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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转载耽美】月满西楼 第七部 摇光 by  YOUYU [复制链接]

离线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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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0楼 发表于: 2012-02-24
第七部 摇光

第一章

眼前是一面铜镜,样式有些古旧,边缘雕刻的是一只扶摇直上的鹏鸟,羽翼丰满,栩栩如生。暗黄的镜面上,映着的是一张脂粉浓腻的脸。她并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很漂亮,但妆却上得很浓。盖满香粉的脸庞,嫣红的嘴唇格外醒目。就像是摆在白豆腐上的红色樱桃。她脸形很漂亮,特别是下巴,精巧而又瘦削,眼角微微有些上挑。这种相貌的女人,往往是男人喜欢,女人讨厌,因为有些像魅惑人心的妖精狐狸。
  手中的骡子黛在眉边勾了勾,突然停住,因为镜面上出现一个人影。来人个子虽不算太高,但因为身子很瘦,显得高挑挺拔。长发垂在耳边,低着头,遮去了大半张脸。他年龄不大,但声音很低,听上去给人一种涉世极深的感觉。他垂手而立,态度恭谦,低眉缓缓说道:「夫人,外面的人有些急了……」
  「急?」美人一声冷笑,继续描眉,不急不徐,语带讥诮,「就让他们多急一会儿好了,反正我还不急。一群假哭耗子的猫!」
  「夫人……」
  「住嘴!让他们先回去,我自有打算。」美人低声训喝,来人立即收声,不敢多语,恭谦地退下。
  这里便是幽河总寨内堂,也就是四川十三水寨的总舵府。描眉的美人娘家姓唐,二十年前嫁给陈渐鸿以后,水寨里的人,都会尊称她一声「陈夫人」。而被陈夫人谴走的男子,则姓萧,名辰清,是幽河寨首辅萧顺的独子。
  昨天傍晚,一只来自南方的老鹰把一个染血的包袱丢到了幽河总寨堂前。解开一看,竟是总寨主陈渐鸿的人头。一时寨内人心惶惶,都说紫星宫的妖孽要杀入水寨了。各大寨主更是坐立不安,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赶到总寨来询问情况。没想到却吃了一顿闭门羹,不但陈夫人闭门不出,就连总寨里那一批谋人武将的影子都看不到。等了大半天,出来接待他们的只有萧辰清一人。
  「萧兄弟!」
  一见萧辰清出来了,一群人一拥而上,把萧辰清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问个不停。而萧辰清的回答却是淡淡的一句:「各位寨主请回吧,夫人说她自有安排,这次的事情由我们幽河寨自己处理,不劳各位费心。」
  「哼!自有安排!女流之辈能有什么安排?」人群立立刻暴发出不满,「总寨主死得不明不白,她这么一句话就想赶人,未免看轻了我们!这次总寨主的仇不能不报,就算是紫星宫也照杀不误……」
  「呵呵,看来各位寨主真是忠心耿耿啊。」一阵轻笑从众人身后传来,只见陈夫人款款走来,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陈夫人接着道:「若论痛,你们是主,我是夫。你们恨不能除紫星宫而后快,我当然也是一样的。只是现在时机未到,各位还是少安毋躁的好……」
  「时机?莫非要等到紫星宫的人杀进来了,我们才能还手吗?夫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先发制人』四个字?」说话人虎目圆睁,气势逼人,正是青神寨主天地啸龙。陈渐鸿一死,十三寨里就数他的势力最大,东北一带的航道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临近的几大水寨都成为他的附属。若论实力,可说是现在最有发言权的一人。
  「当然不是。」陈夫人不但没被天地啸龙的气势压倒,笑靥不改,针锋相对道,「只是紫星宫的做法有点匪夷所思。如果他们真的夺了地图,为什么不直接闯入水寨,而是先送来我夫君的头颅?」
  此语一出,人群里一片沉静,这的确是个疑点。
  「所以……」陈夫人续道,「我猜紫星宫并没有得到地图,而是想混淆视听,逼我们水寨人马出动,他们就可以寻着我们的路线,趁乱进入水寨。如果现在轻举妄动,正好中了紫星宫的奸计,得不偿失。所以,我以先派二公子他出寨打听情况,等消息回来后,我再通知各位寨主,我们再做商量,如何?」
  一席话既陈清利弊,又道出措施,各大寨主听得心服口服。虽然天地啸龙还有些愤愤,但还是随着人流,知趣地离开。望着空空的厅堂,陈夫人舒了一口气,问身旁的萧辰清道:「二公子他出寨没有?」
  「出去了,今早刚出发的,现在应该已经靠岸了。」
  「是么?那就好。」
  说罢陈夫人转身欲走,萧辰清急忙喊道:「夫人?」
  「什么事?」
  「属下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什么要交托二公子?二公子他花天酒地、不务正业,恐怕会辜负夫人的厚望,不如让属下去打探清楚……」
  「呵呵。」陈夫人的笑声打断了萧辰清的话,只见她贴近萧辰清的耳边,低声说道,「辰清,你会这么想,只因为你还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萧辰清一惊,急忙追问。
  陈夫人轻声道:「陈渐鸿带出去的那张地图,是——假的。」
  「夫人,难道你……」
  「嘘!」陈夫人一根手指按住了萧辰清的唇,含笑道,「不要说出来,被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可是夫人,你私换地图的事如果被发现了……」
  「怎么会被发现?我要你明天起就派人还掉水寨所有的机关,到时候,谁还在乎水寨地图的真假?」
  「但是这样,二公子他们不就回不来了么?」
  「呵呵。」陈夫人又笑了,「他回不来有什么关系,只要天地啸龙回不来就行了。」
  萧辰清立即明白了陈夫人的意思。当日陈渐鸿成为总寨主是因为他一统十三寨,现在天地啸龙如果想取而代之,能立的大功就只有赢过紫星宫,替陈渐鸿报仇、守住水寨一件事了,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
  「属下明白,不过……就这样牺牲掉二公子,未免太残忍了……」
  「辰清,你就是太心软了。如果我们不派二公子先去,天地啸龙又怎么会放心跟过去呢?他以为二公子在外,总寨主之位就会悬着等他回来。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们的诱饵如果不够大,天地啸龙那只绿眼睛的狼,又怎么会上钩呢,你说是不是?」
  沉默了一会儿,萧辰清终于道:「属下明白。」
  如果说紫星宫打错了算盘,那么就错在他们没料到十三寨里还有这么个厉害的角色。

第二章

傍晚时分,幽河总寨府邸——
  「天地啸龙那边有动静么?」是陈夫人的声音。
  「只是送出去一只信鸽,其他并没有什么异常。」萧辰清照实禀报。今天上午送走了各大寨主,他遣探子一路尾随天地啸龙跟到青神本寨。本以为天地啸龙会私自派人离开水寨,但没想到对方却按兵不动,不知私下在计划些什么。
  「那就奇怪了……」陈夫人自言自语着,低头捏了捏指甲,神态很是安闲,「难道他早已在外面安排了眼线?想不到动作倒挺快的,是我低估了他。」
  「夫人,那么改换水寨机关的事情……」
  「照办不误。」陈夫人一口截断萧辰清的话,「二公子他生性懦弱,万一被紫星宫的人要挟,恐怕真会去当带路人,那时我们水寨就大难临头了。所以这笔赌注,我们是一定要抛的。况且如果他回不来,凌安他,不是就少了一个对头吗?总寨主的位置,我绝对不会交给其他人!」
  陈渐鸿有三子,三兄弟都是同父异母。长子陈商南、次子陈晓卿、末子陈凌安。这次被派出水寨的人便是次子陈晓卿,人称二公子,幼年丧母,在陈夫人身边长大,虽然如此,他和陈夫人之间却不冷不热,但和弟弟陈凌安关系却很好。兄长陈商南虽是长子,却是庶出,小弟陈凌安虽最年幼,但却是嫡子。陈晓卿被夹在两人之间,在水寨里是个不太显眼的角色,可以说多他不多,少他也不少。
  「夫人,不好了!」
  突然门外传来女仆的呼喊,不一会儿,一个人影便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扑倒在地,身体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小少爷……小少爷他……不见了!」
  「你说什么!」
  闻言,陈夫人大惊,噌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们到处都找遍了,但连小少爷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可恶,这个时候他也来添乱子……」低声抱怨了一句,陈夫人吩咐萧辰清再派人彻底搜查。不把小少爷找出来,绝不罢休。
  事实上,就算他们把幽河寨给翻过来,也绝对找不到小少爷陈凌安。因为他早已混在二公子出寨的船队里,大清早就离开了水寨。
  于是到了第二天上午,在幽河镇的集市上——
  「喂,你去看看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名长衫公子下巴一点,支了个手下出去打探情况。前方五十米处,聚集了一大群人,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名神态痞痞的公子正是陈家二少爷——陈晓卿。
  「二哥,你管那些闲事干嘛?」
  身旁一名眉清目秀的少爷拉了拉陈晓卿的衣袖,抱怨这他的多管闲事。这位文质彬彬的小少爷便是陈夫人的亲生儿子陈凌安了。他比兄长小两岁,今年刚满二十,但个子却比陈晓卿矮了半个头。站在陈晓卿的身旁,看上去有些小鸟依人。
  「凌安,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做大事要从小事做起,不能放过身边一切风吹草动。」陈晓卿一本正经地解释,一边迫不及待朝人群靠去。他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东西,不是其他的,正是「热闹」。幽河寨和镇子隔了一条宽阔的淅川河,寨子里虎背熊腰的大人多,天真活泼的孩子少,所以陈晓卿的身边总是冷冷清清的,不过还好有个凌安弟弟给他做伴,不至于孤单成疾。
  「怎么样,怎么样,什么事情?」
  陈晓卿拉住了前去打探的那人的胳膊,一脸兴奋地问。
  「具体情况不清楚,好像是一男一女起了什么争执……」
  「真是太可恶了!」陈晓卿大义凛然道,「光天化日之下,身为男人,竟敢为难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能原谅!走!我们去帮忙!」
  说着就卷起袖子想往人群里钻,还好陈凌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喂喂,二哥!你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瞎帮什么忙?你去帮谁啊!」
  「废话,当然是帮女的!怜香惜玉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况且,女人再怎么丑也比男人好看吧……」
  「得了吧你。」陈凌安横了他一眼,揭开他的底牌,「二哥你是不是在水寨里呆久了,想女人想疯了……」
  陈凌安正嘟哝着,就被陈晓卿拉着挤到了人群的最前列。还不等看清楚状况,陈晓卿就大喝一声:「兄弟们,把那个男的给我抓起来!」
  水寨的人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个清幽幽的声音飘飘而来:「你们是什么人?」争执中的其中一人突然转过头来,瞪了陈晓卿一眼。
  「我……」天啦,被这么一瞪,陈晓卿却说不出话来。不是被吓愣了,而是太震惊了。原来天底下真的有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而且就在眼前,距离这么近,还在对自己讲话,糟了,突然觉得好兴奋,怎么办……
  「没事儿就给我滚远点!」岳凌楼的冷言冷语把陈晓卿从陶醉状态中唤了回来。
  「该滚的人是你,岳凌楼!」尹珉珉捏紧了拳头,怒骂道,「阴魂不散,一直跟着我们干什么!我给你三分钟时间,如果你还不消失,就别怪我不客气!」
  岳凌楼冷哼道:「还不知道到底是谁阴魂不散呢。况且你的不客气,我现在就领教到了,你还想怎样,杀了我啊?去问问你的西大哥他舍不舍得啊?」
  「你你你你太不要脸了!」尹珉珉气得都已经结巴了。
  「不要脸的人是你,大庭广众之下像个泼妇似的骂街,我都替你脸红。」
  「喂……你们两个……」这时候,陈晓卿的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很微弱很微弱的声音,原来是没有一点威性的西尽愁,右臂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只见他拍了拍心口,无奈地劝道:「……不要再吵了好不好?或者我们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坐下来,慢慢吵,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
  「你不要说话!」
  岳凌楼和尹珉珉一同扭头喝住了西尽愁。
  「兄台,我同情你!」陈晓卿拍拍西尽愁的肩膀,用无限怜悯的目光凝视着对方,然后摇了摇头。
  云南一别,沈开阳和庭阁寻月摇光而去,水零儿也不知所踪,小兑被带回紫星宫。最后,西尽愁的身边只剩下尹珉珉一人。但想不到的是,他们来到幽河镇的第一天,竟在市集上纯属巧合地碰到了岳凌楼。本以为落在紫星宫手里的岳凌楼,必定会被折磨地奄奄一息,没想到他竟好端端的,还能站在街上跟尹珉珉对吵,真是奇迹。
  「二哥。」陈凌安在陈晓卿耳边小声道,「你看那人手上的剑。」
  剑?陈晓卿愣了一下,这才留意到岳凌楼手中的那柄长剑,的确是有点眼熟啊……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摇头晃脑、皱眉咬嘴,想了好半天,终于认出来了,一拍掌道:「啊!那不是爹的剑吗?长庚!怎么会在那个美人手里?」
  陈凌安慌忙地想捂住他的嘴,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西尽愁已经唰的一下转过头来盯着他们,那眼神很像是猫头鹰在瞪老鼠,陈凌安呵呵傻笑了两声,拉着陈晓卿的胳膊就想跑。但哪里来得及,西尽愁已经抓住了陈晓卿的肩膀,郑重地问道:「兄弟,你刚才说什么?」
  以为自己碰上了紫星宫的人,陈晓卿也变得规规矩矩,老实回答道:「那个美人……」
  西尽愁摇头道:「不对,前面那句。」
  「长庚……」
  「还要前面。」
  「我爹……」
  「就是这句!」西尽愁一时兴奋,手上的力道一大,往下一按。陈晓卿竟砰一下,跪倒在地,恳求道:「大侠饶命啊,你杀了我没关系,放了我弟弟吧……」
  「二哥!」陈凌安抽剑道,「用不着求他们,一个残废,一个娘娘腔,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就算是紫星宫的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残废指西尽愁,娘娘腔指岳凌楼,乳臭未干指尹珉珉。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都不偏不斜刚好骂到了三人的痛处。
  「喂小兄弟,你说话也太狠了吧。」西尽愁总算见识到什么叫「毒舌男」的力量了,但还是带着礼貌的笑脸解释道,「你可能误会了,其实我们……」
  「没什么好说的,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一声令下,西尽愁、岳凌楼、尹珉珉三人都被水寨的人团团围了起来。街上顿时乱作一团,但是百米之外的酒楼里,气氛却是一片安宁,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人,正在安闲地饮酒。和脸上悠闲的神情截然不同的是,他耳边的皮肤绷得极紧,刚才街道上的混乱,他都听在耳中。
  紫巽放下酒杯,轻笑着对身边的一行人说道:「水寨的人,已经到了。」

