表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辨。」
  紫坤打了一个响指,白纱又被掀开,一团东西被放到了软垫上,就在紫坤手边。紫坤把那团被褥掀开一角,竟露出红叶的脸。岳凌楼吃惊地正想起身,却被紫坤止住,幽幽笑道:「现在,你猜不猜得出我想要你的什么?」
  岳凌楼只是盯着紫坤,紧紧咬住牙,说不出话来。
  紫坤避开岳凌楼的眼神,望向昏迷中的红叶,手指在红叶的脸颊上轻轻地划着,「你不要用那么仇恨的眼光看我,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其实你应该想到了,红叶就是雌体。而我想要的东西,就是你的——种。」

第二十三章

「而我想要的东西,就是你的——种!」
  讲出这句话后,紫坤瞥了岳凌楼一眼,对方僵白的脸色好像令她心意大快,不禁咯咯的笑了起来。宽大的袖口掩住了嘴,但弯月般的眼角却露出说不尽的妖邪感觉。眼角下一点紫晶宝石的光芒一闪而过,煞是耀眼。
  岳凌楼只是低头望了望红叶,红叶的呼吸很急促,双眼半张不张,不知是醒是昏。
  「你可以考虑一下,不过不能让我等太久。」
  紫坤慢慢靠近岳凌楼,下巴向上扬起一个小小的角度,眼眸中晃动着晦暗的阴影。整个气氛都僵了下来,岳凌楼觉得自己心跳很快,快到让他喘不过气来,紫坤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模糊。不知是不是因为弥漫在紫纱软垫周围的熏香带着迷醉的药物,岳凌楼的脑袋竟开始阵阵发痛。
  红叶沾着泪水的睫毛颤动了两下,那双迷蒙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缝隙。涨红的脸颊,湿润的嘴唇,热而急促的喘息,都传来一种讯息——
  「你们给她下药了?」岳凌楼按住了越来越昏的额头,吃力地问,「你们就这么肯定我不会拒绝?」
  「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你会以什么理由来拒绝。」紫坤说的很肯定,她扶住了岳凌楼的肩膀,抬头向上看,正对上岳凌楼的眼睛。四目相望的一瞬间,漆黑的颜色从天而降,又稍纵即逝。待视力渐渐恢复,才发现紫坤细嫩的手指正轻柔地替自己揉着太阳穴。
  岳凌楼一掌掀开紫坤,克制着潮水般直涌而来的目眩神迷,坚决地说道:「不过是你没有想到而已,并不代表没有理由!」
  「是么?」紫坤悠然挑起细眉,转而去逗弄红叶耳边的湿发,自言自语般低沉地说着,「你看她现在这么难受,只有你能救她。我也知道你和她一样难受,但只有她能救你。你只要让她怀上你的孩子,我就答应你两件事情,你又何必放弃了这个大好机会?」
  「你知不知道她已经嫁过人了?」而且嫁的是西尽愁!
