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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原创耽美】【魁拔 辞潘/兰诚】少年说 [复制链接]

离线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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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0楼 发表于: 2012-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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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潘有时候会想,认识辞大概是他到目前为止犯过的最大的错误。

2.

他都有些记不清了,到底是什么契机之下,这个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本国王子会带着一脸轻佻的坏笑出现在自己每日训练脉术的地方。开场白一般是“今天天气很好”,也可能是“要不要去喝下午茶”,最多的大概是“潘,帮我个忙吧”。

硬要定性的话,这种行为大约应该叫——骚扰?

偏偏自己的母亲又很吃那一套,对于自说自话跟着他回家的王子,向来是好脾气又好脸色的慈母形象。一转头对准自己,又是一副“自家儿子没出息”的表情。
不过,也没把对方当王子来看就是了。

潘换了个休息的姿势,吐掉了嘴里叼着的草,默默的叹了口气。

就算那个定性的词前再加一个读者们喜闻乐见的字,估计自家的母亲也会秉承着“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而高高兴兴的把自己送出门。
指不定还会对某个厚脸皮说“小潘要是不听话你多管管啊千万不要客气”云云。

树丛里的空地上有小昆虫飞过,猛地惊醒了胡思乱想的潘。

“……”
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3.

“……算是,少年之交吧。”
贵族们纸醉金迷的晚会上,龙国王子对好奇求八卦的狐朋狗|友这样描述那个金发的朋友。

按说以龙族的容貌来看,潘最多也算是中等偏上的相貌,又是还没长开的颜,整日绷着脸,唯有说到他感兴趣的话题是,金色的眼眸里才有些许感兴趣的光亮。于是某个不要脸皮的王子,为了这些许的光亮,几乎赔上了大部分的时间。

天天晃在对方身边,终于得以登堂入室的龙国王子,摸着下巴从自己的书房里翻找出对方想看的书,然后笑眯眯的等着鱼上钩。所幸潘尽管面上冷淡,却老喜欢刨根问底,无意中就给了对方不少可乘之机。

比如骗对方去做枪手代|考等等。

4.

“我家潘……很厉害的哦。”

晚宴的最末,喝醉了的辞拽着其他家族的同龄人得意的笑。
“……”
要真是你家的,你倒是拐回来给我们看看啊。不敢吐槽出声的狗|友(龙友?)们,默默的扶着王子殿下上楼。

联系下实际情况,后果大概就是被王子口中的“我家潘”直接打残了脸。


高贵的王子殿下其实有很多需要担心的问题,比如王位,比如政权盟国等等等等,算上再过几年就要出来捣乱的魁拔,凑个少年烦恼一百条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和潘的距离,可能会越走越远。

有多远呢?
大概就是王座之上和之下的距离。咫尺天涯啊,不能调戏了啊,厚脸皮的王子殿下思及未来生活,不由泪流满面。

所以乘着还能扑过去压倒假装偷袭的时候,不要脸王子俯身对着一言不发从眼神能看出是在表达“懒得跟你计较”的潘,低声问:

要是以后,我成了国王,你来做我的近卫可好?

“……”金发的对象没应,只是哼了声,然后抬脚就把本国王子踹飞了几米远。
“我怕你登基了之后丢全国的脸!”
潘拍拍手上的土,再次蒙了眼睛,从水流急湍的上流跃下。

都说少年之约最当真了,多少年也不会忘记,多少年后都会记得当年杂草丛生的空地上,尚还年轻的王子在少年之交训练休息的间隙,自以为偷偷摸摸的扑了上去,几个翻身后终于成功的压倒了对方,然后厚脸皮的说出了誓约的内容。

5.

都是小时候骗骗人的玩意儿而已。

爱面子的龙族伸手撩去额头前的金发,对着树国的公主行礼:

“在下是幽龙潭神圣龙国国王陛下殿前领一级金星少将衔近卫妖侠……”

小时候的玩意儿,都是骗骗人的。


6.

魁拔1000年,幽龙潭神圣龙国国王颁布诏书,言:

“魁拔出现直至其被消灭期间,卡拉肖克家族收回全国军权,率军前往前线,指挥战事。其他家族不得异议。”

这是当时议会讨论的决定,但实际情况却是大大削减了作为建立龙国的卡拉肖克家族的实力。无关年龄,几乎每个拥有竞争纹耀实力的成员都被派上了战场。而代理王权的玛多布莎家族则在后方负责供给和协调,在战争的后方逐渐强大起来。

魁拔1014年,在最前线抵抗魁拔和他的脉兽某次战役,部分卡拉肖克家族成员叛离。

“我们不想被纹耀制度束缚一生。既然有人能破坏这个世界,我们愿意跟随他,再也不被纹耀的等级控制。”

那是龙国历史上最惨烈的战争,腹背受敌的卡拉肖克家族近乎全灭,只有少数未曾上战场的人得以存活下来。

魁拔1058年,天界神族集中全部兵力对第四代进行了毁灭性打击,第四代魁拔在生命的最后之际用自己仅存的力量将自己的残存部下安全送到了曲境。

如同日后迅速崛起的四大家族所预料的那样,卡拉肖克,这个古老的拥有千年历史的家族,就此没落下了。而玛多布莎家族,则在战后正式接管了王权。

先王遗诏,连同所有能够在战场分辨出种族的成员,一并封入墓地。

光荣城里刮过的风,从没有那么一天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


7.

那是封存在墓地600多年的家族史,也是潘身上永远无法脱卸下的责任。
光复卡拉肖克家族,从他离开光荣城离开近乎被毁的家,前往神圣树国的那一刻起,变成了唯一支撑他的信念。

或许,也还有别的什么。

直到到达港口,那个明明属于自己,明明能与自己共鸣的纹耀,被告知已经注销一年时,潘才发现,曾经在光荣城的日子,终于已经彻底的回不去了。


8.

横亘在两位少年之间的,不是600年前的家族恩怨,而是再次面对复活的魁拔时,那道被深埋在卡拉肖克家族墓地底下的诏令,是不想被限制的四大家族无数次在议会上强词夺理的压制。


9.

玛多布莎•辞认识卡拉肖克•潘的时间不算长,见面的次数甚至比不过在王宫里被一次次提醒王位有多重要的次数。当然后者如同一日三餐一般准时的耳提命面,早已把吊儿郎当的某位厚脸皮的耳朵磨出了老茧。

年轻的王子殿下打了个哈欠,假装自己再次偷袭的扑向了坐在溪水边的潘,然后勾住对方的肩膀使劲拉向自己。

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强迫性的拉着对方定下很多不平等条约。
诸如下午一起喝下午茶顺便看看光荣城里漂亮的小姐们,诸如偷偷让对方帮着自己搞定宫廷教师布置的作业,诸如怂恿对方抛下训练陪自己胡闹,诸如一次次问对方以后要不要当自己的近卫。

说的次数多了,大概连自己都相信了。

“哎,怎么样,来做我的近卫吧,平常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出门的时候陪着我。”
厚脸皮的王子仗着自己还有点蛮力,揉捏着金发对象的脸。
“笑一个说,好。”

金发金眸的对象抬脚把对方踹下河,想了想,又有些别扭的扭开头:
“我父亲是一级骑士•中将。”

顶着一头沾了水也保持翘起的头发的王子从溪水里坐起身子,很认真的表示:

“你比你爸爸厉害,就封你殿前领一级金星,什么将不将的事儿……以后再说。”

然后,然后就没有以后了。


10.

因为纹耀被注销而无法登上曲境一号,潘提着剑从港口缓步回旅店,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则下意识的摩挲着那个从刚才兵荒马乱的港口空地上捡回来的,已经被注销的纹耀。

那个金色的纹耀背后,被人用小刀粗糙的刻过些浅痕,仔细看还能隐约看出字来。

“To潘
  
     ——辞”


11.