第三章

见真刀真剑都拔了出来,刚才还围在街上看热闹的人全都作鸟兽散状。眨眼工夫,热闹的市集就变成一个修罗场。风卷残叶,一片肃杀。西尽愁满头大汗,正琢磨着该怎么解释,但对准他鼻尖突刺过来的剑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纳命来!」陈凌安年纪虽轻,但剑术一点也不含糊,招招夺命,步步为营。右手不能动的西尽愁,只剩下躲避的份。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不过大方向是定了的,就是岳凌楼在哪儿,他就往哪儿跑。并且还时不时「啊啊」叫两声来增加现场的紧张气氛。
  「你的手怎么了?」
  不枉费西尽愁的良苦用心,岳凌楼终于发现了他,旋身挡在他的前面,抵住了陈凌安的剑。西尽愁躲在岳凌楼的身后,小小声道:「你对我做过什么,不会全忘了吧?」
  「我哪有对你做过什么?」岳凌楼一时还真没想起来,傻乎乎地问。倒是尹珉珉一听激动了,在刀光中飞一样地冲了过来,恨恨地吼道:「你到底对西大哥做了什么!」
  「哇,珉珉,你小心!」
  只顾着责问岳凌楼的尹珉珉,忽略了身旁扫向她的一刀。还好西尽愁及时替她踢开,不然只怕尹珉珉会血溅三尺。但西尽愁刚舒一口气,身后乒乒乓乓的刀剑声令他大惊失色,扭头一看,居然是尹珉珉和岳凌楼混战了起来。
  你们两个到底知不知道现在谁才是敌人啊……西尽愁很是头疼。
  「岳凌楼!今天这里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大吼一句,尹珉珉的短剑朝岳凌楼的心口刺去。
  轻松地把剑挑开,岳凌楼讥笑道:「也好,就顺了你的意,今天我们新帐旧帐一并算清楚了!」
  「你们两个要算帐也看看场合吧!」西尽愁夺过一柄剑,挡在他俩人的外面,凭一人之力对付着水寨众人,而且还是用不太习惯的左手,已经分身乏术了,忍不住语气严厉了起来。但打得热火朝天的尹珉珉和岳凌楼,哪儿有闲情管他,还是锵锵战个不停。
  「西大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尹珉珉就是死缠着这个问题不放。
  岳凌楼态度轻佻地抢先回答:「你对他做过的事,我都做了。你想对他做而又不敢做的事,我也都做了。你敢怎样?」
  「我我我杀了你!你太下流了!」
  侧身避开尹珉珉的剑招,岳凌楼转到西尽愁的背面,取笑道:「姓西的,你听到没有?那丫头想对你做很下流的事。」
  这个时候,你们别跟我开玩笑。西尽愁简直哭笑不得。但突然,他的表情僵在脸上,只因为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吵闹的刀剑搏击声中,一阵悦耳的铃声宛若梦幻般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欧阳扬音。如果欧阳扬音来了,那么月摇光他们也不远了……
  西尽愁警戒似的看了岳凌楼一眼,发现岳凌楼的眼里也没了先前的嬉笑,他也听出了欧阳扬音的铃当声。欧阳扬音算是高手,想要走路不出声的办法数之不尽。但现在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种可能是欧阳扬音的疏忽大意,但更有可能是另一个原因——警告!
  「走!」
  西尽愁撞了岳凌楼一下,跃出人群。岳凌楼紧随其后。尹珉珉虽然也想追过去,但却被陈凌安的剑拦住了去路。此时,只听陈晓卿大喊一声:「快走!」但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紧握刀剑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下来,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你们还想到哪儿去?」
  一个风轻云淡的声音从拐角里传出,下一秒紫巽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还是那件紫纱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还是那种笑中生寒的语气,听得人背心发凉。在他身后,欧阳扬音、月摇光、青炎等一干人等沉默地站着,静观其变。
  陈晓卿靠到陈凌安的耳边小声说:「他们好像才是紫星宫的人。」
  陈凌安没好气地压低声音,恨恨道:「我也看出来了!」
  这个时候,当二哥的陈晓卿反倒没了主意,问道:「怎么办?」
  陈凌安一把勒住尹珉珉的脖子,剑一横,正好放到尹珉珉的喉咙上,低声道:「赌一把。还好我们有人质。」
  纯属巧合而已,陈凌安手中的尹珉珉,还真有点当人质价值,毕竟也是个小宫主嘛。只见陈凌安上前一步,喊话道:「这个人,你们是否认识?」
  紫巽笑道:「不但认识,还挺熟的。」
  陈凌安心宽了一下,续道:「那么,如果不想让她死的话,就放我们走。」
  紫巽道:「公子想用她当人质,恐怕选错人了。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我都不敢靠她像你那么近。那只蜜蜂的刺可是带毒的,如果不小心被叮到,你有九条命都不够死……」
  话刚说到这里,陈凌安突然「啊」的大叫一声,手中的剑哐当坠地,捂住阵阵抽痛的左腰蹲了下去。水寨中人顿时慌了神,尹珉珉趁机逃脱,跑到紫巽身边站了一下,一言不发地丢过去一个白眼。
  紫巽揭开风帽,淡淡说道:「不要紧,那不是什么剧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过就是有些痛而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陈总寨主的两位少爷吧?幽河寨真是看得起我们紫星宫,派了两位少爷出来给我们带路。有劳了。」
  「谁会给你们带路!」陈凌安恨恨都吼道,一张俊脸已经疼痛拧成一团,「就算死,也绝对不会让你们踏入水寨半步!」
  「哦,原来是我弄错了……」紫巽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平缓中带着威胁,「就算两位不肯带路,我们也有的是办法。比如说把你们杀了,通知水寨的人来收尸,你说他们会不会还像缩头乌龟一样不敢出来?」
  「你!」陈凌安气得直咬牙,但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倒是陈晓卿不怕死地冒出一句:「当乌龟有什么不好,乌龟活得长啊。如果我死在这里,一定变鬼回水寨,告诉他们做人一定要当一辈子乌龟,长命百岁。」
  「呵呵,少爷真会说笑。」此时出现在紫巽脸上的表情,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看得水寨的一伙人心里直发毛。陈晓卿只得陪着紫巽干笑。
  紫巽道:「我们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无非就是想去水寨走一趟,为什么你们总是一再阻饶,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跟他们讲那么多废话干嘛,押上船再说!」月摇光突然走过去,一把揪起了蜷缩在地的陈凌安。说是迟,那是快,紫巽幽灵般的手拍到了月摇光的肩上,轻声道:「先礼后兵。我们紫星宫可不是不讲道理的门派。」
  月摇光讽刺道:「是吗?这我可不知道。」
  边说着,咬牙恨恨地把陈凌安甩到紫巽身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震天的爆炸声从渡头方向传来。所有人都因为这意外的变故瞪大了眼,朝渡头方向望去。只见滚滚的黄烟一团一团地涌上天际。
  难道,渡头被炸了?!
  紫巽也失去了平常的冷静,显得有些恼火,一把推开陈凌安,正欲朝渡头冲去。这时,街道的尽头又出现一群人影,缓缓走近。紫巽半眯着眼睛,心里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幽河寨派来的救兵。
  不出所料,为首的一人正是萧辰清。走近以后,两方人马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萧辰清对紫巽微微点头一笑后,却走到陈凌安的身边,说道:「小少爷,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到处乱跑。见不到你,都快把你娘给急哭了。」
  「我……」正想解释,却因腰部传来的剧痛发不出声。见状,萧辰清心疼地皱了皱眉,抬头问紫巽道:「你们下毒了?」
  「意外而已。」
  「那么,如果你们真想进水寨,多少让我们看一下你们的诚意吧。」
  「当然。」紫巽微微一笑,转头对欧阳扬音使了个眼色。欧阳扬音听话地走上前来,替陈凌安在伤口敷上解药。不一会儿,陈凌安的脸色恢复了,萧辰清才松了一口气,对紫巽说:「刚才的爆炸声想必你们已经听到了,现在方圆两百里之内,已经没有半艘船。如果你们不想游泳到幽河寨做客的话,我们可以静下心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炸船?这又是何苦。」紫巽低声自语,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那就好好谈谈吧。」
  ◆◇◆◇◆◇◆◇◆◇
  顺利逃脱的西楼两人此时正站在河边。
  星月高悬,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河面上四处都漂着船只的残骸,渔夫们也知道大事不好,闭门不出。所以,这河滩就显得格外空旷荒凉。
  「看来幽河寨这次也是背水一战了。」
  望着远处水天相接处黑沉沉的一片,西尽愁摇头叹息。
  一旁的岳凌楼道:「虽然船都毁了,但要扎个木筏渡河,也应该不是难事。」
  「渡河虽然不难,但还要破水阵呢?」
  岳凌楼低声道:「其实,这也不是难事……」
  西尽愁转头看着他,笑着说:「你口气倒不小。」
  岳凌楼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们在地道里,陈渐鸿递出来的那张地图?」
  闻言,西尽愁恍然大悟,也来了兴趣,问道:「你记住了?」
  岳凌楼道:「用谦虚的话讲,就是勉勉强强。不谦虚的话,就是——平安进水寨,绝没问题。」顿了顿,抽出那柄长庚剑,递给西尽愁道,「你不是自以为是的答应陈渐鸿了吗?现在,你想不想还进幽河寨?」
  「想是想,不过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个问题……」西尽愁接过剑,随便舞了两下又收入鞘中,「你不远千里给我送剑过来,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我了?」
  「不能。」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有我自己的目的,你少自作多情了。」
  「真的连一点、点、点、点、点、点都没有吗?」西尽愁不死心地继续问。
  岳凌楼别过脸去,一口咬定:「没有。」
  西尽愁道:「你太无情了吧……」
  岳凌楼道:「是你自己太滥情了。」
  西尽愁凑近道:「可是我总觉得你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
  岳凌楼推开西尽愁的脸说:「那只能说明你的脸皮又变厚了。」
  西尽愁道:「我倒觉得是你的嘴又变硬了。」
  岳凌楼慢慢靠近,挑挑眉毛道:「有没有变硬,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西尽愁望着眼前那张诱人的小嘴,有些心动又有些顾忌,道:「我怕我还没试出来,就被你一个耳光扇飞了。」
  岳凌楼脸一沉,「既然怕就算了。」转身刚想走,却被西尽愁从身后抱住,温热的呼吸扑在颈窝,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耳边传来西尽愁略带嘶哑的声音:
  「就算被你打死,我也认了。」
  「呆子。」
  轻声骂了一句,岳凌楼转过身去,环住了西尽愁的脖子,两人就这样吻在了一起,好半天才分开。依旧保持着彼此拥抱的动作,岳凌楼问道:「如果真想去水寨,我们就应该立刻出发。晚了紫星宫的人就追来了。」
  西尽愁奸笑道:「不过在去水寨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一边说一边宽衣解带。
  岳凌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不会吧,我都告诉你时间紧迫了……」
  西尽愁继续奸笑,「就是因为时间紧迫,我们才更要争分夺秒啊。」
  「算我怕你了。」岳凌楼嘟哝一句,脱下了衣服,主动投怀送抱,把西尽愁压倒在地,开始扯对方的裤子。
  「喂,你干嘛啊!」西尽愁有些被吓到了,抓住岳凌楼的手,嘿咻一下横抱了起来,解释道,「我不是说要跟你做爱啦。」
  「那你脱衣服还能做什么?」
  「教你游泳啊。」
  「游泳?!」岳凌楼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
  西尽愁点点头,勿庸置疑道:「你一只大旱鸭想去闯水寨,给你九条命都不够死。」边说着,边抱着岳凌楼朝河边走去。
  「可是……」岳凌楼的表情依然很僵硬,看得出来,他的确很怕水。
  西尽愁传授经验道:「不用担心,我就站在你身边,看你要溺水了,就把你拉上来,放心好了。再说了,你看那些被淹死的人,不都是浮在水面上的吗?我把你丢下水以后,你就自己对自己说,我是尸体我是尸体我是尸体,自我催眠,就没事了,保证你一会儿就学会了。一、二、三,准备好,我要丢了……」
  「不要!」
  岳凌楼大叫一声,像章鱼一样紧紧抱住了西尽愁的脖子,双眼闭得死紧,头靠在西尽愁的颈窝里,身体竟情不自禁地瑟瑟抖起来。从来不知道岳凌楼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把岳凌楼抱在手中的西尽愁一时也呆了,忘了要把他往河里扔。
  「真的有那么怕吗?」西尽愁低头问。
  岳凌楼不答话,但依旧抖个不停的身体却是最好的回答。
  「那这样吧,我抱着你下水。」无奈的西尽愁只好妥协,抱着岳凌楼走下了河滩。
  虽是夏季,但夜晚河水依然刺骨,特别是越往深处,水温越低。河底的石头长满青苔,赤脚踩上去滑溜溜的,一不小心就要打滑。而且,此地正是河道上游,从山上冲下来的石块多数还没被磨圆,棱角仍在,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好冷……」岳凌楼皱眉抿嘴,话中带抖。
  「你还只是脚尖碰到水,就开始叫冷,呆会儿把你整个人泡进去,看你怎么办。」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我真的很讨厌水……」虽然岳凌楼也知道及时学会凫水,可以多一条生路,但一时半刻还是克制不住对水的恐惧。只要一想到身体泡在水中,那种五脏六腑好像都开始往上浮的感觉,就难受的不得了。
  西尽愁摇摇头说:「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最后及早回杭州去,不然水寨对你来说太危险了。」边说着,边把岳凌楼放下。水位正好在岳凌楼的胸口,水流并不急,习惯水温以后,反而觉得很舒服。河水柔柔地从胸前流过,酥酥麻麻又凉凉的。
  小小地发了个抖,岳凌楼抱住胳膊说:「杭州当然要回,不过却不能无功而返。天翔门的人都在等我的消息,如果有机会的话,真希望可以把月摇光的人头带回去,毕竟他是杀害楚南洋的凶手。」
  西尽愁道:「你不要打月摇光的主意,他不是好对付的人。」
  「那倒不一定。」岳凌楼的头垂了下来,眼角瞟向一旁,低声道,「只要饵够大,网够密,时机得当,收网及时,就算是凶残的食人鱼,也照样逃不过聪明的渔夫。」
  「只怕你还没有把他网到,自己就先香消玉殒了。」西尽愁对岳凌楼好像没什么信心似的。
  「每个人都会有弱点,月摇光当然也不会例外。」
  「哦,是吗?」西尽愁郑重其事道,「那你说说我的弱点是什么,我也好防范防范。」
  「你的弱点啊……」岳凌楼抬头瞟他一眼,「就是好色!而且还是好男色。」
  西尽愁笑道:「这个就冤枉了,我只是爱好『月色』而已。」一边说一边抬头望天,这才发觉今夜又是满月。月色很美,银光细碎,无星无云,亮得纯粹。突然想去一句词,叫「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善变而又难以琢磨。就像眼前的岳凌楼,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什么时候会缺,什么时候会变。
  「在想什么?」岳凌楼轻声问道。
  「没。」西尽愁摇摇头,抚摸着岳凌楼的脸,语中带着微微的叹息,「如果月亮一直都是满的,那该多好。」
  岳凌楼低声嘀咕道:「你抽什么疯啊……」
  「不是抽疯,我就真这么想。」
  「呆子。」岳凌楼小小声地说,「其实月亮一直都是圆的,只是多数时候你看不见,所以才不知道而已。」
  「哦,是吗?所以每三十天才圆一次给我看?哼哼哼哼……」
  「你傻笑个什么!」在水下,岳凌楼毫不留情地踹了西尽愁一脚。
  「没啥,就是觉得高兴。哼哼哼哼……」接着笑。
  「你笑死算了。」岳凌楼转过背去,觉得有点尴尬。
  「哦,对、对了。」总算缓住了笑,西尽愁抱住了岳凌楼,用撒娇的声音说,「把你的衣服脱了嘛。」
  「我不是脱了吗?」
  「我是说下面的。」
  「那我不就光了?」
  「不脱光它们会缠住你的腿,要怎么游啊。刚才在岸上我怕你不好意思,现在在水里,又没人看的见。如果真想学,就拿出一点诚意来。」西尽愁道貌岸然地解释。
  「可恶啊……」低声咒骂一句,岳凌楼还是只能乖乖的脱。只是想学游泳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麻烦,还便宜色狼。
  「喏。」把湿答答的衣物往西尽愁身上一甩,岳凌楼这下是彻底光溜溜的了。
  「这才乖嘛。」西尽愁奸笑着说,「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帮你把衣服放到岸上去,不要乱走哦。」边说着,一个翻身倒入水中,哗啦哗啦地向岸边游去……