  「呵呵……」阴沉的笑声中,带着浓浓的讥诮,紫坤用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原来你拒绝是怕她相公找你算帐啊?真是有趣……常听人说『朋友妻不可戏』,难道她的相公是你的朋友?」
  「当然不是!」想也不想,立刻否决。
  紫坤又道:「那就对了,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岳凌楼不再说话。是不想说,也说不出来。他死死咬住了嘴唇,才能保持片刻的清醒。不得不承认,他的拒绝,的确是顾忌着红叶和西尽愁之间的关系。如果换了其他女子,或许他早就点头答应了。
  红叶是西尽愁名正言顺的妻子,那他是西尽愁的什么?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难道是情人,或者说是床伴?岳凌楼突然觉得好讽刺,头好痛,痛到不能再往下想。眼前紫坤的影像已经化为无数个,不断在他眼前闪现,时近时远,说话声也似乎带着千百道回声,空灵而又辽远。
  「其实你根本不用担这个心,我向你保证,红叶不会再出紫星宫了,她的相公也不会再见到她。只要你自己不说漏嘴,谁会知道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说是不是?」
  「西……」一个音节突兀地从脚边传来,竟是红叶清醒过来,「西……西大哥……」细弱游丝的声音却岳凌楼为之一惊,才发现自己的手已被红叶拉住。红叶的眼角被泪水迷住,微微张开,带着春意浓浓的神色,微弱的声音一直喃喃那三个字:「西……大哥……」
  看到这副景象,紫坤的笑意收敛了,正色道:「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
  「……是不是什么要求你都能答应?」岳凌楼止住不断向他靠过来的红叶,郑重其事地向对方确认,「如果我要你放我出紫星宫,你也答应?」
  没有半点犹豫,紫坤立即点头,「当然可以。」
  答应地如此轻松,反倒让岳凌楼觉得其中有鬼,迟疑起来。
  紫坤又道:「你若执意要走,我不留你。不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只有紫星宫才是你真正能够生根的地方,也只有这里,才是你的归宿。况且……」望了一眼红叶,咯咯笑道,「如果红叶她真为你生了孩子,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我也相信他会回来看看,何况是你?」
  「第二件事!」不想继续讨论后代的问题,岳凌楼着眼实际,先把条件谈清楚了为好。
  紫坤道:「你说吧,我听着。」
  岳凌楼道:「我要那一把剑!就是被关入天牢时,你们从西尽愁身上缴走的那把剑。」
  紫坤道:「长庚?」
  岳凌楼点点头,「这应该比第一件事容易多了。」
  紫坤笑道:「的确。所以我也同意了。」
  岳凌楼道:「和你谈交易真是轻松。」
  紫坤道:「你也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不再多说什么,岳凌楼挡开红叶的手泄了劲,红叶顺势倒入了他的怀中。包裹住红叶身体的那床薄薄锦衾滑落到脚边,他们赤裸的上身贴在一起。也许是药物的作用,红叶的身体滚烫,但却柔软无力。岳凌楼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抱住了红叶下腰,欺身压过去,覆住那张喃喃「西」字的嘴。红叶呻吟了一声,娇喘着闭上双眼,倒在了岳凌楼的身下……
  紫坤不再看下去,她响指一打,常枫领命入帐,把她抱了出去。转身的那一瞬间,常枫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两具火热的身体交缠在一起。心中很堵,很难受,像压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连脚步也变得迟钝。
  紫坤靠在常枫的肩上,幽魂般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鬼鸢,我告诉你,我以为他的第二个要求,是要我放你跟他一起走,但是……他却宁愿选择一柄剑,而不是你。所以,你在他心中,远没有他在你心中那么重要,明白了么,呆子?」
  一直没有做声,无论是常枫还是鬼鸢,都不是多话的人。紫坤续道:「再帮我去办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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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知道拥抱的感觉,和皮肤传来的热度,是在一间落满窗格子繁复图案影子的书房。楠木的气息,还有棕红的色彩,书页中芸草淡淡的清香,和着笔墨的味道。看似平静的一切,却被一声尖叫撕破,变成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恶梦。
  耿原修,那个男人,一直到现在还不能忘记。
  也许关于他的一切,都该结束在耿芸死去的那个晚上,结束在欧阳扬音割破他喉咙的刀刃和溅出的鲜血上,或者,结束在七月十五情川河畔的花灯中。但是,总有些影子在晃,总有些记忆不能被埋葬,黑沉沉的,像是干枯的手臂朝自己伸来,避之不及。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男人,他姓西。
  长江河边的那个晚上,先是燃着橘红的篝火,火光暖意浓浓的颜色染在皮肤上,两人对视的眼神中,带着情色的味道。他说他们来谈个交易,他也点头同意了,于是一切就这样看似简单的开始了。树枝燃尽,明艳的火光渐渐淡了下去,最后连跳跃着火星也变成了泥土。那个时候的天空中,只有一弯明月,独明天涯。
  现在,他的身下躺着一名女子。岳凌楼的第一个女人。柔软的身体,混着令人迷醉的清幽体香,但却是——那个人的妻子。
  一直叫着西大哥西大哥的叫着,红叶的眼中,由始至终都是西尽愁的幻影。
  在耿原修的眼里,看到的永远都是慕容情;在杨红叶的眼里,看到的又是西尽愁。那么自己呢?究竟在哪里……
  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从岳凌楼心中油然而生。不是嫉妒,也不是憎恨,只是不舒服。刚开始时很淡,后来越来越浓,浓的喉咙有些噎,嗓子有些哑,连心也有些痛。如果是妻子的话,有多少个夜晚,他们是这样相拥入梦的?