很多次了,辞看着埋头于脉术练习的潘,郊外遮天蔽日的林间有透过的阳光落在对方的金发上,沾了汗水的金发偶尔会不服帖的遮住眼睛,少年会毫不在意的随手一摸脸,又或者蹲在溪水边捧了水随意的洗一把脸。
很多次了,辞都想伸手帮对方把有些碍眼的金发捋到耳朵后面,或者去集市上买时下贵族小姐们之间最流行的小发夹戴在对方头上。应该会很搭他的发色,辞这样想着。

当然,如果做完了这些事情,能允许他在对方额头上印上一吻,大约感觉会更好吧。

虽然更多的情况是被直接揍飞过半个光荣城的距离。

年轻的王子第五百十七次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落在遐想对象的眼里,又不免是一张恨不得打过去的白痴脸。


12.

但是更多的时候,挂着意义不明笑容的王子会在心里无奈的感慨对方的天真,或者说是不谙世事。

潘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认真的,努力的,一厢情愿的遵守着作为一个妖侠的所有基本准则,他不会欺负弱小,但也不会容许别人践踏自己的底线。可是这又怎么样了,他是卡拉肖克家族的继承人,那个千年前统一了氏族建立了龙国的卡拉肖克家族,那个在第四代魁拔战争中一夜没落的卡拉肖克家族。

那个注定和自己不会站在同一边的卡拉肖克家族。

辞有些懊恼的想着,自己的少年之友,很容易就把心情写在脸上的少年之友,根本就没想过这之间的利害关系。潘不喜欢听四大家族的事,辞可以一句也不提,甚至尽量为了对方把自己身为四大家族甚至王族继承人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纹耀的事情不说,家族的事情不说,几百年前的诏书,也可以一句话不提。

潘甚至不知道,他那个面上待自己如亲儿子一般的母亲,在单独面对自己时是怎样一张冰冷的脸。也不怪卓妲阿姨就是了,就算是王族里,又有多少人是对着自己是真心诚意的呢。

更多的人,看见的是他的姓氏,看见的是他家族的势力,看见的是未来总有一天会戴在他胸前的那枚王族纹耀。

这些,潘都不知道。

他不会知道下午茶的餐厅只接待拥有臣纹耀以上的贵族们,他不会知道吊儿郎当的王子带着他去的地方有严格的审核系统,他不会知道平民纹耀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拼死也要在竞技场排上一个名次,甚至不惜请枪手不惜买通对手放水,只是为了距离申请纹耀的资格更进一步而已。为了那些所谓的家族荣耀,为了在这个等级制度里更加靠前一些。

潘不会知道这些,而辞也不会主动告诉他。

神圣盟国,只有在真正面对魁拔时,才是凭实力说话。


13.

东想西想的时候,潘从溪水的下游缓缓沿着小道走了上来,辞挥挥手附赠了一个笑脸算作打招呼,对方倒是无所谓,只是抹了把汗问:

“你不是说让我下午陪你去喝茶?我练完了,应该不算太晚吧。”
对方说完,又看看天色,不好意思的补了句:“有点迟了。”

然后有些歉意的弯了下唇角。

那真是个谈不上笑的微笑,对方的脸上还有汗渍,头发也不服帖的翘着,话语里还带着一天训练下来的些许疲倦。

辞露出被对方再次鄙视的笑脸,高兴的搂过金发对象快步走出林子:“既然晚了我们就直接吃晚饭吧,最近光荣城里开了家新餐馆哦……”

“笨蛋,离我远点。”

14.

那个落日余晖下的笑容,很多年后仍然在国王陛下心里翻来覆去的被想起。

“你们本可以成为朋友……”
已经登基的国王翻阅着对方寄存在自己这里的唯一一样东西,卡拉肖克•雄的《浮云骑士》,似乎预兆了他们未来将要走上的道路。

15.

“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去竞技场申请纹耀资格?”
那一次晚餐的最后,辞试探着问出口。
“有了认证过的妖侠纹耀,雇佣你做事价钱也会高一点。”

“没想过。”金发的少年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你要是得到了纹耀,不管什么,我都会亲手给你戴上的。”厚脸皮王子有些焦躁,又有些兴奋的补充,“或者在后面刻个字什么的……给我亲爱的潘之类?”

“笨蛋,回家了。”

“好吧,那下次再说。”


16.

结果潘的下一次,就真的是站在了竞技场等着编号和对手。

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瞒着母亲,甚至瞒着辞——尽管也瞒不了多久,好歹也是龙国的王子,再吊儿郎当也是个身边有骑士护着,暗地里也不知有多少守卫的王子——去等待一个由国家认证的虚名。成为妖侠,甚至拥有别人一眼能认出的纹耀,那是别人的梦想,偏偏不是他的。

写登记表的时候,他想了想,最终写了四个脉门。

所幸这里的比试向来是隐去姓名的,只有登记官,在看见卡拉肖克这个姓氏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潘扭头别开了视线。

他其实都知道,什么四大家族,什么王位继承,什么纹耀制度,他比谁都清楚史书里那些言语不详的转折和停顿,那些由胜利者撰写的故事。没错,什么卡拉肖克家族自愿让出统治权,什么退隐至王都郊外,都只是故事而已。

他站在竞技场的入口,如同上一次代|考一样,认真的戴好头盔,然后望着光荣城湛蓝的天空发了一会儿呆。竞技场内的尘土被风卷起,有些蒙人眼,致使对面的观众席也模糊起来。

背后隐隐约约传来登记官和不知谁的谈话:

“哎……想不到是这个家族的人……这姓氏都已经快要看不见了吧……”


卡拉肖克•潘假装没有听见,呼了口气慢慢走进了竞技场,他的对手也戴着头盔看不清楚脸,却一副洋洋得意就要胜利的样子。


空气里的“脉”,在一瞬间剧烈的动了起来。


17.

很多时候,潘也闹不懂,他们怎么就成为了朋友,甚至有些不能跟母亲抱怨的话题,也可以对着对方说几句,尽管更多的时候是听对方牢骚更多的烦恼。

他们明明应该站在一个对立的地方,至少不会是站在同一边。

对方算是很迁就自己了,连潘的母亲都不会因为他不喜欢听所以不说,依照这个雷厉风行的女性的做法,她会一耳刮子拍过来或者直接拎起潘的耳朵吼道:“你给我听着,有这个空看闲书不如去练练功!”

在比试间隙休息的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有着深绿色头发的,长相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的王子殿下,最常见的还是搂着自己肩膀说些自己并不讨厌的话。比如今天的脉术真厉害,我家的潘好帅哦等等等等,又白痴又傻,偏偏自己反感不起来。潘偶尔也会收到对方送的些小玩意儿,经常收到的是各色发绳,大多数因为花里胡哨而从来没带过,偶尔也会有傻瓜王子动过小手脚的护手等防具。

所谓的小手脚,也无非是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刻些字而已,常见的是“给我家潘”,比较稀有的是勉强能认出形状的五角星,可见王子殿下的刻图技能实在不怎么样。

唯一的一个“to潘——辞”,刻在了那个被刻字的对方亲手佩戴在胸前的纹耀之上。


18.

幼稚到简直是丢了全国的脸。
看明白所谓的十大纹耀背后的真相,卡拉肖克•潘边骂边狠狠踹了龙国王子一脚。


19.

潘站在竞技场的入口处,上一场比试在毫无悬念的胜利中结束,他拿下头盔时不小心勾到了发绳,金色的头发散了下来,在中午的阳光下闪耀出太阳的颜色。

背后有人伸出了手。

“喏,亲爱的,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潘回过身子,玛多布莎•辞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站在身后的位置,手上是一根墨绿色的发绳。潘没有去接,对方做出伤心的样子瘪嘴蹭上来:“总不是潘希望我亲手给你梳头发吧。”

龙族未来的近卫队队长恶狠狠的把头盔砸向了龙国未来的国王陛下脸上,然后乘着对方被顺利放倒的空隙里,伸手拾起还未落地的发绳,几个来回后又把自己的头发绑成清爽的发式。

第二天再去竞技场,已然是换回了自己常用的接近发色的发绳。


20.