第四章

「这才乖嘛。」西尽愁奸笑着说,「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帮你把衣服放到岸上去,不要乱走哦。」边说着,一个翻身倒入水中,哗啦哗啦地向岸边游去。月光下,水面上那层淡淡的清辉被他打乱,漾出一道道水波。岳凌楼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浮在水面上的人头,再次撇了撇了嘴。这时,突然起了一阵夜风,于是急忙把身子藏到水中,老老实实呆在原处不敢动。就这样等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划水声,但奇怪的是,声音并不是从西尽愁离去的方向传来,而是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传来!
  糟了,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冒出什么危险人物来才好……
  岳凌楼一边警戒地盯着传来水声的方向,一边把头沉地更低了,连下巴都没入了水中。
  ◆◇◆◇◆◇◆◇◆◇
  另一方面,西尽愁这才刚刚游到岸边。本想节约时间,把岳凌楼脱下来的衣服扔到岸上就立刻返回,但是东张西望了半天,就是找不到他们原来脱下的衣物。怪了,一向自认方向感不错的西尽愁,这次竟也对自己识别方向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带着满腹的疑问,西尽愁爬上了岸。借着月光,举目四望,目所能及之处,连衣服的影子都没能望见一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被猴子偷了吧,这个时间,猴子们都该回窝睡觉了啊?西尽愁正想不通,只听身后出来淡淡的脚步声。
  河滩很软,脚步很轻,还有阵阵银铃碰撞的叮叮呤呤。不用回头就可以猜出来人的身份。
  「欧阳,你不要这么神出鬼没好不好,会吓死人的。」西尽愁无奈地转过头,捋了捋覆上脸庞的湿发。欧阳扬音就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静静地望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把手中的那一大堆衣服「扑哧」一下扔到西尽愁脚边,用沉寂得可怕的眼神盯着他看。
  西尽愁急忙避开,低头钻研那一堆衣服,竟不敢去碰。
  看出了西尽愁的心中顾忌,欧阳扬音低声道:「放心吧,我没在衣服上动手脚。你和那个人的……都没有。」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他呢?怎么还不上岸,还在河里?等你?」
  「嗯……啊。」西尽愁的舌头好像受了烫伤似的,变得不太灵活。
  欧阳扬音道:「你还想下水?」
  西尽愁点了点头。
  「我不准!」三个字脱口而出,欧阳扬音冲过去,不由分说地一把扯过西尽愁的手臂,指缝中间夹了一张小刀片,「嚓」一下在绷带上拉出一条整齐的口子。缠绕在手臂上的绷带应声裂开,但皮肤却毫发无损,连一点印子都没有留下,足以证明欧阳扬音出手的精准。
  「欧阳啊,你……」
  「闭嘴!」
  欧阳扬音一声喝住西尽愁,借着朦胧的月光察看对方的伤口。手臂上的刺伤是三天前留下的,经过庭阁细致的处理,再加上西尽愁自身顽强的恢复能力,原先指头宽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不过现在,皮肤裂开的边缘微微有些发紫,严重点的地方,甚至紫到发黑。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欧阳扬音道:「河里泥沙重,污物多,再加上你下水前手臂用了力,伤痕开裂,现在已经感染了。」
  「不会吧?」西尽愁不信自己这么没用,刚刚手臂也没怎么用力呀,不过就是把岳凌楼抱下河嘛,居然会弄得伤口开裂?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娇弱了。
  「什么不会!」欧阳扬音的语气勿庸置疑,五指箍住西尽愁的手臂,狠狠用力,发气话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要这只手了,我现在就帮你砍下来!」
  「哎哟哟!」西尽愁一边叫痛,一边求饶道,「你先不要这么激动嘛,哎哟好痛,你真把我弄残了怎么办?」
  欧阳扬音眼神一冷,声音也变得凉彻心扉:「今天废了你的手,保住的却是你的命!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那个小妖精害『死』的!一点也不夸张,就是害你到『死』!『死』得连渣都不剩。」重重强调了几遍「死」字,牙关咬得死紧。
  西尽愁一面护着自己的手臂,一面给欧阳扬音消气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有话慢慢说好不好?总之,千错万错都错在我身上,我道歉了还不行?你先放手放手啊。」
  「嘴上认了错,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欧阳扬音恨恨地瞪了瞪眼,撒气似的甩开西尽愁的手,转过背去。怒火还没有平息,因为她还在一口接一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终于平心静气了,才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朝西尽愁身上一扔道:「自己敷上。」
  「这是什么啊?」
  「消毒的,不用就还给我!」
  「用用,我用。」见欧阳扬音真的是冒火了,西尽愁也变得小孩子似的乖乖听话。在云南的时候,欧阳扬音就说过要找自己帮她办一件事情,现在大事未成,可以确定她不但不会害自己,而且还会帮自己。西尽愁一边上药一边说:「这样吧欧阳,我向你保证。我只用一只手划水过去,右手绝对滴水不沾行不行?如果让他一个人在水里呆久了,我一定会被骂成猪头的。」
  「呵呵,真是好笑。」欧阳扬音讽刺道,「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你现在就已经够猪头了!」
  「喂,欧阳,你这么说有点过分哦……」西尽愁的眼睛朝欧阳扬音的方向斜了斜,用哀怨的眼神表示他的不满。
  欧阳扬音别过脸去,继续道:「西尽愁,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岳凌楼留在你身边的原因?」
  西尽愁不以为然道:「我只认为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欧阳扬音道:「但在我看来,却是一件非常不自然的事情!」
  西尽愁道:「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的想法而已,和我无关,和岳凌楼……也无关。」
  欧阳扬音道:「西尽愁,一直在自以为是的人到底是谁!你只和他相处了短短几个月,而我却在天翔门里看了他整整两年!你听我一句话,他很可怕,你永远也控制不了他,只有被他控制而已。你以为他会喜欢你?我告诉你,你错得离谱。他的心是硬的、血是冷的,他根本就没有爱人这根经!」
  「够了欧阳……」
  「你到底知不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利用你!」
  欧阳扬音大声的吼叫盖住了西尽愁的声音,她还在继续,好像发了疯似的,她从来也没有这么疯狂过,仿佛这些话已经在她心里集了很久很久,现在终于找到了出口,定要一吐为快,「你被他利用得背叛了尹昀的嘱托,抛弃了珉珉!被他利用得和天翔、千鸿反目成仇,连命都差点丢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他之所以会跟你一起行动,之所以会留在你身边,只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而已!就只是仅仅是这个原因而已!」
  「真的够了,欧阳……」
  「不够!你听好,西尽愁!如果有一天,你的武功废了,你的手也不能握剑,你看他还会不会再看你一眼!他只会把你一脚踢开,连眉都不会皱一下!你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们告诉他你残废了,看他会怎么对你?」
  西尽愁笑了,那种笑声是对欧阳扬音的蔑视:「我不需要造假去试探什么。」
  「你不是『不需要』,而是『不敢』!因为你害怕,害怕他离你而去!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岳凌楼是哪种人对不对?只因为你想他留在你身边,你就甘心被他利用,甘心被他欺骗对不对?你敢说你从来没有设想过他背叛你的情景?你敢说他曾经说过喜欢你?」
  「没错,他没说过,但是……」
  「他和耿原修做过。」
  欧阳扬音的这句话说得很平静,静得就像是死水,但这死水却封住了西尽愁没来得及出口的所有话,正中死穴。看到西尽愁脸上扭曲的表情,欧阳扬音笑了,笑里藏着很深的讥讽,她形状漂亮的眉毛挑了挑,用魅惑的声音说:「还有耿奕……还有很多人,很多很多,要不要我一个一个数给你听?我杀耿原修的时候,他就睡在耿原修的床上,他叫床的声音很动听,就连求饶也很煽情……不要以为只有你听过他叫春,其实很多人都听过,一点也不值钱……连婊子都不如,你为了这种人值得?」
  西尽愁被欧阳扬音逼问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卡白,连嘴唇也在发抖。这些事情他都知道,早就知道了。但是,就这样毫无掩饰地被揭穿,毫无顾及地在耳边说起,就觉得心好像要被撕碎似的痛,有血在滴。
  「你记不记得当年的刘辰一,他是怎么死的?那颗人头你应该见过,他用那颗人头去挑拨千鸿和天翔,自己立功当了堂主。当年的刘辰一就像现在的你,或者说,在他心里,你就是另一个刘辰一。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你的首级,他会毫不犹豫地割下来送人,就是这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训往往有些道理……」
  西尽愁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还带着很重的颤抖:「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欧阳扬音说得很淡,很平静,但在西尽愁听来,字字句句都如同绞心:「现在发生的事情,立刻就会成为过去。就连将来发生的事情,不久之后,也会成为过去。如果你只会用『过去』这两个字来麻痹自己,原谅他做过的一切,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的愚蠢。即使在和你发生关系以后,他依然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其他男人的身下,这你也是知道的,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忍下来面对他的。如果他有那么一点在乎你,他就不会那么做。你不是第一个被他利用的男人,也不是最后一个,而是其中一个。你真的该醒了,西尽愁,现在还来得及……」
  西尽愁沉默了,他甚至不敢看欧阳扬音。
  「还记得常枰吗?」欧阳扬音轻声道,「其实他不是千鸿一派的遗孤,而是朝廷的暗行锦衣卫,名叫洛少轩,他的父亲是镇抚司带刀都统。那个男人就是岳凌楼新的目标,你西尽愁只是一介布衣草莽,别人却是朝廷命官,名门望族。」
  「不要再说了。」
  「实话永远是很难听的,但是你不能逃避,因为你是西尽愁,所以你要听下去。即使没有你也没有关系,他立刻就可以找到依附利用的对象。今天是你西尽愁,明天就是洛少轩,后天就又要换人了!」
  「闭嘴……」
  「你失踪的一年,岳凌楼一直留在京城。我曾经以为他会回杭州,但是他没有,也许他的野心远不止是天翔门这么简单。珉珉到处在找你,每天都魂不守舍,寝食难安,但是岳凌楼却可以在安安静静地在京城呆满一年,莫非你还以为他在乎你?」
  「我叫你闭嘴!」
  吼出这句话的同时,西尽愁的手箍住了欧阳扬音的喉咙。欧阳扬音没有挣扎,甚至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她只是看着眼前的那个人,和那变得有些疯狂而闪烁不定的眼神对视着,她问:「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现在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杀了我,为了岳凌楼而杀我?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诬蔑他,你为了那些实话来杀我?你为了可以让自己继续欺骗自己而杀我,是不是?」
  西尽愁无法回答,他的手抖得厉害。他并不是想要欧阳扬音的命,只是想叫她闭嘴而已。
  「西尽愁,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好笨,真的好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说啊!」欧阳扬音一直在笑,一直在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控制,「原来我在你心中只是这种地位,你为了他可以杀我,原来……原来如此……我算什么?我对你说的话又算什么?算什么!」
  她笑了很久,很久,直到笑得流出了眼泪。先是一滴,很清很凉,在眼角悬了很久,终于滑到脸庞。她抬手摸了摸那滴泪水,眼中满是惊恐,连她自己也不能相信,今生她还会为一个男人流泪。紧接着泪水决堤般的涌了出来,从脸颊到下巴,再到脖子,最后落到西尽愁的手上。
  很重,真的很重,西尽愁知道自己受不起。
  于是他收回了手,面朝那漆黑一片的淅川河走去。一头扎入河水,水是冰的,身体是烫的,头是昏的,思想是混乱的。他只知道朝一个方向游,那个方向有岳凌楼,他叫他在那里等他,叫他不要乱走。现在他只想去找他,他想见他,仅仅就是这样……
  手臂一直在划水,很长时间才浮出水面换一次气。心烦意乱,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怎么去面对岳凌楼,幸好老天也跟他开了个玩笑。直到很久以后,西尽愁才发现,岳凌楼早已不在原来的地方,甚至找遍了整片淅川河,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难道自己又把他弄丢了?

第五章

「放开!你放开我!」
  岳凌楼一边大叫,一边拼命打水。然而箍住他脖子的那只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眼看河岸近在眼前,如果任由事情这样发生下去,自己一定会被带上岸的。并不是不想上岸,而是现在他全身一丝不挂,在水里还好,如果上岸的话,不是什么春光都泄完了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说话啊!」
  如果在陆地上,岳凌楼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无计可施。被河水包围着的他,紧张地连气都喘不过来,而且这里的水位比较高,用脚尖试了一下,根本挨不到底。虽然嘴里一直在大叫着『放开放开』,但心里其实很害怕,如果真被放开了,恐怕也只有溺死的分。
  「安静点,小心脚抽筋。」对方轻声警告了一句,继续平稳地划水,朝岸边靠近。
  「你是……」岳凌楼只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绝对在什么地方听过!
  「月摇光。」
  月摇光毫不隐瞒地淡淡道出自己的名字,全然没有注意到岳凌楼快被吓傻的表情。虽然不久前,岳凌楼才对西尽愁说,如果可以取到月摇光的人头带回天翔门,自己就立了大功,堂主之位就可以恢复。但是现在,月摇光却近在咫尺,还带着自己往岸边游,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你不闹了?」
  见岳凌楼突然安静下来,月摇光倒觉得有些奇怪。
  在这之前,月摇光和岳凌楼碰过三次面,但每次,岳凌楼都没能见到月摇光的脸,只听过他的声音。第一次是在云南的日红岭上,月摇光带上了白玉面具;第二次是在出平安镇的山路上,当时岳凌楼在马车中,马车被青炎袭击,他和西尽愁坠落山崖;第三次是在平安别楼的地下室里,他和西尽愁躲在床下,又没能见到月摇光的脸。
  「你知道我是谁?」岳凌楼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月摇光笑道:「当然知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日可是你在我面前自我介绍的。」
  岳凌楼道:「如果我也没记错的话,当日你还想杀我灭口。」
  闻言,月摇光微微有些吃惊, 不过立刻恢复平静,补充道:「可是当日欧阳扬音拦住了我,说可以用药让你忘掉一切。但现在看来,我好像被她骗了……当天的事情,你还是记得真是一清二楚。」
  经这么一提醒,岳凌楼立刻后悔起来。一念之间,竟然忘了自己可以假装失忆,也许可以逃过一劫。不过机会已经错过,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放心,今时不同往日,我是不会杀你的。」月摇光说了一句宽心的话。
  岳凌楼道:「那你到底想怎样?」
  月摇光道:「不是我想把你怎样,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因为有人想要你手上的长庚剑,我就只好来找你要罗。但是你又经常和西尽愁呆在一起,这很麻烦,所以欧阳扬音就去岸上拖住西尽愁,我才有机可乘,绑走你。」
  原来如此,打的是长庚剑的主意。只不过,算错了一点。岳凌楼平静地说:「只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剑并不在我手上,在西尽愁那里。」在下河之前,刚好交到西尽愁手上。
  「那还真是可惜呢……」话虽如此,但月摇光的表情却很不以为意,「反正我的任务就是抓你,其他事情就由其他人去操心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靠岸,抓住了岳凌楼的手臂往上一抬道:「上去!」
  「不要。」挣开了月摇光手,岳凌楼背贴岸边,脚尖依然够不着底,只能用手指牢牢抠住水中的草根。
  「你这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麻烦。」月摇光一边皱眉,一边靠近,手向对方的腰部伸去,想用强力把岳凌楼抱上岸。但才刚碰触到背后的一点皮肤,就被岳凌楼牢牢抓住了手腕。
  月摇光先是一惊,后又渐渐明白过来,笑吟吟地道:「我想我大概已经猜到一点原因了。」本以为自己碰触到的地方应该是衣物布料,万没有想到却是光滑的皮肤。岳凌楼表情甚是尴尬,没有说话,扼住月摇光手腕的力道警告似的又加重了不少。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月摇光不动也不挣,只是脸上的怪笑越来越让人毛骨悚然。岳凌楼皱眉不去看他,但就在偏头的一瞬间,月摇光却一头扎入了水中。
  「喂,你!」
  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一股水柱从水面喷了出来,紧接着,月摇光的头也冒出水面。用左手抹去脸上的水迹后,月摇光大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不肯上岸了,真是好笑。原来真的有人喜欢裸泳的?」
  可恶……被看光了……
  岳凌楼气得咬了咬牙,不骂月摇光,倒把这笔帐记到了西尽愁头上,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拔光西尽愁,让他环城跑一圈,以泄心头之恨!
  「你不用那副表情吧。」月摇光依然狂笑不止,翻身跳上河岸道,「大家都是男人,你还怕被我看啊?对了,这个……」边说着,边扯过放在河边的外衣,在岳凌楼头顶晃了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的衣服倒可以借给你穿,前提是你穿过以后,要帮我洗干净,怎么样?」
  「谁会帮你洗衣服!」岳凌楼恨恨道。毫不夸张的说,从小到大,他岳凌楼从来没有做过类似洗衣服的这种体力活。
  「行。」月摇光带着看好戏的表情说,「那你光着身子上来啊,我也不介意多看一次。」
  沉默……岳凌楼沉默了……
  有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暴发前的征兆!不过月摇光却没什么经验,歪着脖子,满怀期待的笑着,以为岳凌楼会妥协求饶他。谁知道——
  只听『唰』的一声,那个一直藏在水里的身体突然高了一截。岳凌楼转过身来,双手撑在岸上,映着银辉的水珠划划地从身体滑落,先是颈,再是肩,然后是前胸和双腿。他真的就这样爬上来了!虽然是背光,也看不清楚什么。但浮在他身体边缘上的那圈淡淡月光,散发着一种迷幻气息,恍若仙人降临凡尘。
  完全是条件反射,月摇光竟别开了头,不敢去看。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担心只要开口说话,心脏就会从嘴里蹦出来似的。
  哒哒的一阵脚步声后,岳凌楼一把扯过月摇光手中的衣服,披到身上,淡淡地道:「我咒你长针眼,长死你。」