  西尽愁,我不信你爱她,真的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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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西尽愁一行六人还在山上晃荡,走了半日了,想必离也该出山了吧?
  「等等,我闻到了一股邪恶的气息!」
  山路上,小兑突然跳到众人面前,张开双臂拦住去路,神经兮兮地说道:「如果再往前走,一定会遇到危险的,不如我们换条路吧。」
  「用得着么?」沈开阳不干,他现在口干舌燥,脚有痛,恨不得立刻飞到市集去大吃一顿,这个时候叫他绕道走,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痛快。
  「当然……」小兑正想说「用得着」,却听见身后一个低沉的嗓音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用不着了!」
  一行六人齐齐抬头,竟发现常枫站在路口,拦在众人的面前。
  糟了,难道紫星宫的人追过来了?!小兑可不想刚逃出宫就被逮回去,转身想逃,却听见常枫道:「我不是来抓你们回去的,只是有一件东西交给你们。」
  说着,把一推衣物朝西尽愁丢了过来。一看便立即认了出来,那是从岳凌楼身上脱下来的。
  常枫道:「衣服的主人已经被押往十三水寨,如果你还想见他最后一面,最好在三日之内赶过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衣服的主人是谁呀?」好奇心旺盛的沈开阳急急忙忙的问,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水零儿冷哼道:「紫星宫的人会给我们送消息?是不是想把我们骗到那里去一网打尽。」
  常枫平淡地回答:「想把你们一网打尽,又何必要到十三水寨,把你们困死在这座山里,不是更加方便?」
  水零儿竟说不出话来。倒是西尽愁问了一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主子的意思?」
  常枫如实道:「是主上叫我来传话的。」
  「既然如此……」西尽愁又问,「我想听你的意思,你认为我该不该去?」
  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问一句,常枫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答道:「你去吧。」
  西尽愁笑了笑,轻声道:「我信你。」
  虽然他们逃出紫星宫的时候情况很混乱,但是西尽愁却看到了,当岳凌楼翻出竹篮时,是常枫下令止住了那些满天飞的乱箭,并且接住了眼看就要坠地的岳凌楼。如果他猜得没错,常枫对他们并没有敌意,就算有,也只是受人指使,身不由己。
  现在紫星宫不能进去,岳凌楼救不出来。还不如相信他一次,去一趟十三水寨,也许真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更何况,自己先前已经答应前总寨主陈渐鸿传话到水寨,就算没有岳凌楼,十三水寨,他也必须去一趟。
  西尽愁正想的深,小兑欣喜的声音突然响起:「太好了,我还从来没去过四川呢,好想过去看看呢……」正兴奋着,却冷不防地被人从背后拎了起来,回头一看,竟是常枫。
  「刚才那些话不是对小护法你说的,你必须跟我回宫去。」
  「为什么?他们都可以走,为什么我不行!」小兑拼死不从,死劲挣扎。但却被常枫拎着越走越远。
  「是不是大祭司的命令?」小兑死也要死个明白,不问清谁是幕后黑手,他死不瞑目。
  「不是。」
  「七宫主?」
  「也不是。」
  「那是谁的命令?」
  「谁的命令都不是,而是坎的心愿。」
  「就这个原因?」
  「不错。」
  「我不要啊……」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这个时候西尽愁才发现一个问题,陈渐鸿托付给自己的长庚剑,还在紫星宫里。如果没有那个信物,就算自己平安到了十三水寨,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任何说服力啊……
  虽然烦恼着这个问题,但西尽愁还是决定直奔十三水寨而去,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考虑太多,反而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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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的同一时间,就在西尽愁站立过的这个地方,岳凌楼站在那里。