魁拔1673年,神圣盟国大军开赴前线,在近涡流岛的某处登陆集结,驻扎营地。卡拉肖克•潘以龙国暂代指挥官的名义成为盟国与十二妖战前会议的一员。

期间他询问过兽国将军纹耀登记一事,一边喝茶吃点心毫无马上就要打仗状态的树国将军表示,随时可以找登记官核查。

金发的青年低头看着手上与发色一样耀眼的纹耀发呆,边上坐着旁听的蛮吉凑近看了眼,问:

“长脸大哥哥,你的纹耀也系了绳子啊。”

双将军被点燃了八卦的好奇心,也靠过来,两人凑近评价道:

“哎呀这墨绿色脏了点,不太配金色的纹耀呢。”
“就是普通的发绳,看起来也不怎么结实。”
“平常看你挂在脖子上,不会掉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倒是小孩子毫不介意实用不实用的事儿,很认真的说:

“可是爸爸,不是,蛮大人说了,只有最珍惜的东西才会挂在胸前呢。”


21.

那个遮住脸部的头盔还没有在头上戴稳几天,竞技场便贴出了告示,有意竞选魁拔战争主帅之位的四大家族及卡拉肖克家族的成员,可以在竞技场登记准备比赛。

潘独自一人远远看着印有玛多布莎家族王族族徽的布告,然后回身穿过半个光荣城往城郊的家走去。一直在身边聒噪的龙国王子,破天荒的一整天都没有来骚扰他。似乎有些不习惯身边突兀的安静,潘胡思乱想着,一边推开了家门。

屋子里被翻的乱七八糟,母亲一人坐在正中的沙发上神情如常的打着毛衣,在抬头看见自家儿子后,带着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皱了眉头呵斥:“又去哪里了?那么晚!”

“……去城里了。家里怎么了?”潘有些着急的走上前,在确定自己母亲没事后蹲下身收拾地上散落的书起来。

“没什么,”向来强势的母亲无所谓的耸肩道,“最近这段时间老鼠比较多而已。”

“妈……”

“收拾完了记得做饭。”

“……知道了。”


22.

光荣城里姓卡拉肖克的人只剩下潘和他的母亲,告示上写着的姓氏让围观的人群又一次唏嘘不已。墓地里埋藏的秘密,一次一次近乎被洗劫一样被翻乱的书房以及整幢房子,来路不明的蒙面人恨不能把整个卡拉肖克老宅给挖过来。表面上迟钝的卡拉肖克•潘心里比谁都清楚,总有一天他会做出一个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无论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他的少年之交也面临着相同的选择,尽管最终目的并不相同。

但无论如何,他们仍然有很长一段路需要并肩同行。


晚饭前,潘又一次问自己的母亲:“他们到底要找什么?墓地里埋了的‘那把’又是什么?”

“你现在没必要知道。”被问话的女性尝了尝汤,“有点咸了。”

“城里贴了告示,”不甘心无数次被敷衍的潘说,“魁拔战争主帅的位置有让卡拉肖克家也去参加竞选,我要去参加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明知故问,毕竟无论他去不去,都不会有第二个卡拉肖克家族的人会出现在名单之上。

卓妲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叹了口气:“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用管其他的,也不用管我。”

晚饭的话题就此结束,之后再也没人开口说过什么。


23.

潘躺在床上对着窗外发呆,郊外的夜晚能够清晰看见天空中的整片星光。记不得哪天夜里,不靠谱的王子指着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星星对面无表情的好友说“你看,这两颗像不像我们俩?”

当时的反应似乎是一脚把对方从草坡上踹了下去。

那真的是两颗很普通的星星而已,稍大点的那颗有耀眼的蓝色星光,小一点的那颗略微黯淡,却有属于自己的亮金色的光芒。它们互相映衬着对方,也被对方的光芒所吸引。

总有一个人要站在光亮之下面对家族利益之间的尔虞我诈,也总有一个人必须得站在暗处,守护着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有人推开窗户,熟练的翻进了房间。

“潘。”来人一改以往的嬉皮笑脸,站立在窗前叫着好友的名字。他的背后是一整片耀眼的星空。

“恩。”潘直起身子,面向对方。

“去赢下那个比赛吧?”

不为其他任何人,只为自己。
未来的近卫队长走向他的国王,如同一个真正的骑士那样,单膝跪下亲吻对方的手背。

“……”被亲吻的对象吸吸鼻子,“能换个地方亲吗?比如脸什么的……”

没人说话,院子里突然有重物坠地的声音伴随着“哎哟~好痛啊~~潘你好狠心哦~~”的肉麻喊话,然后是楼下母亲的咆哮:“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24.

卡拉肖克•潘出现在竞技场的时候着实引起了一些骚动,倒不是他身后跟着看嘴型就知道一直在说个不停的龙国王子,而是卡拉肖克家族在这些事情上,淡出人们的视线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甚至没几个人知道现在的继承人叫什么名字。

四大家族的人扎堆看着慢步走来的金发少年。从站位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梅龙尼卡家族的和阿赫琉瑟家族的几个兄弟们站在一起窃窃私语。虽然在某个夜晚蒙了面但是被头发颜色出卖的阿赫琉瑟•诚,带着说不出意味的笑容歪了下头算作打招呼。克勒米罗家也是独子,因为太过弱小而被其他家族孤立起来,看见曾经替他比武的潘,脸上出现松了一口气的友好表情,然后也顾不得别人嫌弃和怀疑,高兴得对着潘挥手。

唯一的王族跟在潘的身后,熟络的跟贵族们打着招呼,然后上前几步跟上众人目光的焦点,拍了拍潘的肩膀,笃自走向主持的位置。

没人知道在那个擦肩而过的瞬间,龙国的王子压低了嗓子悄声对少年之交说了一句话。

必须保持中立的王子站在岌岌可危的平衡木上,稍有不慎,便会被另外两家族反噬。而卡拉肖克•潘的处境则稍好,毕竟未曾展现真正实力的他,尚且还未登上那两家的危险名单。

往后的无数日子里,他们仍然有很长一段路需要并肩同行。


25.

“我要坐上那个位置,”前一晚,厚脸皮躺在房间地毯上留宿的玛多布莎•辞望着天花板说道,“才能保护你,当然,更重要的也是保护我自己。”他有些自私的补上一句。

“我知道。”过了很久,久到辞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光线暗淡的屋子里才传来回应。

所以……

“为了我,去赢下这场比赛。”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龙国未来的国王低下嗓子命令道。


26.

比赛从最开始就未必公平,卡拉肖克•潘从休息室走过狭长的甬道进入了场地,发现对面站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克勒米罗•修,对方似乎还没回过神,面色尴尬的接受着场地另一边的哄笑和嘲讽。

结局无非两种。
卡拉肖克家族的继承人连克勒米罗家都打不过啊,不过如此嘛。又或者,克勒米罗家的儿子果然没出息,都被卡拉肖克家的给打败了。

潘看向主持席的玛多布莎•辞,对方也心有灵犀般的向这边看来,潘抬头时正好对上了对方如同前一晚的湛蓝色星空一样的眼眸。

他在那样的星空之下,在心里默不作声的宣誓永远忠诚。
为自己,也为想要保护的人。

潘站定,周身的脉顺着呼吸的气自然而然的流动起来。对方也很认真的冲他点点头,尽管在很早前就已知晓了自己必输的结果。


27.

“没关系啦,”很快被放倒下场的修蹲在休息室里,娴熟的给自己擦药,“就是再被笑几次而已。”

“反正已经被嘲笑那么久了。”修抹了抹眼角下的擦伤,那是潘在各方面都手下留情的结果。

不怎么习惯安慰人的潘接过他用剩的药:“我觉得,你比之前好多了。”

“恩,你要加油,不要输给他们了。”对方真心诚意的祝福道。

“我会的。”

“梅龙尼卡家的几兄弟都很厉害,尤其是和诚很要好的那个诚,你要小心。阿赫琉瑟家基本上就是诚最厉害了,他和你一样能开四个脉门……”修絮絮叨叨的念着。

“…好…谢谢你告诉我。”
他应该跟辞好好谈谈,对方似乎很适合做情报工作。

但是能开六个脉门的事,潘还是没有对任何人说。


28.