第六章

淅川河畔的一间阁楼上,萧辰清正襟危坐。一会儿望望对面的紫巽,一会儿又望望楼下的淅川河水。整个楼台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很淡,没有紧张感,也没有危机感。反观楼下,人头涌动,密密集集近百人。一派是紫星,一派是水寨,双方怒目对视,一语不发。月色已经淡去,水天相接的地方,浮现出一片红霞。鱼鳞般的朝霞边缘,围着一圈明亮的白光。
  「应该来了。」紫巽突然这么说了一句,偏头向淅川河的尽头望去。
  「你看得到?」萧辰清有些吃惊,也跟着扭头望向淅川河。河水很平静,在晨风中,偶尔会漾出几圈浅浅的波纹。紫巽口中的『来了』指的是幽河寨的木舟,也是他们正在等的东西。河面广阔,但是除了河水以外,萧辰清什么也看不到,而紫巽却说来了,不能不让人奇怪。
  「是风。」紫巽一边说,一边把头发掖到耳后,仿佛和晨风融为了一体,「……风可以告诉你一切。虽然看不到,但却可以听见长蒿破水的声音,还有水波的声音……」
  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黑影出现在水天之间,那便是来自幽河寨的小舟。果然被紫巽说中了,萧辰清不由得佩服起对方的过人耳力。
  「护法大人是否想好派哪三个人去水寨了?」萧辰清问道。
  紫巽突然笑了,摇头道:「不,还没有,正想听听你的意见。」
  昨夜紫巽、萧辰清双方对谈,终于商议一致。幽河寨可以让紫星宫的人入寨,但却只能去三个人,并且要卸去内力,蒙上双眼。而萧辰清等人会留下来当人质,直到紫星宫的人平安归来为止。这种做法,既不用担心紫星势力的大举入侵,又可以满足紫星宫入幽河水寨的要求。表面上看,的确是个安全可行的办法,并且双方利益都不会受到损害。
  紫巽虽然答应了,但却一直未说让哪三人入寨。现在幽河寨的木舟已经离岸越来越近,萧辰清忍不住,终于问了出来。但对方却反过来询问自己的意见,明显是在试探口风,于是也不正面作答,建议道:「护法大人,不如这样吧。从现在开始,只要是紫星宫人,谁先来到这间阁楼,就让谁去。怎么样?」
  阁楼已经被封锁,泛泛之辈绝对不敢擅闯进来。有胆子进到这间阁楼里来的,自然是紫星宫里身份不俗的人,也就是可以代表紫星宫去水寨的人。站在紫星宫的利益上,当然想派能力高的人去;而站在水寨的利益上,则希望派地位高的人去,日后才有交换人质的价值。而通常能力高的人,地位自然也不低。萧辰清虽是为了水寨着想,却也正和了紫星宫的意。
  所以,紫巽没有多作考虑就同意了,淡淡道:「就按你的意思吧。」
  话音刚落,阁楼之下突然一片嘈杂。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冲楼上而来。
  萧辰清自言自语道:「真没想到,这么快,第一位客人就来了。」说着,好奇地朝楼梯口望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来人是谁。
  来人好像正在发脾气,每踏一步,仿佛都要把楼板踩踏下去似的用力。听得紫巽紧紧皱起了眉。不一会儿,欧阳扬音就出现在两人眼前。什么话也不说,气冲冲的跑到桌边,『啪』一下把长庚剑扔到桌子上,扭头就走。力道之重,差点把桌子都打垮了。
  「站住!欧阳!」紫巽一口喝住了她。
  欧阳扬音虽然停下脚步,但却没有回头,背对两人道:「剑已经拿过来了,你还想怎样?」语气很差,就像是在吵架。长庚剑是从西尽愁那里得到的,淅川河边,她虽然把衣物都还给了西尽愁,但这柄长庚剑却私藏了下来。西尽愁马虎了一下,当时居然没有发现。
  紫巽皱眉道:「欧阳,你去准备一下,马上去水寨。」
  「我去?」欧阳扬音大吃一惊,转头瞪了紫巽一眼,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匆匆低下头,好像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只是恨恨地盯着地板,那烈火熊熊的视线,好像可以把地板都烧出一个洞来。
  「你哭过了?」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紫巽却发现欧阳扬音双眼红肿,明显是刚哭过。紫巽那张扑克似的脸终于产生变化,表情软化了不少,言语里流露出关切,问道:「什么事?」
  欧阳扬音打死不认,低声道:「什么都没有,你少管!」
  「既然没事,水寨你还去不去?」
  紫巽给人的感觉,一向是以自我为中心,但现在,却在征求欧阳扬音的意见,真是难得。就连萧辰清,也可以敏感地嗅出一丝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眼前这个美貌的女子,竟然能让紫巽的态度软化下来,竟然能牵动紫巽情绪的人。想到这里,萧辰清的嘴角竟掠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而紫巽的弱点,就是欧阳扬音!
  还不待欧阳扬音回答,逼仄的台阶又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动,又有人上来了。听声音,脚步很沉,沉的像一个两百斤的胖子正在上楼梯,紫星宫里可没有人重到可以发出那种声音。于是所有人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凝神望着楼梯口,等待来人的现身。
  首先出现的是月摇光,他表情不好,一直皱着眉,嘴巴抿得很紧,一步一步往楼上走。怪了,就凭月摇光那副骨架子,怎么也不可能有两百斤重啊。正在众人奇怪之时,谜底终于揭开。原来月摇光怀中,还抱着一个人。仔细一看,竟是岳凌楼!
  把岳凌楼放下,月摇光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手臂,冲紫巽唠叨道:「这下你满意了吧。这小子说他没穿鞋就不肯走路,害我一路抱过来。从三更天抱到黎明,好几个时辰呢,折磨人啊。」
  虽然岳凌楼并不重,但这一路抱下来,也够把月摇光累得筋疲力尽了。一见岳凌楼,欧阳扬音的眼神蓦然阴骘下去,杀意阵阵。而看到欧阳扬音的岳凌楼,也隐隐感到对方不友善的气息,把头撇开到一旁。
  打破这古怪气氛的人是紫巽,他问月摇光道:「你给我抱个人回来是什么意思?」从语气可以听出来,他对这种做法并不赞赏。
  月摇光解释道:「只要有他在这里,西尽愁就会追来。只要西尽愁来了,还怕长庚剑不来……」话刚说到这里,月摇光的眼睛眨了眨,瞧见了两米外的圆桌上,正放着一柄类似长庚剑的物体。顿时大受打击,冲上前去,抓起来一看。果然,不是『类似』,而是『货真价实』的长庚剑!陈渐鸿的佩剑!
  天啊,自己这么辛苦才把岳凌楼弄过来,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半天!
  看到月摇光欲哭无泪的表情,萧辰清笑了起来,对紫巽道:「正好就让他们三人去水寨,护法大人应该没有意见吧?」
  紫巽不置可否,抬头望了欧阳扬音一眼,而欧阳扬音则死死盯着岳凌楼不放,眼中寒光乍现,甚是阴森。沐浴在众人目光中的岳凌楼,很不自在地拽了拽袖子,问了一句:「什么去水寨?」
  萧辰清道:「水寨当然是指幽河寨。只要你们三人卸去内力,并且蒙上双眼,我们水寨的人,自然会把你们送到总寨府去。有什么话,就当面讲给夫人听;有什么事,也可以和夫人当面商量。谈妥以后,我们再派人送你们回来。」
  月摇光听懂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这样啊。」
  萧辰清用微笑作为回答。
  月摇光道:「我无所谓。」
  欧阳扬音用下巴指了指岳凌楼,冷冷道:「如果他去,我就去。」
  「如果她去,我就不去!」岳凌楼立即拒绝。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欧阳扬音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猎豹在看小野兔。只怕水寨还没到,半路上就被欧阳扬音给杀了。
  但是岳凌楼根本就没有立场来拒绝,紫巽当然是站在欧阳扬音那边的,淡淡回了句:「你没得选。」就蓦然起身,朝淅川河望去。这时,那艘小木舟也正好靠岸。船很小,加上船夫,只能坐四个人。岳凌楼被押着坐上了船,直到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明明和紫星宫没有任何关系的他,为什么会成为紫星宫的代表去幽河寨。如果让他得知真相其实是萧辰清那个不负责任的建议的话,不被气炸才怪。
  月摇光、岳凌楼、欧阳扬音三人皆按照规矩用黑布蒙上双眼,卸去内力。光是这样还不够,为了避免他们重新提起内力,萧辰清还用银针封了他们两大穴位。前胸一针,后背一针,针头被折断,针尖完全没入肉里,很难被拔除。
  「这下你满意了吧。」紫巽的话里透着浓浓的厌恶,对方的做法无疑表明了他们对紫星宫的极度不信任。
  萧辰清笑道:「紫星宫屹立江湖百年不倒,我们这种小门小派,自知技不如人,当然只有处处小心了。稍不谨慎,只怕就永无翻身之日。」
  紫巽眉眼一沉,望着坐上木舟的三人,咬牙警告萧辰清道:「你知道就最好。记住,不要妄想耍什么花招,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我们紫星宫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你们还不知好歹,就不要怪我们手段太毒辣,伤了你们的人!灭了你们的寨!」
  萧辰清一语不发,心里却一阵毛骨悚然。正如紫巽所说,到目前为止,紫星宫真正的实力远没有发挥出来。一开始提出无理要求——借看水寨地图的人是他们,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是他们有理似的。一想到这里,萧辰清就是一阵愤慨。但又担心若真的把紫星宫给惹怒了,只怕他们水寨也只有兜着走。
  正在萧辰清想得出神之际,紫巽已经走下河滩,来到木舟旁。木舟中,靠河岸的地方坐的是月摇光,旁边是岳凌楼,欧阳扬音坐在他们两人的前面。本以为紫巽对欧阳扬音有话要说,但他却停在了月摇光身旁,蹲下身子,低声道:「教主大人,你应该没有忘记,你要为紫星宫做一件事情,来证明你结盟的诚意吧?」
  月摇光笑道:「如果我忘记了,就不会为你们做这么多事情了。」
  紫巽道:「那就好。你听好了,我们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声音又压低了一层,凑近月摇光的耳边道,「保住岳凌楼,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能少一根头发。这就是你要做的。」
  抓杀手,保岳凌楼,入水寨。
  这三件事,就是紫星宫大祭司——紫坤,吩咐下来的任务。现在水寨中人已经现身,入水寨的协议也已达成。只有「保岳凌楼」这一条,还没有完成。
  居然事这种事?!
  月摇光很是不解地睁大了眼睛,但紫巽却没有跟他解释。也许是顾忌着旁边的岳凌楼,怕他听见。岳凌楼一向行事倨傲,如果让他知道了紫星宫要保他,不知会嚣张成什么样子。再加上欧阳扬音看岳凌楼的表情,也让紫巽隐隐感到有点不妥,所以才在临行前,交待月摇光保护岳凌楼的安全。
  紫巽拍了拍月摇光的肩膀,低声道:「只要岳凌楼不出事,紫星宫的门就为你开着,我们的祭司大人,也会很高兴再见到你的。」
  「我知道了。」月摇光点了点头,瞥了身旁的岳凌楼一眼。虽然和他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有种莫名的感觉却在月摇光心中滋长,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不要再接近他。总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什么东西,并且可以预感到,将会越陷越深。
  