  他手中握着西尽愁丢失的那柄剑——长庚,也是陈渐鸿的信物。他没有立即赶往水寨,因为他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和他一起来到云南,但却没有一起行动。岳凌楼找不到江城,但他相信江城可以找到他。事实也的确如此。
  误闯荒坟阵的江城被常枫救出,一直逗留在这座山里,打听岳凌楼的消息。千里蝶把江城带到这座山后,因为疲惫陆续死去,而最后的线索就只剩这座山了。也许有些巧合,江城和岳凌楼终于遇上了。
  岳凌楼道:「帮我带话回杭州天翔门。楚南洋的死,的确是月摇光所为。但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等我的消息。」
  一开始岳凌楼来到云南,就是为了查出杀害楚南洋的真正凶手。因为不想让天翔门和北极教正面冲突,岳凌楼刚开始的打算只是来云南随便找个替死鬼,把这件事情草草了解,他也好快点回天翔门去。但是,在云南发生的这一切,却远远脱离了他的掌控。
  首先是和西尽愁的重逢,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杨鹰被杀,月摇光取而代之,北极教即将复兴。并且紫星宫开始向北扩张势力,和北极教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虽然不知道他们打十三水寨的什么主意,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一场成王败寇的争斗,即将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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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风的中心被称为风眼,它是起风的地方,却又是最平静的地方。就像此时的紫星宫。
  还是那片紫竹林,还是那张紫纱软垫,还是那个妖眉妖眼的女孩在自说自话:「岳凌楼要了长庚剑,只会去两个地方。一个是直接到十三水寨,这样就最好不过;另一个可能,就是去找西尽愁。而现在,西尽愁以为岳凌楼在十三水寨,正匆匆赶去。而万没有想到,岳凌楼追在他的后面,最后也会到水寨去。」
  先以岳凌楼为饵,把西尽愁引到水寨去,再以西尽愁为饵,把岳凌楼也引过去。这才是最终的目的,也是紫坤打的算盘。此时她正把玩着一只小毫笔,写着纸条。
  侍侯在一旁的常枫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非要引岳凌楼去水寨?」
  紫坤笑道:「陈渐鸿死前,他是唯一见过水寨地图的人。没有地图,我们怎么进得了水寨?没有岳凌楼,谁来当我们的地图?」还记得从地图中钻出来的蛊虫吗?那就是紫坤所操纵的东西,蛊虫所见,即是她的所见。岳凌楼看见了蛊虫,蛊虫也看见了他,所以紫坤也看见了他。
  常枫又问:「可是……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他怎么记得清楚那么复杂的机关?」
  「记不记得清楚没关系,只要水寨的人知道我们有人见过他们的地图,有办法破他们的机关就行了。一直被水中的机关保卫着,外人难以进入,与世无争,我想他们水寨的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安逸的日子,不愿冒险。他们为求万无一失,必定会派人出来杀掉岳凌楼。而那些他们派出来的杀手,才是我们真正的地图……」
  紫坤咯咯笑着,小毫笔在纸条上勾出细细的文字,这是她写给紫巽的信,将通过飞鹰传到四川去,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却是这次行动全部的任务:「抓杀手,保岳凌楼,入水寨。」
  把纸条用线缠好,拴到鹰爪上,紫坤的手臂高高举过头顶,苍鹰向着北方振翅而飞。
  望着那个越变越小的影子,紫坤忧郁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鬼鸢,陪我看星星好不好?」
  「星星,现在么?」常枫抬头望了望天,白日晃眼,烈日当空,哪有什么星星。
  紫坤道:「星星一直在天上,不过是太阳的光芒太亮了,所以看不见。不过,有一颗星只有在白日里才看得见,因为那颗星的光芒是紫色的,紫星。当紫星从东方天空升起的时候,它的光芒甚至可以盖过太阳,那一天,就快到了……」
  能够盖过太阳光芒的星辰……
  紫坤的眼神缓缓变得悠远,仿佛望到了很远很远之外的天空,或者应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天空……
滚床单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