比赛进行的很快,毕竟几大家族尽管人丁兴旺,在面对自家未来继承人时,难免也有些草草收场的意味。荣誉只属于真正有心计也有实力的那个人。
潘对上修口中“你要小心”的那位梅龙尼卡家继承人时,已经是接近比赛末尾的几天之后了。

撇去比赛和家族利益不说,梅龙尼卡•诚实在是个和潘极度相似的人,严肃,严谨,认真,遵守游戏规则——所以也同样看不起之前搞各种小动作的人,哪怕是自己家族的。

“你的对手是幽龙潭神圣龙国妖侠,梅龙尼卡•诚。”
对方面无表情的报上名号。

“……你的对手是幽龙潭神圣龙国白身,卡拉肖克•潘。”

那是他第一次在比武中念出自己的名字,往后有无数的比武——除去挡住各种暗杀谋杀的例子——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会开口自报家门,尊重对方的同时,更是尊重属于自己的荣耀。这之后成为了妖侠,再后来添上了些名头,最后干脆变成了将纹耀。

那时候已经可以念出很长的句子了,每个字都烂熟于心。

很久以后潘才明白,这句话是反复说给他自己听的信条。


29.

卡拉肖克家族的老宅有些年久失修,加上最近“老鼠”很多,阁楼里走过人会有很明显的吱呀声,家里唯一的家长时常抱怨儿子也不知道修缮一下。唯独这次的来人倒是毫不避讳的从正门礼貌的敲门而入。

“这位先生你找谁?”
卓妲坐在惯常属于她的沙发上给毛衣勾边。

“找夫人您。”来人很有礼貌的鞠躬行礼,“想请您去我家别墅坐坐。”

卓妲在如王座一般的沙发上抬头,放下手中的毛衣换了个姿势,左手撑着头脸上写满了鄙夷。“我说,我儿子书房里最烂的小说都不会用这种套路的情节了。”

“套路烂没关系,有用就行。”对方恬不知耻的打蛇上棍。

一如既往强悍的女性哼了声,耸耸肩,继续自己手上未完的工作。

“夫人,针线活挪到我家做也没有关系。我会亲自把衣服交给您的儿子。”

“我怕你这老不死家提供的针线,脏了我儿子的手。”

带头的中年人终于再无耐心,示意左右手下上去扶人。

王座上的女性以近乎嘲讽的姿态看着围上来的蒙面武士们:“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我把最后几针收完吧。有空跟我说几句话的功夫,也不差这几分钟了。”

中年人无奈,做了个请便的动作。

卓妲低下头,带着卷的金发顺着肩膀滑下来,手里的针线沿着衣服领口勾了一道金色的边。然后她仔细的打结收线,把衣服折好,放在手边的小矮凳上。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而已,却又似乎有几万年一般漫长才结束。

“那么,夫人现在能跟我走了吗?”
“我想,恐怕不能了。”卓妲高傲的看着对方,“我改变主意了。”

她从沙发的扶手后抽出一柄短剑。

“夫人不会天真到用这个切水果的玩意儿自卫吧?刀剑无情,还怕伤了夫人。”

“当然不会了。”卓妲笑起来,在任何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极,将那柄刻有卡拉肖克家族族徽的短剑插进自己胸口。

“夫人这是何苦呢?”中年人冷笑。

胸口剧烈的疼痛和血液迅速流失的晕眩感让她不得不很费劲才能开口说话:
“没什么,只是,要是有一天,你儿子举着剑对你时,我衷心祝愿你的表情,能比我现在稍微好一点……”
王座上的女性拼尽最后一丝气力送给对方一个鄙夷的笑容。

然后她安静的,带着一切尘埃落定的表情合上了双眼。暗红顺着她惯常穿着的长裙渗下来,直到最后再无涌出的血液,如同被永远定格的油画。


30.

卡拉肖克•潘抬头看向比武场上被观众席圈成圆形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阴云密布,在他最后将对手击出场撞到墙,再无还手之力后,天空落下了第一道惊雷。

闪电蓝的光撕开了光荣城的天空,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起来。

潘低下头,心里按耐不住的悸动,他习惯性的看向主持席,却没能找到那片让他心甘情愿许诺下誓言的星空。


31.

潘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走出竞技场,黑沉沉的天空里隐隐传来震耳的雷鸣,城里街道上的店铺主们匆匆收拾着自己的摊铺,唯恐来不及被雨水湿了货物。

心里的不安更加明显了,那是说不清楚的感觉,只觉得心跳的速度比以往都要快,不是赢了一个强大的对手的兴奋,而是……

背后突然传来喧哗和咒骂声,其中最清晰的是什么动物的蹄子狠踏在街道石板上的声音,潘在电光石火间回头,绑好的长发在天空又一道闪电蓝中划过了一道金色弧线。

龙国的王子,玛多布莎•辞,骑着和他的身份毫无关联的陆行鸟飞奔而来,他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伸向道路中央的潘。后者毫不犹豫,在陆行鸟迅疾的经过身前时,一把抓住伸向他的手,然后借力翻上了鸟背。

“抓紧了。”辞咬牙发出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听不太清晰。

那真是温暖的手掌,大脑还未反应过来的潘如此想着。


32.

城郊的树林是每日修炼和进城的必经之地,然而潘第一次觉得,那条道路长得似乎没有了尽头。交错盘横的树根和遮天蔽日的树枝,雷鸣声在背后轰鸣着。王宫里驯良的陆行鸟在几乎每一次闪电映亮天空时,都险险的跨过一道沟壑,或者用几乎贴近地面的幅度转弯,飞溅的泥土沾染了两人的靴子。

他忍不住用手扣紧了前方控制方向的人的腰。前者毫不在意,只是在潘最初做这个动作时伸出右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不用言语,不用对白,不用说明,他俩之间的默契已然无需多余的交流。潘心知肚明,家里,或者更明白一点的,母亲出事了。

从他在那个夜空下做出了选择,从他决定站在少年之友身后时,就已经注定了将要在这场权利的洪流中随时准备好牺牲任何东西。

甚至自己的性命。


33.

卡拉肖克•潘推开了自己家的门,古老的宅子在暴雨前夕不堪岁月的重负,在风声中呻吟着悲鸣着。
客厅安静的,听不到哪怕是一点呼吸的声音。

天空中划过了又一道闪电,从窗户里照亮了客厅里的景象,潘看见自己的母亲安静的像睡着一样坐在椅子里,脸上是安然的笑容。然后屋子又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小辞……你帮我把灯点了好吗?”
潘的声音带着点不适合他的颤音,但是更多的是坚毅。

玛多布莎•辞轻不可闻的低下头叹了口气,很快动手燃亮了烛台。

他十四岁的少年之友,缓慢的走向了他的母亲,然后伸手轻轻的拔出了她胸口的短剑,又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椅子的扶手上。没有血再涌出来,属于这位卡拉肖克家族的坚强女性的血液,已经为了家族最后的荣耀流干了。

潘横抱起自己的母亲,在微弱的天光中沿着屋后的小路走向卡拉肖克家族的墓地,至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辞跟在对方身后,显然插不上手,也无法插手帮他做任何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拉上能够找到的最快的交通工具带自己的好友回家。而这件事,他已经完成了。辞看着少年之友的背影,对方距离他明明很近,却又似乎渐行渐远,永远都不会再回头。


天空落下了第一滴雨水,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紧接着雨水如同瓢泼一般冲刷着整个都城。

天地之间能够听见的,只有雨水击打在大地上的声音,远处山脉的洪流之声,以及天际边一道道炸开的响雷。

卡拉肖克•潘在不停歇的暴雨中,将自己的母亲安葬在了墓地里。他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多余的石块来制作墓碑并刻上他母亲的名字,翻新的土地很快也被雨水浸润,再也看不出痕迹。
潘跪在泥地里,看着苍茫的天空,雨水打在他脸上,沿着他尚且稚嫩的脸颊滑下,似乎在代替着眼泪的位置。

身后有人重重的拍了他一下,将他从机械化的一系列动作中惊醒过来。

“可以了,潘,跟我回家换衣服休息。”

潘在远天的闪电蓝中看向对方熟悉的面容和被雨水湿透的墨绿色头发,那是他需要交付一生的信仰,或者随便什么其他的指代。
他站起来,走向他的少年挚友,走向他未来的国王陛下。

下一秒,潘毫不意外的因为心理上无法承受的冲击,在勉强的走了两步后而倒进了对方怀里。

“醒了就没事了。”
沉睡入黑暗前,那位接住他的人似乎这样说道。


34.