滚床单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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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到底还有多久?」
  这是欧阳扬音的声音。一路上,相同的问题她已经问了不下数十遍,而领路人只是默默撑船,一次也没有回答过。昨天夜里和西尽愁闹了一架,本就心情不佳的欧阳扬音,现在又被这么无礼地对待,不火冒三丈是不可能的。只见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因为双眼被蒙住,只能凭感觉朝领路人大吼道:「你到底是哑巴还是聋子?」
  「不是哑巴也不是聋子,只是领路人。」对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不急不徐地说道。那语气很高傲,一听就让人不爽。
  月摇光朝岳凌楼的方向靠了靠,不为别的,只为他预感到事情有变。他刚答应了紫巽要保护岳凌楼的安全,当然不能失信于人。欧阳扬音还在更领路人吵,只听她冷哼一声,道:「领路?我看你是存心让我们迷路才对。就算淅川河有五里宽,我们也早该靠岸了!」
  欧阳扬音的这句话,也正好是月摇光和岳凌楼心中想不明白的问题。根据腹中的饥饿程度来判断,时间少说也过了大半日。但居然还没到幽河水寨,这的确奇怪。
  这时,只听领路人笑了起来:「姑娘你先不要急,我们马上就到了。」
  「马上?」欧阳扬音嗤之以鼻,「你以为我会信你?」
  领路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声音变得极低沉:「如果你们要去幽河水寨,只有等到下辈子了。我这个领路人,是来领你们上黄泉的!」
  「果然如此。」欧阳扬音冷笑一声,一把扯下了蒙眼的黑布,用足以令人瞬间冰冻的冷洌眼神瞪着领路人。既然水寨的人先毁约,她也不必遵守约定。早就觉得事情怪异,原来幽河寨果然想杀人灭口。
  只见欧阳扬音右手一翻,三枚毒针就出现在指缝之间。她朝领路人扬一扬下巴道:「就凭你!未免太瞧不起人了。虽然我现在内力被卸去,但是使用毒药,却是不需要内力的。你们算漏了一招吧?」
  此时的岳凌楼和月摇光也早已扯去黑布,站在欧阳扬音身后,瞪着那名领路人。然而领路人却大笑了起来,握着长蒿的手突然一转,竟朝船底打来。长蒿直直插入船板,只听『啪』的一声,船底就开了一个大洞,河水汩汩上涌,不一会儿就没上了脚踝。
  欧阳扬音手中的毒药还没来得及施展,领路人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朝自己的颈脖割去。顿时只见一股鲜血从他的脖子里一涌而出,甚至溅上了欧阳扬音的脸。领路人留下一句「紫星妖孽,你们死有余辜!」仰身落入河中。
  欧阳扬音双拳紧握,这下全都明白了,原来对方派来的是死士!用一条命换三条命,幽河水寨这笔生意做得也不亏。
  眨眼之间,水已经没上了小腿。懂泳术的欧阳扬音和月摇光都面不改色,只有岳凌楼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当然不敢奢望欧阳扬音会救他,于是抬头谨慎地望了月摇光一眼。打定主意,船沉了以后,如果月摇光不救他,他就死死抱住月摇光不放。
  但是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简单!
  不一会儿,领路人落水的地方便聚集了一大片黑麻麻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无数细长的水蛇。那些水蛇被血味吸引而来,先是包裹着领路人的尸体,片刻过后,河水中的血色越来越浓,腥味越来越重,甚至可以看见一些内脏的碎片浮在水面上。岳凌楼看得直皱眉,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水蛇阵。」月摇光低声念出了这三个字,脸上的表情严肃了很多。朝远处望了望,水岸就在三十米外。但是内力已经被卸去的他们,谁也没有那个能力一口气跳上河岸。如果他们现在面对的只是水,那么游过去便行。但麻烦就麻烦在还有那些噬骨蛇在!
  时间不容多想,那些噬骨蛇已经爬上了他们的船,正张着毒牙朝他们蜿蜒爬来。岳凌楼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身子突然一轻,一把被月摇光抱了起来。月摇光嘴里虽然嘀咕了一句:“还要救你,麻烦死了。”但目光却一直盯着欧阳扬音的方向,就像是猎豹在看着他的猎物。
  感觉到对方传来阵阵恶意,欧阳扬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指间的毒针夹得更紧。如果月摇光要对付她,为求自保,她也不会手下留情。说是迟,那是快,月摇光脚下猛一用力,朝船底踏去。本就开裂的船底哪经得起这种摧残,只听『咔』的一声,裂成了若干碎片!
  欧阳扬音脚下一阵晃动,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子,腰上就挨了月摇光一脚。虽然月摇光这一脚并没用内力,但同样没有内力抵抗的欧阳扬音,还是飞出了数米远,落入河中。刚一落水,头还没有浮出水面,背上就被踏了一脚。月摇光把欧阳扬音当成踏脚石,一个翻身,抱着岳凌楼顺利跳上了河岸。
  「月摇光!」极度愤怒的欧阳扬音只吼得出这三个字,手中银针『唰唰』飞出,朝月摇光的背部打去。已经到岸的月摇光双腿竟一阵猛颤,闷哼一声倒了下去。手臂扭曲地朝背后摸去,像是想拔出那些毒针。怀中抱着的岳凌楼也顺势滚出数米。冲力太大,擦伤太重,以至于岳凌楼蜷缩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要散开似的。
  这时,河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那是欧阳扬音的声音。岳凌楼艰难地抬起头,朝河中望去。乱溅的水花中,偶尔可以看见一只苍白的手臂一起一落。不一会儿,那手臂便已到处冒血,并且攀爬着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噬骨蛇。欧阳扬音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尖叫里还夹杂着对月摇光的咒骂。
  「月摇光!我不会放过你的!月摇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但是,这样的嘶吼并没有持续太久。欧阳扬音的声音最后终于消失。水花也不再溅起,就连那只手臂,也再也看不见了。
  她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那一瞬间,岳凌楼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昔日那个名震江南的名妓欧阳扬音,天翔门的门主夫人。那个曾经杀死耿原修的女人,那个几次三番可以取走他的命的女人,那样一个强势的女人,居然就这样死在了一片河水里。被无数水蛇啃食,连尸首都不能保全。
  「别看了,她死定了。没人可以在那么多噬骨蛇的包围下逃生……」月摇光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他慢慢朝岳凌楼爬来,背部的毒针虽然已经取出,但是剧毒已经渗入他的体内。毒发很快,月摇光的嘴唇已经紫到发黑。
  「帮我把银针拔出来……我要用内力逼毒……」月摇光挣扎着说出这句话后,竟然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闭目倒在了岳凌楼身边,呼吸声越来越重,豆大汗珠一颗接着一颗从额头滚落。幽河寨的人为了不让他们重新提升内力,用两枚银针封住了他们两大穴位。如果银针不取出来,月摇光的内力提不出来,最终将会毒发身亡。
  「快点!」见岳凌楼半天没有动静,月摇光猛一睁眼,生死之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手竟掐上了岳凌楼的脖子,威胁道,「快帮我把银针取出来!」
  那一刻,岳凌楼竟犹豫了。他伸手抚上月摇光的背,『唰』的一下拉下那层外衣。指尖从月摇光的背部划过,他可以摸到那里有个小小的凹槽,那是银针扎入的地方。针头已经被折断,针尖没入肉里。只要把银针拔出来,月摇光的内力就可以恢复,他体内的毒也能逼出。但是——
  月摇光是杀害楚南洋的人,是天翔门的仇人。如果月摇光死了,如果自己可以带着月摇光的人头回天翔门。那么就可以重新得到天翔门信任的人,就可以重新接任堂主之位!
  此时此刻,失去内力的月摇光就在眼前!身中剧毒的月摇光就在手边!他是北极教主,他是月摇光!
  这是一个机会!
  也许这辈子上天只会给他一个这样的机会——
  这样一个杀掉月摇光的机会!

第八章

这是一个机会!
  也许这辈子上天只会给他一个这样的机会——
  这样一个杀掉月摇光的机会!
  岳凌楼被诱惑了,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月摇光还压在他的身上,双手紧紧地卡着他的喉咙,威胁着他。岳凌楼痛苦地半眯着眼睛,左手攀上了月摇光的背,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背脊在药物作用下渗出的层层冷汗。
  此时的月摇光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杀了他!杀了他!脑海里有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呼喊。岳凌楼垂在地上的右手不自觉地动了动,朝自己腰间摸去,他碰到了匕首的刀柄,一把握住。刚想拔出,手臂突然被月摇光按住!顿时惊地倒抽一口凉气,眼瞳睁得极大,恐惧地望着月摇光,额头也开始渗出冷汗。
  「你想干什么?」月摇光死死按住岳凌楼握刀之手,用可以冻结人心的声音问道。他血色褪去的脸上,只有那双锐利的眸子依旧摄人心魄。那是北极教主的目光,一名真正冷血者的目光。和那样的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岳凌楼突然觉得自己杀不了他。即使他身中剧毒,即使他危在旦夕,还是杀不了他……
  喉咙哽了哽,岳凌楼被月摇光扼住的脖子,好像快要断了一般。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声音。见状,月摇光才微微松开了手,岳凌楼这才能够出声,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出两个字:「救……你……」
  「用刀救我?」月摇光干笑了一下,听不出是反话,还是恍然大悟。他全身力气都快耗尽,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制服岳凌楼,于是松开了手,虚弱地平躺在地。背部着地,胸膛朝上。激烈起伏的胸腔,看得出他呼吸越来越困难。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月摇光的四肢已经开始出现毒发的症状,变得死尸似的僵硬。
  被月摇光放开,喉咙终于可以顺畅呼吸,岳凌楼噌一下坐了起来,捂住心口,咳嗽了好一会儿,甚至咳出了眼泪。但他握刀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拽得死紧,连骨骼都开始格格作响。岳凌楼慢慢朝月摇光爬去,虽然他没有被欧阳扬音所伤,但因为着地时的剧烈冲撞,令他混身散架般的痛,身体每移动一下,好像就要四分五裂。
  「我帮你把针取出来。」岳凌楼轻轻地说着,不知是说给月摇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左手按在针尖刺入的位置,右手紧握刀柄——刀锋就落在月摇光的胸前!
  只要把肉割开一点点,针头就能露出来。只要针头露出来,封穴的银针就能取出。银针一被取出,月摇光就能恢复内力,逼出体内的剧毒。但是——
  只要自己再一用力,刀锋就可以没入月摇光的胸膛,刺破他的心脏!杀了他——
  那个声音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咒术一般令岳凌楼受到蛊惑。手腕开始用力,把刀锋慢慢往月摇光的胸膛压去。先是在皮肤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凹槽,然后有血流了出来,伤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杀了他!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仿佛是猜出了岳凌楼的心中所想,月摇光再次开口,「我们已经进了水阵,你一个人不可能闯出去。」
  是啊……自己一个人不可能闯出水阵。终于有了一个不杀月摇光的理由。岳凌楼握刀的手停住了动作,他犹豫了。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现在月摇光还不能死……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能在闯过水阵以后,再杀死月摇光……
  杀了他!不能杀!杀了他!不能杀!……
  这两种声音就像在头脑里不断回响,像是要把脑袋都吵爆一般。岳凌楼的眼神渐渐失去光亮,理智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挤出大脑。他想杀月摇光,真的很想,他知道不能错过这次机会!这也许是自己唯一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岳凌楼低吼一声,右手蓦然抬起,举到半空,青光闪闪的刀刃上,殷红的血珠滴落下来,落到月摇光的胸膛。感觉到血液滴落的月摇光猛地睁开了眼,入眼的却是岳凌楼朝自己头部刺来的利刃!想躲,全身都没有力气,甚至连闭上眼睛等死的力气都没有!
  刀锋扎了下来,好快!还有岳凌楼变得疯狂的表情,难道自己就这么死了?!
  嚓!——
  月摇光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岳凌楼的身子弓了下来,头埋得很低,长发凌乱地垂下。他握刀的手在抖,而且抖得厉害。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变了。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年前的自己,绝对不会放过月摇光,绝对不会错过这次的机会——
  刀锋贴着月摇光的脖子插入了泥土。压在自己身上的岳凌楼挡去了所有的光线,月摇光只能看见岳凌楼笼罩在一片黑影里的脸,半天说不出话。就在一秒种前,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岳凌楼没有杀他,反而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对自己说:「我不会帮你把银针取出来。如果你需要内力逼毒,就把我身上的银针拔出来,我可以帮你逼毒。」
  月摇光不能死。月摇光一死,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绝对出不了水阵!如果不能闯出水阵,不能回杭州天翔门,就算杀了月摇光又有什么用!只要月摇光的内力不恢复,他就不是自己的对手,等出了水阵以后,再杀也不迟。
  ——也许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岳凌楼这样告诉自己。
  惊魂甫定的月摇光深吸了几口气,不可置信地望着岳凌楼。而岳凌楼却冷声道:「快点,如果担搁了时间,是你自己的责任。」
  月摇光哽了哽,乌黑的嘴唇终于动了动,道了声:「好。」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拉住岳凌楼支在地面的手臂,猛地一扯!失去支撑的岳凌楼顺势压到了月摇光身上,还没来得及问话,月摇光突然一个翻身,把岳凌楼压在身下,开始疯狂地撕扯对方的衣物。
  「畜牲!」岳凌楼骂了一句,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压回了原位。
  「不要动,我现在晕得厉害……」月摇光低低警告了一句,拔开了岳凌楼的上衣。不顾一切,温热的嘴唇贴了上去,咬住了胸前的一块皮肤。岳凌楼的身体蓦然颤抖了一下,抓住月摇光肩膀的手也失去了力道。他渐渐明白月摇光在做什么。不是其他的,只是想用嘴为自己拔出银针而已。正如月摇光自己所说,他晕得厉害。所以在岳凌楼的胸口咬了半天,也依然没能找到银针的准确位置。
  「可恶……不是那里啊……」岳凌楼闭了闭眼,用微喘的声音发出呻吟。虽然对方也许没有意识道,但这般燎情的挑拨,令岳凌楼有些招架不住。月摇光的身体表面虽然冰凉得厉害,但是身体内部的温度却异常之高。这点,从唇舌传来的高温就可以知道。
  不能再这样下去……岳凌楼的理智这样告诉自己。然而月摇光的吻还在继续,先还一直停留在锁骨位置,后来却蔓延到了整片前胸。舌尖每划过一处皮肤,岳凌楼的身体都忍不住痉挛一下。他抓住月摇光肩膀的手慢慢移位,抱住了月摇光的头,把他引向正确的位置。
  月摇光的舌尖触到了皮肤上的小小凹槽,那凹槽之下便是封穴的银针。他开始在那个位置吮吸,牙齿抵住针头,啃食着那个小小的硬物,想要拔出。但无奈太深,几次努力之下,银针依旧没有半天移动的迹象。岳凌楼的身体开始变得兴奋,抱住月摇光脸颊的手慢慢下移,捂住了胸口被舔舐的位置,隔断了月摇光的唇齿。
  不能这样下去,真的不能再这样做下去了……
  这是岳凌楼第一次开始惧怕自己身体本能的反应。
  月摇光微微抬头,望了岳凌楼一眼,再次低下头去,含住了对方的手指,吮吸着指尖,把它们拖到一边去。但刚移去一根,另一根又护了上来。失去耐心的月摇光扯住了岳凌楼的手臂,一把按到地上。这下再没有烦人的东西来阻挠,细碎的吻终于变成了粗暴的啃咬。
  手臂被按死的岳凌楼,只是肩膀扭动了几下。刚才的阵阵兴奋瞬间被痛楚取而代之,「啊……」忍不住叫出声来,他感到胸口有血在淌,然而月摇光的舌尖抵住了伤口,碰触着那些被咬碎的血肉。真的好痛……,体内的银针开始晃动,搅动着伤口,透过神经传来和体温截然不同的冰凉。
  「不,不要……」
  被按到两旁的手绷得很紧,指尖出入了泥土,身体不断向后躲。就在这个时候,体内突感一股冰凉,那跟银色的小针混着血水终于被拔了出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肩膀突然被抓住,上身被翻了过去,再次压倒。
  舌尖从背脊滑过,给整个身体为之抽搐了一下。
  「还剩一根了……」月摇光抹去了嘴边的血迹,在耳边低声说道,「不要乱动哦,不然我会咬错地方。」
  岳凌楼不再说话,虽然这次他的手臂并没有被按住,但他也不打算抵抗。刚开始还能支撑起身体的肩膀,在月摇光的爱抚之下,渐渐失去了力量。全身都瘫了下来,软软地趴在地上,闭上眼睛。一阵阵的酥麻从后背传来,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月摇光趴在他的身上,两人交叠在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背上的那具身体却不动了。
  岳凌楼疑惑地转过身,竟发现月摇光已经昏迷过去。抬手向自己后背摸去,发现银针已经被扯出了大半,于是捏住针头,自己拔了出来。这才发现此时的月摇光已经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事不宜迟,立即盘腿而坐,凝神聚气,提升内力替月摇光逼毒……