第二天是决赛前休息两天的第一日,潘睁开眼睛,雨已经停了,泥土的气息和一夜雨水的气息混在一起,天空是被洗刷过后干净的蓝色。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换成了干净的睡衣。
很快帮他换睡衣的人举着托盘晃了进来:“潘~你醒啦~来吃早饭哦~我亲手做的哦~”

他点了点头回应对方:“好。”

那真是毫无特色的也算不上美味的早餐。现成的牛奶,炒的有些糊的鸡蛋,煮烂了还放多了盐的土豆。

潘坐在床上狼吞虎咽,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

没人再提起前一晚的事情,仿佛被翻过页的睡前故事,不会有人再返回去重新讲一遍。


35.

第三日的决赛显然是被当成重大的盛典看待,国王陛下亲自主持了赛程。卡拉肖克家族的继承人,或者从现在开始他已经是一家之长,和阿赫琉瑟的继承人在国王诏书前宣誓承诺决赛的公平公正。

潘在一瞥眼中,看到主席台正中央的爪云王子剑。

前一天,他收拾了母亲的遗物,在擦拭血迹时,搬动了母亲一直以来坐着的沙发。底下是个暗格,他拿《浮云骑士》的时候已经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是暗格之下掀开的地砖,竟然埋藏着不知沉睡了多久的爪云王子剑。依稀记得曾经蒙面的士兵曾想去墓地抢,却原来根本不在墓地里埋藏。

边上看着的辞低头看了看剑,然后笑起来:
“我就知道宫里那把是假的。”

他的母亲,在他有记忆开始,在所有的休闲时间里都坐着这把椅子上,为整个家族镇守着龙国的荣耀。

他闭上了眼睛,几十天前母亲说过的话似乎就在耳边: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用管其他的,也不用管我。”


36.

他和阿赫琉瑟•诚依照妖侠决斗的礼仪互相向对方通报姓名,对方在点头致意时奇怪的偏了偏脑袋。也对,毕竟不是第一次见面,更不是第一次交手。

潘忍不住想起对手突然来袭的那个夜晚,母亲坐在沙发上,一如王座上的高贵的女王。

踏入赛场前,潘被少年挚友一把拉住了手,后者担忧的说了句什么,光荣城雨后的风不大,压低的嗓音很清楚的在耳边回响。
“小心,阿赫琉瑟家不会那么容易让你赢的。”

那又如何呢,潘低下头带上头盔,金发沿着耳垂滑下,他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舍弃了。

梅龙尼卡的族长带着看戏的表情面向竞技场,显然他儿子的失败尽管在一定程度上让他面子挂不住,却不影响他用幸灾乐祸的心态去期待另一个家族重蹈他的覆辙。相较于坐在他对面的阿赫琉瑟族长,阴冷的表情上则带了更多的烦躁。


37.

阿赫琉瑟•诚率先扬起手,脉附化作暗黑的闪电夹带着火焰灼热的气息顷刻间充斥了整个竞技场,场地里扬起的灰遮蔽了天色。还没等观众反应过来,下一刻,另一边扬起的飓风吹散了迷雾般的沙尘。

卡拉肖克•潘站立在飓风发起的空地上,四个亮蓝色的光圈在他身边悬浮着如同最坚实的盾牌一般。
对方毫不示弱的将手中集结的火焰凝练成巨大的火球砸向金发少年,迫使对方不得不离开安全的空地。

场地上流动的脉连带着空气都震动起来。

潘在躲闪雷电和火焰的过程里引导身边的脉包裹住自己,竞技场沿边的土地猛地裂开了一道弧形的口子,地下水汹涌而出迅速的汇聚至潘的身边。在空气中悬浮流动的水像有意识一样吞噬着火焰的地盘。又如同护盾一般始终有一部分在他的身边形成一张薄薄的水膜。

诚猫着腰后退,将手里雷电和火焰汇聚成的虚刃狠狠掷向场地另一边的水龙,以迅猛的速度撕裂了地下水凝聚的水盾。潘挥手向前在胸前交叉,身前薄雾一样的水膜迎上了在水中被减缓了速度的刀刃,水流包裹住那柄没有实体的利刃,然后凝结成冰,从半空中摔向了地面,扎进了坚实的土地。

一回合交手完毕,两人身上都沾满了水和泥,喘着气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潘伸手习惯性的抹了把脸上的汗,脚步移动着直扑场地中央,对手催动着脉附化作火焰试图包裹住他,却被空气中的脉凝成的风刃一一格挡开来。浑浊着泥土的水在空中汇聚成剑劈向了已经快要贴到墙根的诚。

场地周围再次弥漫了火焰和水汽冷热交替形成的雾,潘皱眉想看清对方的方向,只见到迷雾中红棕色头发的身影也急速窜了过来。已经能够清晰的听见对方手里暗雷噼啪的声响。

水剑横向的砍中了那个身影,但很快连同影子一起扭曲着消失在场地中。潘回头时已经几乎要来不及了,诚右手上凝成的暗色短剑险险的擦过了潘的脸颊,后者左掌发力拍向对方的胸口,无法保持平衡的两人摔向地面,短剑在削掉了几根金发后戳进了泥土里。

诚压在潘身上,剑没入土地化为虚无,他俯下头:
“你想赢下比赛吗?”

潘有些反应不过来,皱眉消化着对方的意思,是讥讽,还是激将,抑或是其他什么,唯有一点他能笃定:
“你没发挥全部实力。”

“呵,彼此彼此。”

下一秒两人同时从泥地里翻滚着分开,淡蓝色的光圈再次嗡的展开。

阿赫琉瑟•诚却从这一回合开始,奇怪的以一种再无还手之力的姿态勉强应付着战斗,似乎不想再缠斗下去了。


38.

阿赫琉瑟家族的族长坐在主持席的边上,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反观梅龙尼卡的族长,则更是一副老神在在,满脸写着“你也有今天”。

底下的阿赫琉瑟•诚在又一次被三股旋风所聚拢的狂风刮出去撞到墙后,以一个戏剧化的动作从衣袋里抽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扔去场地中央,冲着场地另一边没有好到哪里去的潘喊:“我认输。”然后对着一直在出口站着观看比赛的梅龙尼卡•诚挥手:“嘿,扶我一把,走不动了。哎哟。”

阿赫琉瑟族长的脸色简直和前几日的暴风雨夜相媲美:“他使诈!”他指着场地里金发——当然现在沾满了泥水,没有往日那样耀眼的颜色——的少年吼道。

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诚先开了口,他大半身子趴在梅龙尼卡•诚的身上,依靠着对方蹦跳着走到主席台,一脸的轻松:“输了就输了呗,有什么大不了。卡拉肖克家族才不会……那么无聊使诈。是我实力不如人,是吧,诚?”

面无表情的梅龙尼卡继承人点点头,左手换了个姿势搂着对方,让他趴的更舒服一点。
这下连梅龙尼卡的族长脸色也难看起来。

“造|反了造|反了……”事后两位族长们絮絮叨叨的怨恨着,却也改变不了战败的事实,

“只能另想办法了。”
有人这样说。


39.

然后是毫无新意的颁奖。老国王宣布了胜利者的名字,决赛的两人同时获得了纹耀的资格,为辅佐未来的国君而进入王宫学习军事知识修习脉术。

玛多布莎•辞代表王族将一枚最为普通的妖侠纹耀授予卡拉肖克•潘。后者的家族在1014年的叛变事件后被贬为白身,至此与龙国纹耀再无交集。
他走向他的少年好友,好似未来的国王走向他的近卫他的将军,纹耀在他手心里孕育着烫人的温度。

稍微清理了下自己仪容的潘,金发在阳光下闪耀着。

他俯身在对方的胸前别上了属于龙国的妖侠纹耀,低头的瞬间墨绿色的头发落下来和金发缠绕在一起。

“我在纹耀后刻了东西哦。”
辞悄声说道,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站在边上等着王子殿下颁奖的诚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以示自己被无视了,又回头用口型对着另一个家族的继承人抱怨着非礼勿视。后者站在门边上无奈的摇头。


40.