第九章

「你说什么!」
  幽河总寨,陈夫人拍案而起,把前来报信的一名小侍从吓得混身发抖。
  「属、属下知罪。我们渡过淅川河,见到紫星宫的人后,才知道早有人在我们之前接走了紫星宫派出的三名使者。现在,我们的人被紫星宫扣押,只让属下一人回来报信,说如果不交出紫星宫派出的那三名使者,就杀光那些被扣押下来的人质。」
  「凌、凌安他是否也被紫星宫扣押了?」陈夫人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抓住了侍从的肩膀,表情疯癫地问道。
  侍从咬住下唇,战战兢兢地点下了头。
  顿时,陈夫人就像是被五雷轰顶一般,身子一偏,差一点就昏倒在地,还好有贴身的小丫鬟即使扶住了她。
  「岂有此理……」陈夫人面无血色,跌坐回软椅上,双眼涣散,喃喃道,「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冒我们的名义,带走了紫星宫的使者?」
  「是我。」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走进来的竟是天地啸龙。只见他喝退屋内的一群侍从,来到陈夫人身边,低声道:「夫人背着我们十二寨主,偷偷去跟紫星宫的人讲和,让他们的人入水寨,到底还有没有把我们十二寨主放在眼里?」
  「哈哈,所以……」陈夫人干涩地笑着,声音带着颤抖,怨恨地瞪着天地啸龙道,「……所以你就派人假冒幽河寨,抢先带走了紫星宫的使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凌安的!他现在在紫星宫手里,他会被你害死的!如果凌安他出了什么事……天地啸龙,我告诉你!我唐碧绝对不会放过你!」
  「哼!」天地啸龙甩袖冷哼一声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派出死士把紫星使者带入水蛇阵,只怕他们现在早已葬身蛇腹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还请夫人你召集另外的几大寨主,选出可以统领众人,抵御外敌的盟主!不然我们十三寨,必定难逃劫数!」
  陈夫人指着天地啸龙的鼻子恨恨道:「好!你做得太好了,天地啸龙!你是不是以为这个盟主你当定了!」
  天地啸龙冷哼一声道:「如果其他几名寨主兄弟信得过我,推举我为盟主,我自当尽心尽力铲除外敌。」顿了顿,又道,「夫人,如果你再拖下去,只怕紫星宫的人杀几个人质,把他们的头寄过来给我们看了。其中,不知道会不会有凌安少爷……」
  「你闭嘴!」陈夫人喝道,「天地啸龙,不要以为你的小把戏在我面前耍得转!盟主就算要选,也轮不到你头上!绝对!」
  说着,陈夫人愤然起身,丢下天地啸龙一人独自步出厅堂。即使希望很渺茫,但她不信紫星宫的人会那么容易就被天地啸龙除去。她要立刻派人去水蛇阵,看看那三名使者到底还有没有生还的希望……
  ◆◇◆◇◆◇◆◇◆◇
  天很阴,厚重的云层堆积在天边,遮住了温暖的阳光。淅川河水和阴霾的天空一样,都是灰蒙蒙的。直到傍晚时分,才被夕阳染成了一片橘红。不仅是河水,就连盘腿坐在河边的岳凌楼,全身上下都像敷了一层金辉。然而此时,岳凌楼的表情却异常严肃,凝神运气,一掌打入月摇光的后背。
  『噗——』的一声,一口黑血从月摇光的嘴里喷出。
  「好厉害的毒啊。」中毒时间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竟连体内吐出的血都完全变黑了。岳凌楼皱紧了眉,兀自感慨着。不理会弓身咳个不停的月摇光。现在毒血已经吐出,应该没有大碍才对。
  捂住心口,呕出好大滩黑血的月摇光,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揩去嘴角的血迹,竟有心情开玩笑道:「如果有根毛笔,蘸蘸,也许还能写出一篇字来。」
  岳凌楼瞥了他一眼,随口讽刺道:「只怕那个时候,你连拿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月摇光呵呵笑着,如果不是依旧惨白的脸色,谁看得出来他刚中过毒?岳凌楼不说话了,心想这种人,是不是天生少了根经,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和命悬一线?就像刚才,他明知道自己在抽刀,却大咧咧地平躺在地,难道真是算准了自己不敢杀他?
  就在岳凌楼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月摇光已经站起身来。虽然有点勉强,身子摇摇晃晃的,要靠抓住身旁的树枝才能保持平衡,但就一个刚刚才解毒的人来说,已经算是了不起的了。岳凌楼望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月摇光靠在树干上,闭目问道:「你不帮我把银针拔出来,不想让我恢复内力,是不是想等闯出水寨以后,再杀我?」
  岳凌楼开玩笑似的答道:「你是不是怕得很?」
  「的确怕……」僵硬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笑,月摇光接着道:「但我怕的是——你杀不了我。」
  岳凌楼冷冷道:「你口气倒是挺大的。」
  月摇光道:「通常口气大的人,本事也不小。」
  岳凌楼道:「如果你本事真有那么大的话,用得着跟我讲这些话?你大可以一剑杀了我,解除后顾之忧,对不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站在月摇光身旁,赫然抽出腰间的匕首插入树干,挑衅道,「我倒要看看,失去内力的月摇光,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刀就在你眼前了,用它杀我啊?」
  月摇光的眼神一凛,侧目向岳凌楼望来,冷声道:「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不会杀你?」
  「没有算准,只是猜测而已。」岳凌楼道,「刚才在船上你明明可以自己逃生,但你却救了我,怎么看都觉得那是多此一举。你不在乎牺牲欧阳扬音,又怎么会在乎牺牲我?既然你刚刚救了我,那么——现在就没有杀我的理由。对不对?」
  「好像有点道理。」月摇光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威风,眼神暧昧,慢慢凑近道,「但并不全对。」
  「那……」
  岳凌楼刚说出一个字,只觉得手腕突然被人扼住,猛地一拉,身体竟向前倾去。待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被月摇光拉入怀中。月摇光的身体从前方贴了过来,而自己的后背却靠在树干上,无路可退。手腕被扼住,挣脱不出。只有一张厉害的嘴还能说话,但哪里想到,正在岳凌楼要破口大骂的时候,竟然连嘴巴这仅存的武器都被封死了。
  月摇光重重地吻了下来,力道大得让岳凌楼的后脑磕上了树干。探入口腔肆虐的舌头,更是猖狂,眨眼间就侵占了所有领地。与其说这是一个深吻,倒不如说这是一次警告。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月摇光的舌头退了出来,他凑到岳凌楼的耳边轻声道:「也许我的确没有杀你的理由,但却有个毒哑你的理由。因为你的这张嘴,实在是太讨厌了。如果你管不好它,以后再让我听到它乱讲话,我就来帮你管教管教。」
  「你这个——畜牲!!」岳凌楼火气上升,右手猛地一抽,逃脱了月摇光的掌控,一个响亮的巴掌重重扇到月摇光脸上。把月摇光当场打得大愣,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偏在一旁,眨眼工夫就肿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受惊过度,以至于月摇光的脖子,半天都没能转过来。
  岳凌楼深吸一口气,怒火冲天地吼去:「月摇光,我也告诉你!如果你以后再这么不要脸,我也来帮你管教管教!」
  岳凌楼被气得浑身发抖,而月摇光沉默了好半天,总算回过神来,松开岳凌楼的手,摸了摸自己肿得夸张的脸颊,竟呵呵笑了起来,用自嘲的语气说:「果然江湖传言不能全信。早就听说天翔门岳凌楼是个不知廉耻,妓女不如的人。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了,我也试试看,没想到刚刚只是一个小小的吻,就能让你发这么大的火……或者说,你开始转性了?」
  岳凌楼撇开头不理他,而月摇光却不以为然地继续道:「以前之所以轻浮,只是因为没有真心喜欢的人,现在之所以转性,不想被其他男人碰,因为遇上了真命天子。我没说错吧?」
  「你说的没有一点正确!」
  「哦?那倒有趣了……」月摇光一边摇头,一边问,「好歹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这一巴掌挨得真是冤枉。」
  「理由就是你太犯贱了!」
  「这样么?」月摇光一点也不觉得那是在骂他,调侃道,「我倒是听说有人就是喜欢男人犯贱。比如说,天翔门的岳凌楼。」
  岳凌楼讽刺道:「你倒是很了解我?」
  「现在还不算,不过却很有兴趣做进一步的了解。」月摇光从背后抱住了岳凌楼的腰,手臂向上缓缓攀升,最后停留在岳凌楼胸前。外衣上,手指碰触的地方,还有着淡淡血迹,那是不久前被月摇光咬出来的。
  「不想死就放开你的手。」岳凌楼这句话听上去还算平静,但那是他生气到极点才会有的平静。
  然而月摇光不但不松手,手指还不知死活地在岳凌楼身上画圈圈,轻声道:「刚才我从这里帮你把银针拔出来的时候,你的叫声真的非常好听,身体感觉也很兴奋。如果那个真命天子不能满足你的话,不如考虑一下投入我的怀抱,怎么样?其实,我也算是个不错的男人。」
  岳凌楼冷笑道:「也许现在你还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但是下一秒,你最多只能算是个不错的——太监!」
  闻言,月摇光惊了一跳,这才感觉到下肢传来一股凉气。不用低头,便可以知道,抵在自己两腿之间的东西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刚才被岳凌楼插入树干,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他拔了下来,正用来威胁自己。
  「如果你还想继续当个不错的『男人』,就把你的手放开。」
  这次,月摇光乖乖地放开了手。岳凌楼转头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
  「哈啾!」
  同一时间,在幽河镇拜访紫巽的西尽愁大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原来西尽愁打喷嚏是那种声音?)
  紫巽斜了他一眼,兀自喝着茶。好一会儿才道:「最近温差大,西大侠你也要保重一下身体。」
  西尽愁一边揉揉鼻子,一边自言自语道:「不祥啊……」
  紫巽可没有闲情跟他耗时间,开门见山道:「有什么事情不妨就直说。」
  「直说的话,只是一句话——岳凌楼到底在哪里?」
  「这倒有趣了,岳凌楼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西尽愁道:「可是在欧阳扬音出现以后,他就不见了。还有那柄长庚剑,也不见了。」
  紫巽道:「所以你怀疑是我们紫星宫做了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西尽愁沉声道:「不是『怀疑』是『肯定』。如果你们现在还给我,我就只当是你们拿去暂时保管了,这比偷鸡摸狗好听多了吧?」
  紫巽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你这次来的目的了。」
  西尽愁道:「不会吧,我说了这么久你才明白。」
  紫巽放下茶杯,用和微笑的表情截然不同的阴冷,说道:「你是来找死的。」
  
第十章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沉入淅川河下,夜晚终于降临。淡淡的星光照亮了河滩,河沙很细,白日里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即使入夜,温度依然没有退去,踩上去非常舒服。岳凌楼赤脚走在这片河滩上,软软的河沙,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倒不是岳凌楼喜欢这样赤脚散步,而是自他昨夜被月摇光从河中掳走,就一直没有穿鞋子。当时西尽愁说什么教他游泳,骗他脱得精光,后来月摇光竟突然出现,自己被带到了紫星宫人的屯聚地,不料脚刚沾地,又被强迫押上了入幽河寨的船。所谓祸不单行,哪里想到,那引路的船夫竟是死士,把他们带入水蛇阵后就自杀了。就连欧阳扬音,也葬身于水蛇腹中……
  一想到欧阳扬音的死,岳凌楼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连气也喘不过来。照理说,欧阳扬音的死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应该高兴才对。但是,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欧阳扬音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命丧黄泉……如果她还没死……她必定还在附近,她会找月摇光报仇,而现在的月摇光没有内力,自己也绝不是欧阳扬音的对手……只怕会受到牵连……
  「喂!」不远处的月摇光突然喊了他一声,抖抖外衣,坐到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问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水蛇阵,河滩的洞穴里到处都是噬骨蛇,你这么赤着脚到处乱走,就不怕被它们咬?」
  听月摇光这么一说,岳凌楼果然止步,不敢乱走。噬骨蛇的威力,不久前他才亲眼见识过。它们可以在眨眼之间,就把一个成年男子啃食成碎片,并且数量奇多,光是回忆起那名死士被数之不尽的噬骨蛇团团包围的场景,岳凌楼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你如果害怕就快点过来。」月摇光朝岳凌楼招了招手,认真地说道,「这地方到了晚上可能会涨潮,我们应该往高处走。」
  但是……岳凌楼不放心地朝黑沉沉的淅川河水望去,平静的河面,没有一丝涟漪,也没有任何尸体漂浮在上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看到欧阳扬音的尸体,岳凌楼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个厉害的女人已经死了。
  仿佛是看出了岳凌楼心中担心的问题,月摇光给了他一个解释:「如果你想找欧阳扬音的尸体,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她恐怕早就被那些噬骨蛇拖到巢穴里当小蛇的食物了,就连那名幽河寨的死士,不也是尸骨无存吗?」
  也就是说,欧阳扬音死得连渣都不剩……
  叹了口气,让自己暂时接受月摇光的说法,岳凌楼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转头望向月摇光,问道:「你好像对噬骨蛇非常熟悉?」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仅是噬骨蛇,好像连水阵都挺熟悉的?」那名死士自杀以后,是月摇光第一个说出了『水蛇阵』这个名称。如果不是熟悉水阵的人,反应不会这么快。
  不同于岳凌楼的神色戒备,月摇光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几声,答道:「和你比起来,也许真的要熟悉那么一点点。」
  「是么?你这话说得太早。」岳凌楼朝月摇光走去,一边走,一边自信满满地说道,「幽河水寨在西,幽河镇在东,淅川河自南向北流,一路上分支众多,而这噬骨蛇阵,却在南方。再往北,便是迷失河道。过了迷失河道,再往西行一里,便是幽河水寨了。不知道,月大教主,我说的对不对?」
  说完这一大通话,岳凌楼已经来到了月摇光的面前,偏着头,笑吟吟地望着那个坐在石头上,已经完全呆掉的男人。好半天,月摇光才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掩饰尴尬,表情瞬间严肃了不少,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岳凌楼不回答他,却把话题拉到另外的方向:「看你的反应,你好像也知道嘛。」
  月摇光没那么好耐性跟岳凌楼斗心机,吼道:「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岳凌楼厌恶地瞪他一眼,撇开头,「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当日在平安楼,岳凌楼看过一次水寨地图,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眼,但是大概的阵势布局,他却都铭记在心。
  月摇光一把抓住岳凌楼的手,往身边一拉,凑近对方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你到过水寨?」
  岳凌楼道:「如果非要到过水寨的人才能知道这些事情的话,难道你来过水寨?」
  月摇光冷声道:「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岳凌楼瞥他一眼道:「你可以不说,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你的事。」
  「你没兴趣知道就最好。」月摇光甩开岳凌楼的手,郑重道,「不过我要警告你,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一知半解,并不全对。如果照你说的路线走,不但出不了水阵,还会自取灭亡。从现在开始,你一步也不许离开我,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你我都不会好过。」
  此时的岳凌楼怎么想得到,他看过的那张地图,是被陈夫人掉换过后的假货。虽然地图上标明的大体路线没有差错,但是细节地方,却和实际的水阵布局大相径庭。当初使出这一招,就是为了防止地图被外人窥探到,改换后的地图,就算被紫星宫人得到,也照样进不了幽河寨。
  听了月摇光的话,岳凌楼静下心来仔细一想。才觉得事情果然有蹊跷,开始怀疑起地图的真假来。当日他亲眼看见从地图里钻出了一只白色的蛊虫,而地图一直在陈渐鸿身上……这么说的话,难道被蛊术控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渐鸿!
  那么,他最后留下的那几句话又意味着什么呢?长子陈商南继位,萧顺辅佐,其他寨主各守其寨,表面上听起来,没有半点不妥啊。
  岳凌楼心中咯噔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已经被那名叫『紫坤』的小妖女玩弄于股掌之间。紫坤通过蛊虫控制了陈渐鸿的身体,让陈渐鸿说出了那些话,让西尽愁去水寨,目的又何在?
  「我问你。」岳凌楼突然抬头,正对上了月摇光的眼睛,「陈商南和萧顺到底是什么人?」
  月摇光睨了岳凌楼一眼,好像有点不想回答,回了一句:「你打听他们做什么?」
  「如果由陈商南继承十三寨总寨主之位,萧顺辅佐他,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月摇光思索了一会儿,用不解的目光注视着岳凌楼,心想他为什么会关心这个问题。但最后,总算还是给出了他心中的答案:「前总寨主陈渐鸿留下三子,长子虽是陈商南,但嫡子却是陈凌安。陈渐鸿死后,幽河寨的主要势力应该都聚集在陈凌安的母亲,也就是唐碧手里。她一直处心积虑得想把自己的儿子推上总寨主的位置,这次提出把地图送往平安楼的人,正是唐碧。她知道离开水寨的陈渐鸿敌不过紫星宫,也知道陈渐鸿此次出寨,必定有去无回。这样,陈凌安就可以凭他嫡子的身份一统十三寨……」
  「那么……」岳凌楼打断月摇光的话,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上,「如果有个人拿着陈渐鸿的长庚剑,说不能传位陈凌安,而要传位陈商南,那么会有什么后果?」
  月摇光想了好一会儿,才脸色凝重地答出四个字来:「水寨大乱!」
  「原来如此……」岳凌楼总算彻底明白了,沉下眼,陷入深思之中。
  被层层机关包围的水寨,本就是个很安全的地方,根本用不着把地图交给平安楼保管。给陈渐鸿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唐碧,因为她迫不及待想让陈渐鸿死,想让陈凌安坐上总寨主的位置。陈渐鸿信了唐碧的话,这是他的错误。而紫星宫却利用了这个错误。借陈渐鸿之名,让西尽愁传话回来,不让唐碧得偿所愿,而让陈商南继位。这样,唐碧必定有所动作,但她会担心自己力量不够,自然就想到要寻求外援、壮大势力。而现在,摆在眼前最好的外援,就是——紫星宫!
  这样,紫星宫打的算盘也就不难猜到了:
  第一步是陈渐鸿的遗言,如果把遗言带到水寨,紫星宫将以外援的身份,由唐碧引入水寨。即使遗言带不到水寨,还有第二步——放岳凌楼来到四川。以为地图已经被紫星宫得到的水寨中人,形式上必定会派人出寨打探虚实,只要抓住那些水寨中人,逼问出路线并不难。就算幽河寨使出最后的手段,放弃人质,改换所有水道机关,只要岳凌楼还活着,唐碧私换地图的事情必定败露。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入十三寨,心怀鬼胎的分寨主也需要联合紫星宫的力量,铲除唐碧。这样,紫星宫人又可以被其他寨主引入水寨。紫星宫的这几步棋下得很稳,稳就稳在无论事态如何发展,他们都能达成所愿。
  「紫星宫为什么独独要对水寨这么执着呢……」岳凌楼摇摇头,这是他唯一想不通的问题。
  月摇光淡淡一笑,「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十三水寨和紫星宫素来没什么瓜葛,无怨无仇。而紫星宫此行的目的好像也不是要侵占水寨,照目前的架势来看,他们只是单纯为了进入而已。那么,难道是十三水寨里,有什么紫星宫想要得到的东西么……
  