光荣城几大家族的下一代们的名字,一夜之间为所有人所听闻知晓。神圣龙国的未来,也将要交付于他们的手中。

未来他们还有许多路将要并肩同行。

一边修习脉术,大量阅读学习军事知识,一边作为王子殿下的近卫——毫无疑问这是龙国不靠谱王子的命令——跟随在他身边,当然,很快开始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一轮又一轮的暗杀,劫持等等下三滥的不够高明的手段后,潘开始意识到这个国家几大家族之间暗潮汹涌的事实。
“你不是说你是中立吗?”怒急时,潘狠狠拎起对方的领子发火。
“可是事实上,”那一次他们被围困在一个小巷子里动弹不得,辞喘息着冲露出对方笑脸,“我至始至终都站在你的身边。”

潘脱力,松手放开了对方。嬉皮笑脸的王子靠在污迹斑斑的墙上呼气,然后示意他的近卫跟上自己。
潘警惕的环顾周围环境,然后照做了。

他要保护的人只剩下这个走在最前方光亮之下的墨绿色身影。


41.

魁拔1664年,成年后的玛多布莎•辞如愿登上了神圣龙国的王位,老国王以国事操劳以致身心疲惫为由远离了作为政治中心的光荣城。

金发的近卫一如这三年来的每一天一样站在少年之交身后,身姿更为挺拔。

王都里的少女们有了新的梦中情人,舞会上偶尔能瞥见他的身影,耀眼的金色长发在舞会的灯光中映照出朦胧的亮光。
然而他永远不会下舞池,只会在边上站着,甚至不喝酒,不喝任何饮料。

视线的聚焦点,也永远固定在舞会中心谈笑风生的国王陛下身上。

三年来他一直站在他的身后,被对方找各种理由封赏了不少的头衔,以至于每次正式决斗前要念的句子越发长了。潘看着对方在权利的中心游刃有余的行进着,脸上是从未改变过的笑容,很多时候并不那么让人愉快的笑容。反观自己,真正的爪云王子剑被伪装成了普通的剑,跟随他出生入死。而他身上也平添了更多的伤痕,来自于各种各样的杀戮时间——偶尔也包括王子殿下不小心扑倒了书架等等。


42.

“其实我当时是想扑你的啊。”
很多年后,苦着脸的国王陛下这样说道。

下场则是被自己的将军关在门外整整三天。


43.

吊儿郎当的新国王登基没多久,天界传来了第六代魁拔被元点攻击击中消灭的消息。跟往常一样笑嘻嘻的国王当然在议会上只字未提。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提到之后,另外两个家族一定会努力让他的金发近卫乘早滚出王宫,永远和官职军权再无瓜葛。

国王陛下在书房里翘着二郎腿对自己的近卫招手:“嘿,亲爱的,给我倒一杯红酒。”
等到他要的红酒送进书房时已经是在大半天之后了,并且还是由看不下去的侍女端来的。


44.

克勒米罗•修是第二个继承家族的人,他的父亲给他举办了盛大的继承仪式,当然这不代表着他第一次参加议会就会一帆风顺。
下一次的议会,阿赫琉瑟和梅龙尼卡的两位老族长在小圆桌上笑了整整半小时,期间变换了无数姿势,以至于玛多布莎•辞不得不拿王宫里那把伪造的爪云王子剑敲击桌面,警告两位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们注意秩序。

光荣城里积压着的利益矛盾也似乎终于到了将要爆发的那一刻。

金发的近卫有些担忧的看向他的国王,被看的对象眨了眨湛蓝色的眼睛,笑嘻嘻的蹭过去装傻,丝毫没有随时被拉下台的紧迫感。


45.

潘离开光荣城的时候才刚过了23岁的生日,龙国的边境传来了翼族和兽族的一小支部队因为国界问题产生纠纷矛盾的消息。依照《北四分界成约》,龙国作为中立方派出军队代表调停。
议会的两个老头子不知吃了什么药,大力举荐卡拉肖克•潘作为军权代理前往边境,克勒米罗•修反对的声音微弱到近乎听不见。出乎意料的是,两大家族在这个提案上还没争取多久,就被国王陛下挥手同意了。

潘离开王都的时候,身上只带了母亲最后留下的衣物,国王陛下郑重其事交给他保管的先王诏书,以及真正的爪云王子剑。

出城后他绕道了去了曾经的卡拉肖克家族老宅,这几年来他住在王宫里,除了偶尔回来打扫以及去墓地清理,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进这桩房子了。
木门在风里吱呀作响。年久失修的老宅似乎随时有可能因为一场暴雨而毁于一旦。

母亲走了之后,这个地方,大约就不再能称作家了。
潘推开了门,如同少年时期的每一个傍晚一样。一天的修行结束了,他满头大汗的回家,母亲坐在惯常的位置上打毛衣,或者看些书,看见他回来会回以微笑,更多的时候是抱怨着自家儿子怎么还不去做饭等等。

一晃眼而已,已经快要不记得这样的情愫。

他现在更为习惯的是在装饰豪华的宫廷里,永远微笑着的青年国王对他说:

“嘿,潘,我们又活着回家啦。”

起先他不太明白少年时期经常在外跑来跑去偶尔夜不归宿的好友对于“活着回家”的执着在哪里,后来和杀|手面对面交锋的次数多了,才发现“活着”和“回来”是多么让人安心的字眼。

老宅子里积了不少灰尘,他也懒得再看,该拿的东西早就搬去了王宫,剩下的零碎就如同时间被凝固了一样,停留在了一六六一年,他十四岁的那个光景。

潘转身大踏步的离开,老宅在他身后像是被封存的记忆点,也许回头还能看见,那时候看完星空后偷偷翻墙回家的少年,以及死皮赖脸去借住的另一位。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46.

卡拉肖克•潘还没有行进到国境的出事地点,或者说,他前脚刚跨出国都的地界,后脚梅龙尼卡家族和阿赫琉瑟家族就举兵围了王宫,要求撤销卡拉肖克家族在未来与魁拔战斗中的军权。
天界隐隐有些传闻下到神圣联盟的天宠们这里,诸如六年前的天雷失败了,魁拔在地界顺利的活到现在等等。种种迹象表明了这样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天界又不肯直接承认自己的失败,只好暗地里通知神圣联盟再次召集人手。

“憋了那么久,真是辛苦你们两位老人家了。”
玛多布莎•辞坐在王座上冷哼,阳光斜斜的从天窗里落下来,将他的上半身笼进宫殿的阴影里。

谁都想要军权,谁都想要控制这个国家,他们可不在乎什么魁拔,三百三十三年一次的错误对于他们太过遥远和无所谓,反正仗再怎么打也到不了他们面前。比起魁拔,更大的权利,更多的利益,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哦我亲爱的陛下,我诚恳的建议您交出军权。”
阿赫琉瑟的族长在红地毯的阶梯前微微欠了个身。

“少来了,那玩意儿就算不属于卡拉肖克,也不会属于你。”

“这么说,玛多布莎家族终于也不愿意维持中立了?”

“嘿,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中立的。”青年国王在王座上站起来,沿着红色如同献血般的地毯走下几阶台阶走出了阴影,阳光下的他高傲的看着台阶下的两位族长,“我不是我的父亲,请两位看清楚了。”

“那就请国王陛下,”底下两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重音,“在房间里想想清楚吧。”


47.

潘在到达边界之前就意识到出事了。一路上各色杀|手轮番登场,他勉强在规定的时间里到达了和谈的地点,却不得不坐下来陪着另两个国家就《成约》上的具体条例反反复复纠缠不清。
有关于到底哪个国家的族人率先在捕猎鱼类时越了界这件事上,双方吵了整整三个月,还不算潘到达前的时间。

他实在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少年挚友,现在的青年国王因为种种理由把自己支开了权利矛盾的最中心。
事实上他从杀|手的质量上就能看出,王都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风暴,而风暴过后的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临行前,将爪云王子剑上的伪装去除,还原了剑身本来面目的国王陛下,亲手把剑交还给了自己的近卫。

“别为我担心,”对方笑着说,“我一定会没事儿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的纹耀被注销了或者不能再用了……”墨绿色头发的青年弯下腰,唇角印上金发近卫的额头,“到那时候,记得替我活下去。”

潘第一次没有因为恶劣的玩笑和动作——那个轻轻的吻——而推开他痛揍一顿。


48.

好在头几个月似乎还没什么事儿,王宫里隔几天就有密信传出来,虽然加密的方式一直在翻新,那是克勒米罗•修的功劳,这位脉术上确实没什么造诣的青年,倒是在密码情报方面独树一帜。

信件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内容,通常是国王陛下的日常生活汇报比如今天吃了什么昨天去了少年时期一起去的某家餐馆,期间夹杂着无数“潘~我想你了~~”“潘可千万不要被兽国的姑娘们骗去了啊~~”“潘我等你回来~”等等之类的句子,烦不胜烦。

收信人恼羞成怒的把信揉成一团扔在桌上,片刻之后又展开压平整,最后放进了随行的行李,塞进了母亲留下的衣服里。

他在边界驻守了大半年,直到一六七二年年初时收到了最后一封密信。
还是国王陛下的亲笔,信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话:

去神圣树国的绿叶港,神圣盟国马上就要召集联军攻打涡流岛了,去那里登船。为了我。

落款是:永远和你站在同一边的,辞。


49.

潘于当晚就离开了边界,从兽国长驱直下前往树国。
光荣城出事了,他就算不用大脑都能从信上读出这样的讯息,但是既然是辞拜托的他做的事情,就一定有他必须去完成的理由。

总要有一个人站在阳光底下去经历家族利益纠葛的斗争,毫无疑问,玛多布莎•辞将他自己摆在了那个位置上。

而他,作为国王的骑士,则要前往港口去参加联军。为了自己家族的荣耀,为了神圣龙国的荣耀。

也为了国王的荣耀。

直到他在港口登船时,被告知纹耀已经注销了一年,甚至连诏书都是假的。


50.

纹耀是不靠谱的还是王子的少年之友亲手给他戴上的,能和自己产生共鸣,背后还刻着十五岁时的玩笑。诏书是他成为国王后亲手颁布给他的,上面有他的落款。

如果这些都不是真的,那么只有一件事他能确定。

光荣城,易主了。

卡拉肖克•潘被港口维持秩序的士兵们打倒在地上,胸口没有由来的一阵阵钝痛。距离十四岁那年失去母亲已经有些遥远,但是将人湮没的绝望感却从未有过的明显。

他闭上眼睛,几乎记不清楚那个墨绿色头发的青年最后说过些什么。

“替我活下去……”

还有一个吻。


51.

他往港口走去,手指摩挲着那枚被注销的纹耀,后面的刻字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仍然能看清楚上面的字样。

大约是不能回旅店住了,潘低头琢磨着夜晚的去处,但是还得找人打听下神圣龙国近半年来发生了些什么,如果……假设那个人真的不在了,潘有些不确定自己是杀回去将那些早就看不顺眼的贵族们统统剁了之后殉国,还是完成那个人的命令继续登船前往涡流岛,没错,还得想办法混上船。

他沿着落日的街道往前走,意外的看见之前住过的旅店前有个很熟悉的人影似乎在找人询问着什么。

那个人转头看见了潘,然后几乎掩饰不住高兴的情绪冲他挥手。


52.

克勒米罗•修,潘打量着对方,衣服是干净的,没有逃亡至此的痕迹,胸口依旧别着神圣龙国的臣纹耀。

但是这能说明什么?

潘甚至不敢问出口,玛多布莎•辞,那个在他出发前信誓旦旦的说“一定会没事儿”的人,现在怎么样了。他还有些期待着,当他回到熟悉的王宫里时,那个嬉皮笑脸的国王陛下会说:

“嘿,我们又活着回家啦。”

克勒米罗•修张开手拥抱住了还处于僵硬状态的潘:“好久不见,我们都挺担心你的。”

“你们?”

“当然是我们了,虽然之前都没法子通信出来,”他笑笑,还是有当年那个竞技场里腼腆弱小的少年的感觉,“给你,新的诏书。之前那个作废了,我本来以为赶得上截住你的,结果路上有了点小麻烦,真是不好意思……”对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如很多年前一样。

潘真实的感觉到,自己在那一瞬间松了一口气。


53.

阿赫琉瑟的族长很久没有那么舒心过了。军权被他和梅龙尼卡家的那个老不死瓜分的差不多,虽然期间关于几几分争吵了很久。但是大局当前,把卡拉肖克家族连带着玛多布莎家族一起拉下龙国的政治舞台才是要紧事,吵到最后他们这样商议着。

年轻的国王陛下在发表了一番关于站在谁的后方的话后,便被两个家族软禁在了王宫里。
暂且留着他当做装饰好了,阿赫琉瑟家族的族长这样想着。

直到某天议会——这项无聊的活动还保持着,与会者只有他和梅龙尼卡的族长——坐在对面老位置的不再是那个和他吵了半辈子的中年人。

梅龙尼卡•诚坐在他父亲的位置上,手里的军队名册被翻动的哗哗作响。整个议会大厅安静的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

他本能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向后退了几步,小圆桌边上的年轻人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议会的大门。阿赫琉瑟的族长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一柄剑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剑身上有灼烧皮肤的痛感,对此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我说父亲,这个位置你差不多也该坐腻了吧。”
他的儿子,阿赫琉瑟•诚,站在他身后懒洋洋的开口,手中那把剑稳稳的架在他脖子上。

阿赫琉瑟的族长,或者说从这一刻开始的前族长,开始后悔确实不再年轻的自己,已不如当年那般心狠,玛多布莎家族那位一直笑着的年轻人,还是笑到了最后。

“没什么,只是,要是有一天,你儿子举着剑对你时,我衷心祝愿你的表情,能比我现在稍微好一点……”
多少年前为了让自己的继承人赢下比赛,他不惜去试图绑架卡拉肖克家族的那位夫人,不曾想被对方的临终赠言一语成谶。

光荣城中的风,终于还是变向了。


54.

一六七二年的光荣城,年轻的国王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去过议会了,照梅龙尼卡和阿赫琉瑟族长的说法就是,国王病了,病得不轻。

“真是老套到不行的说法。”阿赫琉瑟•诚在王宫的书房里喝着国王陛下私藏了很多年的葡萄酒,“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病了。”
“对我这个病人应该礼貌点。”玛多布莎•辞也不生气,顾自己靠在长椅上逗着鸟,好在那两个老头子倒是还保留了他唯一的业余乐趣,“未来的……国王陛下?你倒是给我留点藏品啊。”

“我呸!”


55.

玛多布莎•辞被迫在那张写着卡拉肖克家族交出军权重新贬为白身的诏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同时也废除了前一张亲手交给金发近卫的诏书。
实际上,按照他的设想,也并没那么不情愿。

阿赫琉瑟家族的私人军队放松了对病中国王的监视和看管,虽然他的活动范围还是只有王宫内苑,书房和卧室。不过阿赫琉瑟家族的士兵倒也不阻拦自己家的少主前去和国王陛下谈话。

“他们大概以为我没事儿就来羞辱你吧。”

“欢迎,克勒米罗•修南下去了树国,这里除了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可不是你的金发近卫。”

“我也不是另一家的继承人。”

他们太过于了解彼此了,上一代在权利纷争中耗费了数十年乃至数百年,以至于终于将要轮到他们的时候,谁都提不起干劲来。除了玛多布莎•辞,他有不得不保护的人,所以才执念于那个位置。

“至于我,我一点儿也不想和军队扯上关系,让你的金发美人带着你的军队打仗去吧。”诚举起酒杯,对他效忠的国王说:“Cheers。”

“Cheers。”

第二天,阿赫琉瑟•诚带着王宫近卫队包围了议会大厅和自己家的老宅子,顺利的接管了自己家族的军队和一切事务,比他更快一步的是梅龙尼卡•诚,然后他们一同走上铺着红地毯的阶梯,向年轻的国王宣誓永远忠诚。

光荣城,以及整个神圣龙国的未来,终究还是属于那一年竞技场上留下的每一个响亮的名字,包括远在树国的卡拉肖克•潘。


56.