第十一章

这个时候,淅川河的东岸,也就是幽河镇里,西尽愁陷入了困境。
  弄丢了岳凌楼的西尽愁,本想去找欧阳扬音要人。但是找遍所有地方,就是不见欧阳扬音的踪影。抓了一个紫星宫小兵来一打听,这才知道今天清晨,欧阳扬音已经去了水寨。于是,西尽愁只能改变目标,找上了紫巽。但还没说到几句话,就把对方说得大动肝火。
  紫巽一声令下,西尽愁就已经被紫星宫人团团包围起来。
  紫巽立于包围圈之中,与西尽愁对站着,阴恻恻地道:「在云南,我就听说隐剑西尽愁如何如何了得,今日总算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西尽愁后退一步,虽然被重重包围,但依然谈笑风生:「但是,非常遗憾地告诉你,那个东西我已经送人了。」一年前,他把隐剑给了岳凌楼,只是不知道岳凌楼到底把隐剑怎么处置了。说着说着,西尽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年前在云南,我们好像交过手。如果说想见识隐剑的话,那个时候应该已经见识过了吧?」
  闻言,紫巽刚才还温文尔雅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逼进一步道:「是啊。果然威力无穷,只用一招就断了我一只手臂,你不说我都忘了。对了,今天你这么突然提起,时隔一年,是不是想到该把手臂还给我了?」
  西尽愁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膀,因为伤口还未复原,右臂上仍然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他朝紫巽的衣袖一望,两只手都好端端的,哪有断过的迹象?有些思量不透,摇摇头,脸上挂着讨好似的微笑,道:「还手的事情就算了吧,我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计较那么多干嘛……」
  阴骘地一斜眼,紫巽抬起了右手,上上下下仔细专注地打量着,那表情好像在审视一件艺术品,而不是自己的手臂。他一边看一边说:「不是自己的东西,用着始终不舒服……」
  拖长了尾音,狭起眼瞥向西尽愁。顿时,西尽愁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忍不住呲了呲牙。
  紫巽又道:「西尽愁,如果你今天把自己的右臂留下,我就考虑放了你。」
  西尽愁道:「不用了吧。你的右手断了还有备用的,可如果我的右手断了,就变成货真价实的残废了。」
  紫巽冷声道:「那是你自家的事情。」
  「看来你今天是认准了我的手了……」西尽愁摇头啧啧道,「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你是不是要先找人商量一下。」
  紫巽道:「有趣了。你说我们紫星宫拿了你的剑,也没看见找谁商量一下,就径自跑过来要。那么你断了我的手臂,我就不该要回来?还要找人商量?」
  西尽愁勿庸置疑地点点头,偏头朝层层包围圈外望去。紫巽脸色一沉,狐疑地随着西尽愁的视线望去。这个时候,那层包围圈正渐渐散开,竟让出一条通路来。随着人群的退避,那站在通路尽头朝西尽愁走来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越是清晰,紫巽的眉就皱地越深。因为这位正向他们走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尹珉珉!终于,尹珉珉在西尽愁身旁站定,扭头瞪了紫巽一眼,眼神中有说不尽的憎恶。
  西尽愁得逞地笑了笑,盯着紫巽变成青色的脸,下巴朝尹珉珉的方向点了点,挑高声音道:「不去跟你们小宫主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尹珉珉双目一横,丢给紫巽一记白眼,转身拉过了西尽愁的手,把一柄黑剑塞到西尽愁怀里,一改刚才凶神恶煞的表情,变得柔情似水,嘴角一翘道:「西大哥,我们走。」
  而尹珉珉塞给西尽愁的剑,正是陈渐鸿的『长庚』。
  西尽愁一手抱剑,一手被尹珉珉拉着,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的紫巽狂笑了起来,笑声中还夹杂着嘲讽的话语:「西尽愁!我以为你多大本事,原来也不过是个吃软饭的!要靠一个丫头给你撑腰!」
  「你这话讲错了。」西尽愁回头,笑眯眯地说,「我找珉珉不过是为了叙叙旧,她小姑娘家比较害羞,看这里人口密度太大,气氛不好,想带我到个安静点的地方。什么叫吃软饭?什么叫谁给谁撑腰?」
  「那好。」紫巽上前一步道,「你把长庚剑留下!」
  西尽愁把长庚剑抱入怀中,遥遥头道:「不行。这剑我又不是从你手上拿的,你有什么资格要回去?」
  紫巽气得一时无语。尹珉珉拉了西尽愁一把,朝门外走去,低声道:「别跟他讲那么多。」
  「你站住!」紫巽大吼一声,那些散开到一边的侍卫瞬间又聚集了起来,齐齐握住刀柄,挡住了西尽愁和尹珉珉的去路。
  尹珉珉猛一回头,瞪着紫巽道:「你连我也敢挡!?」
  「不敢……」紫巽上前几步,那副地狱长的表情又变了,变得温柔无比。他走近尹珉珉,体贴地替她理了理衣领,低眉浅笑,轻声道:「如果小宫主要让他走,我自然不敢阻挡;如果小宫主要送他东西,我自然也不敢反对。不过临行前,容属下再跟他说一句话……」
  尹珉珉斜他一眼,才不理他。
  紫巽挑起眼角,睨了西尽愁一眼,径自走到他身旁,在对方耳边沉声道:「西尽愁,这次算你有种!不过,你欠我的手臂,我迟早会要回来!记住!」
  西尽愁不动声色地浅浅一笑,右臂一抬,竟勾住了紫巽的脖子。把紫巽往自己身边一拉,跟对方咬耳朵,轻佻地笑道:「就怕我有本事记住,你却没本事拿走。」
  「看谁笑得到最后!」
  紫巽恨恨地咬了咬牙,一把推开西尽愁,负手背对众人,好像在稳定情绪。好一会儿,突然右手一扬,朝紫星宫众侍卫发令道:「让他们走!」
  尹珉珉冷哼了一声,拉过西尽愁,拨开众人,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冲去。倒是西尽愁时不时冒出一点杂音来:「喂,珉珉,你慢点,慢点……」
  声音越来越小,西尽愁和尹珉珉的身影也终于消失。紫星宫的一群侍卫们,战战兢兢地望了望紫巽气得发抖的背影,纷纷识相地退了下去。
  「可恶……西尽愁……你太可恶了……」
  紫巽双手支在茶几上,手臂抖个不停,就连桌上的茶杯,也跟着咯噔咯噔的摇晃起来。一把抓住茶杯,用力恨恨捏住,好像在意识上把那可怜的杯子当成了西尽愁的脑袋。只听『啪——』的一声,茶杯竟被他捏成了碎片……
  「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紫巽咬牙在心中发下了毒誓,大滴大滴的红血从他掌中滴落,但他好像失去了痛觉一般,拳头握得极紧,连整个身体都变得颤抖不已。

第十二章

淅川河边,西尽愁一会儿叉腰站着,一会儿又举手齐眉,向远处深黑一片的河水望去。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星光很淡,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所以目所能及之处,都是漆黑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河。
  「西大哥,你真要去水寨?」身旁的尹珉珉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嗯,是啊。」西尽愁点了点头,仍旧望着河面,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但是现在整个幽河镇没有一艘船,你要怎么渡河?」
  西尽愁呵呵笑了几声,望着秀眉紧蹙的尹珉珉,自信满满地说:「不可能一艘也没有。我不信幽河寨的人真能做到『破釜沉舟』,断掉自己的一切后路。」
  尹珉珉恍然大悟道:「西大哥,你的意思是,幽河寨的人偷偷把船藏起来了?」
  西尽愁带着赞许的表情拍了拍尹珉珉的脑袋,并且点了点头,道:「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河边等着,一直等到幽河寨的人现身,拜托他们帮个忙,顺便把我也载到水寨去。」
  「他们怎么可能答应?」尹珉珉撇撇嘴,不相信水寨的人有那么好说话。
  「因为我有这个啊。」西尽愁笑眯眯地望着尹珉珉,拍了拍怀中的那柄长庚剑。那是陈渐鸿的佩剑,也是信物。如果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水寨的人解释清楚,让他们带上自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尹珉珉还有一点想不通,「现在幽河寨的人都被紫星宫软禁着,怎么逃得出来?」
  西尽愁道:「如果紫星宫真想软禁他们,他们当然逃不出来。但是,那个叫紫巽的人应该会放他们一条活路走……」
  尹珉珉接话道:「然后再派人跟踪到水寨去?」
  西尽愁微笑道:「至少,如果我是紫星宫的人,我就会这么做。毕竟,对方可是陈家的两位少爷啊。」
  话说到此,西尽愁朝河岸左右两边望去,像是在看有没有什么动静似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此时的西尽愁正在犹豫该不该向尹珉珉打听岳凌楼的行踪。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按住了尹珉珉的肩膀,正色问道:「珉珉啊,我问你,除了幽河寨,紫星宫还有没有软禁其他什么人?」
  尹珉珉用那种『我就知道』的眼神望了西尽愁一眼,低下头,闷闷不乐道:「你是不是想问岳凌楼?」
  对方这么直接,反倒让西尽愁一时语塞,干笑了两声后,还是点了点头。
  尹珉珉阴气森森地答道:「他跟着欧阳扬音去了水寨。」
  西尽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他去了水寨?」
  尹珉珉点头道:「还有月摇光和欧阳扬音,今天早晨,他们三个人一起去的。没有人知道紫巽是怎么想的,竟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那就麻烦了啊……」西尽愁紧张地不得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一遇到水,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都使不出来了,这一去肯定会出大问题的!」
  看到西尽愁的反应,尹珉珉身体一僵,蓦然抬头,眼眸里早已不见了方才的温柔,转而被一层寒冰蒙上,连声音也失去了温度:「西大哥,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闻言,西尽愁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尹珉珉,后悔自己让她想起岳凌楼了,尴尬地摇摇头道:「先不说这个好不好?」
  「为什么不说?」尹珉珉靠近一步,抓住了西尽愁的袖子,不让他逃,追问道,「我不知道他有哪一点好……你告诉我他到底有哪一点好,西大哥?」
  「珉珉啊,好珉珉……」西尽愁把尹珉珉的手从袖子上拉下来,规规矩矩地放到她身体两侧,捏捏她气鼓鼓的脸道,「你自小在篁竹林长大,与世隔绝,除了你爹以外,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我。你对我亲密一点,我也没什么想法,只把你当妹妹看。现在你已经离开竹林那么久了,男人也应该见多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应该分得清楚,如果还老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当心错过了好姻缘。我自小没有亲人,只有你这个妹妹,西大哥还等着你请我喝喜酒的那一天呢……」
  「我不要当你的妹妹!」尹珉珉大吼一声,打断了西尽愁的话。西尽愁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她。而尹珉珉却把头撇向一边,咬咬下唇,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珉珉?」西尽愁拉了拉她的胳膊,却被尹珉珉狠狠甩开。
  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尹珉珉低声道:「我有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来跟我抢……天翔门夺走了我爹,岳凌楼又夺走了你……我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西大哥,连你也离开我的话,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说到这里,又猛然抬头直直看着西尽愁,喉咙哽咽了好一会儿,重新低下头去。西尽愁焦躁地皱起了眉,拉过尹珉珉的手道:「珉珉,我并不是你的东西。」
  「你是。」尹珉珉再次抬头,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涌而出,转眼就哭得像个泪人。她用带着抽泣和喘气的声音,大声吼道:「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自我离开篁竹林的那天,我就对自己发过誓……只要有人敢夺走我的东西,我就一定要报仇!……爹的仇,还有你的仇……天翔门,还有岳凌楼!……我恨他们……你听清楚,是恨!……」
  面对这样的尹珉珉,西尽愁竟不知该对她说什么话来安慰。
  尹珉珉抓住了西尽愁的手臂,扬起头,望着西尽愁不知所措的眼睛,用颤抖的声音说:「西大哥……你看看我,不要帮我当妹妹看……用你看岳凌楼的眼光来看我,试着来喜欢我……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如果从一开始,你就认真地看我,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你会的……」
  「珉珉。」西尽愁笑了一声,面容满是苦涩,「也许在今天之前,我还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但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就像是一个小孩不愿意丢掉手中的玩具一样,你对我的感觉那不是『爱情』,只是『占有』……珉珉,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已经长大了!」
  歇斯底里地吼出这句话,尹珉珉抓住西尽愁胳膊的手指蓦然用力,紧紧揪住了西尽愁的衣袖,好像要把对方的衣服扯拦一样。心中抑止不住的愤怒涌了上来,尹珉珉全身都开始颤抖,她望着西尽愁的视线模糊了,被一层又一层的泪水模糊了。她低下头,恨恨闭眼,挤出了眼眶中的泪水,用痛苦不堪的声音说:「原来……原来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个小孩子,永远都是,对不对?……」
  「珉珉……」
  「西大哥!」蓦然抬头,尹珉珉爬满血丝的眼睛又对上了西尽愁的视线。她深吸了几口气,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手臂缓缓上抬,最后环住了西尽愁的脖子。这突然的动作,把西尽愁吓了一大跳,急忙抓住尹珉珉的手臂,想把她拉开,但尹珉珉却突然凑近,近到连呼吸的气息都扑到了脸上。
  「吻我。」
  她说出了这两个字时,红唇已凑到离西尽愁因吃惊而微张的嘴唇只有半寸的距离!
  「吻我,西大哥……」尹珉珉重复了一遍,闭上了眼睛,从她说话的声音可以听出,她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节奏,这也许是她十七年来,做过的最大胆的一件事情,「我会向你证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你不敢吻我,就说明你喜欢我……如果你吻了我,还没有任何感觉……我就放弃……」
  西尽愁的头脑混乱地好像一锅沸水。他已经不能说话,不仅是声带僵硬了,就连四肢都完全僵硬。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甚至不敢去呼吸。
  「西大哥……」尹珉珉的眼睛微微张开,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第十三章