克勒米罗•修花了一晚上给潘讲这一年多来的事情,说到纹耀注销的时候,他有些窘迫的挠头:“你之前那个不是被迫注销了嘛,不过我也不确定陛下为什么不让我带新的纹耀来。大概是你那个比较特别?”

潘在夜晚的旅店房间里看向自己的纹耀,银质的外围装饰如展翅之龙,中间镶嵌的琥珀色纹耀里似乎有光点在流动。
他将纹耀翻了一面,十四岁那年墨绿色头发的对象在这个纹耀上歪歪扭扭的刻上了些字迹。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十一年整,却尽然没有将那几个字磨平,可见彼时还是王子的某个人,用了多少力度把自己的心意刻在了这枚纹耀之上。

“恩,大概是比较特别吧。”

他闭上了眼,跟另一床的临时室友道了晚安。


57.

有了国王的诏书果然好办事,另外作为神圣龙国的使臣的修也一直在边上打点——潘有些感慨的看着对方熟练的游走于各个关卡部门,那个当年站在竞技场弱小到被全场嘲笑的少年,在这些年里也成长为了有担当的青年。

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不过所幸也并无多大关系。

卡拉肖克•潘作为神圣龙国军队暂代指挥官,登上了曲境二号,与他同行的还有曾有一面之缘的树国兽国两位将军。

正如蛮大人说的那样,最终他们都在涡流岛集结,期待着与魁拔以及十二妖的最终一战。


58.

不知哪一次的战前指挥会议后,潘询问起纹耀登记的事情,树国将军挥手喊来了手下的登记官,然后拿了个稀奇古怪的仪器给那枚挂着绿色发绳的纹耀做测试。

尽管纹耀注销与否已经和他站在这里的位置没有太大关系了,就算是白身他也依然是龙国国王钦点的指挥官,但是那一刻潘还是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

抑或是还有些期待。

银质花纹的纹耀在那个机器映照下亮了起来。

登记官关闭了测试仪,然后奇怪的看向众人,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让他来做认证:
“不是神圣龙国的将纹耀吗?”

双将军连带着凑热闹来的蛮吉一起回头盯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潘。

“哦~~”两位为老不尊的将军做恍然大悟状看事件的主角,“谁说注销了啊?”“不是你之前说的吗?”“明明是你。”“港口的时候是你说的!”“那是你们国家的士兵好吗?”

“……”
潘没说话,手中的纹耀一如十一年前竞技场被带上的那瞬间一样,有着灼人的温度。
他低头在纹耀的流光中隐隐看见自己的倒影。
心里满满都是那个笑得很流氓的墨绿色头发的身影。

“潘,要是有一天我做了国王,你来做我的近卫吧。”

“你比你爸爸厉害,就封你殿前领一级金星,什么将不将的事儿……以后再说。”

十四岁时许下的誓言,往后也将一如既往承诺一生。


“其实龙国的新国王还挺有意思的嘛。”树国将军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为这场战前会议的闹剧最后定性,“我挺喜欢那个绿毛小子的。”


“请您对我国的国王陛下稍微尊重些。”


59.

和十二妖的仗其实也没打多久,因为蛮吉——或者应该称呼他为魁拔——的关系,以及神圣盟国也开始隐约意识到的并不是对所有人公平的纹耀制度的缘故,战争最后变成了围桌谈判,签订条约。

这显然不是卡拉肖克•潘擅长的事,他可以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也可以在夜色下挡住杀|手们的刀锋,然而谈判,从边境那次失败的调解来看,就知道他完全不擅长。

“所以呢,”众人返航回了兽国国都豹纹城修整,等在那里同样非常熟悉的红棕色短发青年,抱着自己的猫直哼哼,“他就把我派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又脏又乱!”

“周围的人都长得奇奇怪怪的!”

“穷死了!”

青年冲着金发近卫抱怨个不停,身后的梅龙尼卡•诚有些无奈的对潘摊了摊手,显然已经非常习惯了对方的任性。

“好啊,既然要谈判,”阿赫琉瑟•诚为自己连篇的怨念做最后总结,“那就谈吧。”

潘应和着点头,下意识的觉得对方在谈判这件事情上大约会用他的口舌大杀四方,然后为龙国争取无数的利益。

“不管怎么样,”诚放下了手里的猫,“欢迎回来。这句是替他说的。”
他伸手握了握金发青年的手,然后自傲的笑起来,“接下来将是我的战场。”

神圣龙国的未来,在这一年,终于真正交付于这些年轻人的手上。


60.

幽龙潭的将军,那位曾在光荣城的无数舞会里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金发近卫官要回来了。
龙国国都的少女们蠢蠢欲动,没落千年的贵族这样的名头难免让人想入非非向往不已。

年轻的国王陛下在书房里原地绕了三圈,然后挥挥手把议会积压未处理的提案统统扔给了刚回国没多久的克勒米罗•修,后者苦不堪言,但是面对国王陛下的离宫出走信,也只能硬着头皮扛了下来。

玛多布莎•辞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自己的少年之友。

长高了,身上应该又多了些伤痕吧,金发是不是仍旧耀眼等等等等,思念的太过用力,反而让记忆里对方的容貌有些模糊起来。

他紧赶慢赶用了两天时间终于到达了龙国与兽国接壤的边境小城镇,没有光荣城的繁华,建筑物融入了些兽国的风格,倒是别有一番情调。

他住进了路边的小旅店,等着自己的金发近卫官骑马从窗下走过。


61.

等待是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却也让人心生期待。


62.

在边境小镇的第三天,传来了凯旋而归的将军的消息。

玛多布莎•辞坐在镇子主干道边上的露天小酒馆里,盯着一直延伸至远方的小路看。远处有些灰尘扬起,然后看得稍微清楚了些。

他的金发将军,贴身近卫,他幼年认识的好友,少年时期许下无数诺言直至现在的对象,那个英俊的,帅气的,适合字典上所有美好形容词的卡拉肖克•潘,骑着和他形象毫不相符的陆行鸟从远天的地平线上飞奔而来。

龙国的国王陛下不顾自身形象,毫不犹豫的把满嘴的自酿酒喷了一桌。

他的潘,实在是太可爱了。


63.

在近城镇的地方,陆行鸟放慢了速度,在骑士不甚熟练的骑术控制下,踏着有些可笑的且并不标准的正步走向了露天酒馆的某一桌。

辞站起来,随时准备给自己的少年之交一个拥抱,又或者附带一个美好的亲吻。

卡拉肖克•潘跳下自己的坐骑,没有行骑士礼,也毫无将军面见国王的礼仪,就被等待多时的国王一把楼进怀里。

“欢迎回家。我的潘。”

“恩。”

被叫到名字的将军应了声,然后伸手抱紧了对方。

他们都还活着,一方没有被光荣城纠缠不清的家族利益拉下马,另一方也没有在严酷的战场和无数暗杀中交代出自己的性命。

等待他们俩的,是整个龙国的未来和彼此的人生。

玛多布莎•辞,卡拉肖克•潘,这两个名字将会在神圣龙国的史书上并排在一起,为这个国家写下更多的历史。

往后的还有无数的道路,他们将携手并肩,一路走下去。


64.

不靠谱的国王陛下扯下了怀里近卫的发绳:

“亲爱的潘,你果然是爱我的,这是我送你的吧,果然很衬你的发色呢。回头我再弄些来,不如让宫里的裁缝为你定做吧,你觉得怎么样呢?”

“闭嘴。”

“是是,我都听你的……哎,我跟你说,我这次出来把所有的事情都扔给修了,哎,真没意思,这家伙怎么也不反抗下,光荣城的日子太无聊了……还好还好,你回来了。”

“……”

“潘……来亲一个。”
依旧嬉皮笑脸的国王陛下终于忍不住得寸进尺的将脸凑过去。

回应他的则是神圣龙国最年轻的将军狠狠打出的一拳。

“笨蛋!回家了。”


如同少年时期的每一个傍晚一样,他们踏上回家的路,只是往后再不用分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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