「西大哥……」尹珉珉的眼睛微微张开,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珉珉!」千钧一发之际,西尽愁及时封住了尹珉珉的穴道,转头向身后黑沉沉的淅川河水望去。尹珉珉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整个淅川河畔,瞬间沉寂下来。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的哗哗水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想必,水寨的人已经逃脱出来,正打算趁夜返回水寨去。
  西尽愁朝前走了几步,自言自语道:「好险,差点就让你们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了。」又回头对尹珉珉说,「你的穴道一会儿就会自动解开,你回紫巽那里去吧,至少目前看来,紫星宫对你来说是很安全的。」
  尹珉珉死死咬住了嘴唇,不甘心的眼泪滚滚流落,模样甚是凄惨,唇瓣被咬破,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滑下。一双聚满了仇怨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西尽愁看,那眼神已经不像活人,而像是一具人偶——充满了咒怨的人偶。
  西尽愁看着不忍心,走近了几步,抬手替尹珉珉揩去从嘴角渗出血水,轻声道:「珉珉,当初是我把你带出了黄泉巷,我就会对你负责到底,我不会离开你……」顿了顿,沉重地叹出一口气,又道,「但是……我也不会爱上你。」
  闻言,尹珉珉的身体一阵剧烈的颤抖,泪水决堤般的涌了出来,眨眼工夫,西尽愁停留在尹珉珉脸上的右手全都被这温热的液体打湿。
  西尽愁继续道:「珉珉,妹妹永远都是妹妹。不管你有多怨我,多恨我,就算你已经不把我当大哥看,我还是把你当成——我的好妹妹。」沉重地叹了口气,「一辈子,都是。」
  西尽愁一边说,一边用衣袖替尹珉珉揩去脸庞的泪水,但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刚揩去一点,立刻就有一片泪水涌下。最后,西尽愁的衣袖已经湿得可以拧出水来。耳边,木船破水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水寨的人越行越远。如果再不追上去,即使是西尽愁,也追不上了。
  「珉珉……」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尹珉珉的脸,就像是捧着一个极易粉碎的陶瓷娃娃,「不要再哭了,看到你哭成这样,我也很难受……」拇指划过尹珉珉的唇角,停留在不断渗出血来的下唇,瞬间就被血水染成艳红。
  也许是头脑一时发热,西尽愁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捧起尹珉珉小巧的脸颊,低头吻了上去。
  稍作停留,西尽愁转身离开,朝淅川河走去,几个纵跃,足尖轻点水面,身影便隐没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对他来说,那其实算不上是吻,只是嘴唇轻轻的碰触而已。除了安慰,并不意味着什么。
  河畔,尹珉珉只身矗立着,虽然穴道已经自己解开,但她依然一动也不能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手,用指肚触摸着刚刚和西尽愁接触的地方。
  ——那里,残留她心爱男人的气息和温度。
  如果西尽愁最后留下的,是一记不讲情意的耳光和彻底的拒绝,也许可以把尹珉珉从迷梦中打醒过来;但是,他留下的是温柔的亲吻,那只能让尹珉珉越陷越深,虽然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
  这个时候的岳凌楼,还和月摇光一起被困在水蛇阵里。虽然是夏季,但不知怎么搞的,这淅川河边夜间的温度,依然可以把人冻得哆哆嗦嗦。岳凌楼有点忍受不住了,找了两块雪白石头,蹲在树角底下,『啪啪啪』的起火。但刚打出一点火星,就被月摇光一脚踩熄。
  「你有病啊!」
  岳凌楼抬头狠狠地瞪了月摇光一眼,又低下头『啪啪啪』的专心打火。但是这次,月摇光却一把抓住岳凌楼的手,把那两块打火石抢了过去,扔到远处。这可把岳凌楼给气急了,『噌』一下站起身来,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月摇光面无表情,背靠树干,坐了下来,低声道:「不能生火。」
  岳凌楼恨恨道:「你皮厚不怕冻,但我还怕冷呢!」
  「就算再冷也不能生火。」月摇光态度平和地说,「为求万无一失,今夜水寨的人可能会来,如果让他们看到火光,发现我们还没死,必定又是一场恶战。你若不想惹祸上身,就忍一忍。再或者……」蓦然抬眼望着岳凌楼,沉声道,「……帮我把银针拔出来,如果我内力恢复,就算水寨的人找上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夺了他们的船,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做梦吧你!」岳凌楼毫不妥协地打断了月摇光的话。
  月摇光继续劝说道:「如果没有船,我们不可能离开这里。如果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就不可能有船了!你帮我把银针拔出来,我……」
  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因为月摇光看到岳凌楼起身走远,理都不理他。月摇光大怒,朝岳凌楼的背影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你让我恢复内力,也可以救你自己,不然我们两个都会被困死在这里!」
  「不会死的。」岳凌楼淡淡说出这四个字,没有回头,而是蹲下身子,捡起了刚才被月摇光甩飞出去的那两块打火石,『啪啪啪』的又打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月摇光无奈地摇头,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讲得非常清楚了,火光会把水寨的人引过来,但岳凌楼却还执意要生火,实在难以理解。
  岳凌楼一边打火,一边道:「火光的确会把水寨的人引到这里来,但同时——」猛地起身,把一只着火的木枝往月摇光面前一扔,岳凌楼阴骘地笑道,「也会把水寨的人引下船,引上岸,引到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火不会移动,但我们却可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藏在河边,等水寨的人下船后,偷偷把他们的船夺走!」
  「原来如此,调虎离山。」月摇光总算明白了,「你还算有点小聪明。」
  「既然如此……」岳凌楼轻轻一笑,抓住时机,狠狠踹了月摇光一脚道,「你还不帮忙。」
  月摇光的猜想并没有错,今夜水寨的确会派人来水蛇阵察看情况。但却不是天地啸龙青神寨的人,而是幽河寨的。来人也不是要杀他们,而是要救他们。因为,紫星宫的使者如果死了,被紫星宫软禁的人质,必定也不会有好下场。
  现在,幽河寨的救援船离水蛇阵只有不到一里的水程,而唐碧派来执行这次任务的人,就是幽河寨的首辅——萧顺,也就是萧辰清的父亲。
  
第十四章

河岸,黑沉沉的树影中,岳凌楼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一艘漆黑的木船早已靠岸多时,船上静悄悄的,附近也没什么动静。岳凌楼狐疑地颦起了眉,暗忖道:「奇怪了,怎么没看到有人下船?」
  这时,背后突然被月摇光推了一掌,岳凌楼回头嗔怒道:「你干什么!」
  「叫你快走。」月摇光边说,边拖着岳凌楼的胳膊,拨开层层灌木,窸窸窣窣地朝那漆黑的木船靠近,「等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只能说明他们已经上岸了。现在船上必定守备松弛,如果你再拖下去,只怕水寨的人回来了,我们还上不了船。」
  「可是……」岳凌楼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妥。但月摇光却不由分说,三下两下就把他拖到了岸边,一把抱了起来,扔到甲板上。随后,自己也翻身跳了上去。所有动作连贯而又迅速,岳凌楼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就已经莫名其妙地站到了船上。
  月摇光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像只老鼠似的蹑手蹑脚开始移动。岳凌楼骑虎难下,也跟在月摇光的身后朝船舱走去。谁知,刚走出两步路,漆黑的木船突然亮了起来。随着哒哒哒的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一群手持火把的人从舱内鱼贯而出,把岳凌楼和月摇光团团围住。明晃晃的火光,把方圆十米都照得通明,宛如白昼。
  岳凌楼心口一紧,知道无路可退了,泄恨似的剜了月摇光的后脑一眼。可恶,都是那个家伙害的!
  而月摇光则转过头来,朝岳凌楼道歉道:「不好意思,判断失误。」
  被你害死了,一句『判断失误』就像完事儿?!
  岳凌楼翻翻白眼,彻底无语,心想只能听天由命了。正在这时,一名中年男子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笑道:「两位使者不必客气,还请舱内休息。白日事发突然,让两位受惊了,是我们幽河寨的疏忽,自当请罪,还望海涵。」
  中年男子侃侃而谈,温和有礼,气度不凡,显然是身份尊贵的人。虽然鬓角已经变成星星白发,但背脊挺直,眉目深刻,看上去依旧威风凛凛,让人折服。这人正是萧顺,幽河寨的首辅。陈渐鸿死后,整个幽河寨里,除了唐碧,就算他的地位最高。
  事态的发展好像和岳凌楼的想象有些出入,他不解地望着萧顺。也许是眼神里的疑惑太明显,萧顺立刻就察觉到了,微笑着解释道:「今天清晨接两位入寨的叛徒,并不是我们幽河寨派出的。幕后黑手还在追查中,相信不久就会有个答案。听到消息后,夫人她立刻就派我前来水蛇阵营救紫星宫的三位使者,但是……」萧顺的目光在岳凌楼和月摇光的脸上一扫而过,突然阴沉下来,「……怎么少了一位?」
  少的那一位当然是欧阳扬音,她已经身死蛇腹。即使月摇光和岳凌楼都没有回答,萧顺也猜到了几分。毕竟水蛇阵是什么地方他最清楚不过,三人中能够活下两人,已经算是奇迹了,还敢奢望三人都生还?
  叹了一口气,萧顺右手朝舱内一摊,引路道:「两位请随我来。」
  听了萧顺刚才的一席话,岳凌楼总算是明白了一点。这伙人,不但对他们没有敌意,而且,好像还是来救他们的。思及此,稍稍安下心来。
  不过……
  岳凌楼机警的眼神望向月摇光——那个人,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紧张过!
  会那么轻易就带自己跳上船来,不知真如他所说的,是『判断失误』,还是『早有预谋』。岳凌楼不去注意萧顺,反倒把全副精力都花到了月摇光身上。总觉得他和整个水寨的关系都很密切,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有什么来头?
  「两位——」
  萧顺的话打断了岳凌楼的思路。回神一看,只觉眼前一亮,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被领到了上舱房内。房间装饰华丽,布局精巧,一桌一椅都独具匠心,就连最不起眼的天窗格子,都雕刻上了繁复的花纹,金光闪闪的,不知是镶进了什么东西。
  岳凌楼吃惊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刚才在岸上观察了那么久,怎么也想不到,这艘表面看来平凡无奇的黑木船,内里竟然还有如此铺张的布置。
  萧顺道:「时候不早了,两位还请歇息吧。一觉过后,船也应该靠岸了。」边说着,边想阖门退出。
  岳凌楼突然喊道:「等等!」
  萧顺回头问:「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岳凌楼的小计划没有得逞,他当然心有不甘,定要问个明白:「你们的船靠岸这么久,为什么就不派人下船。难道料定了我们会自己上船么?」
  一听这话,萧顺呵呵笑了起来,走近屋内,推开窗户道:「公子你自己为何不过来看看?」
  岳凌楼狐疑地朝萧顺走去,刚一靠近窗户,就被出现在眼前的熊熊火光震慑住了。那哪是篝火,根本就是山林大火,炽烈的火光,把天空都燃得变了颜色。而那起火的位置,正是不久前他们才呆过的地方。而那火,极有可能就是刚才他们自己放的。目的是为了把水寨的人引过去,没想到适得其反。
  萧顺笑道:「本来我的确是打算派人下船搜查的。但一看这火,就不敢动了。没有打雷,没有闪电,这山林不会自己燃起来。所以我想,紫星宫的使者一定尚在人世,而这火怪就怪在,不像是用来取暖驱寒的,倒像是在烧山自焚……」呵呵笑着,转头望着说不出话的岳凌楼道,「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有人误会了我们的来意,想用调虎离山之计,引我们上岸,再趁机偷船……」
  话说到此,萧顺并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因为看到岳凌楼闷闷不乐,甚是尴尬的样子,他已经可以猜到,他的推测并没有差错。并且,那个想出『调虎离山』之计的人,正是眼前这名白衣翩翩的公子。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控制好火势,让一簇篝火,变成了熊熊山火,恐怕他还真会上当。
  岳凌楼走到床边,重重地坐下,气嘟嘟的,一语不发。萧顺说了几句客套话,也告辞离开。而月摇光则阖上了门,坐到舱房中间的圆凳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岳凌楼恨了他一眼,质问道,「月摇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月摇光装傻问道:「我知道什么了啊?」
  岳凌楼被气得牙疼:「知道他们不是来杀我们,而是来救我们的。」
  「这个啊……」月摇光单手支着下巴,挑挑眉毛,笑得春风满面,缓缓开口道,「也不算『早就知道』,不过在看到这艘船后就知道了——他们是来自幽河寨的。漆黑的船身是幽河寨的象征,而今天想要杀我们的人,他撑的那艘船,却是原木色的——那应该是青神寨的船。青神寨主——天地啸龙,觊觎十三水寨总寨主之位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了,他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所以这次,他派死士带我们入水蛇阵,陷幽河寨于不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岳凌楼蓦然抬眼,眼神冷洌,逼问道:「月摇光,你到底是什么人?」
  月摇光笑道:「你不是说过,你对我的事,没有一点兴趣吗?」
  岳凌楼赌气道:「不说就算了。」
  月摇光突然起身,朝岳凌楼走去,还带着一脸暧昧的怪笑。坐在床边的岳凌楼斜着眼睛看他,被对方脸上阴险的笑容,搅得心里毛毛的。但静心一想,此时的月摇光并没有内力,如果硬动起手来,也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才对,于是稍稍安心下来。
  正想着,月摇光已经近在咫尺,双手撑在床沿上,把岳凌楼困在双臂之间,欺近道:「如果你真想知道我的身份,我倒可以教你一个办法。」一边说着,竟越靠越近,吐纳着温热气息的嘴唇就贴在岳凌楼的耳边,月摇光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嘶哑而又性感起来,「通常,男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就是在床上……如果你能让我意志薄弱到飘飘欲仙,说不定,我就什么都告诉你了……」
  「哦,是吗?」岳凌楼的眼睛变成小狐狸,挑高声音重复道,「飘~飘~欲~仙?」
  月摇光没有再说话,而是用舌尖顺着岳凌楼的颈项,一路轻轻舔了下来。岳凌楼身体本能的反应就是——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对岳凌楼的反应感到好笑,月摇光抬眼轻声道:「你的反应说明你还不熟悉我,我们应该加深对彼此的了解,不是么?比如说,你的身上有几颗痣?」
  岳凌楼冷声道:「正确解答是,一颗也没有。」
  「哦,是吗?」月摇光道,「也许是在你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呢,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如果你的记性太差,我就帮你回忆回忆……」岳凌楼边说着,边把月摇光黏在自己肩膀上的头一把揪下,然后掐着他的脸道,「我记得我说过,如果你再这么不要脸,我就帮你管教管教你的脸皮。」边说边摸出了一把刀,逼近到月摇光的脸颊道,「我看你的脸皮,好像越变越厚了,要不要我帮你削一层下来,嗯?」
  被戏弄的月摇光也认真起来,阴恻恻地威胁道:「你真的嚣张过头了,岳凌楼,真该找人好好管教一下!」
  「是么?」岳凌楼不把月摇光的话当一回事,继续嚣张道,「不过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资格讲这话。不要忘了,你的内力还被两根银针封着。」
  月摇光道:「就算你有内力,我没有,但如果光拼力气,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岳凌楼道:「你这人,就只有嘴巴厉害。」
  「好!」月摇光动真格的了,双手一撑,直起背来,径自朝房间中央的木桌走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挽起衣袖,挑衅道,「敢不敢和我拼腕力?」
  岳凌楼道:「你这叫自讨苦吃。」
  月摇光道:「你不过来,说明你不敢。」
  岳凌楼也被激怒了,挽起袖子坐到月摇光对面,把胳膊肘往桌上一隔,道:「来啊!谁怕谁!」
  谁知道,月摇光根本不是岳凌楼的对手,不到三秒钟,手腕都被压得死死的。咽不下这口窝囊气的月摇光,一直要求再比,但没次都输。月摇光是越输就越不服气,越不服气就越比;而岳凌楼是每次都赢,越赢就越舒服,越舒服就越想赢。于是乎,那天晚上,岳凌楼和月摇光两人彻夜未眠,一直拼腕力拼到了第二天黎明,因为消耗了太多精力,两人都累趴了,双双倒床就睡。
滚床单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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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月摇光和岳凌楼共处一室的那个晚上,竟然在腕力比赛中结束了。也许在外人看来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提出拼腕力的月摇光,其初衷并不单纯。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投石问路!
  失去内力的月摇光,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压倒岳凌楼,然后霸王硬上弓,所以用腕力比赛先来试探试探。但是,连战连败的结果,令他彻底心灰意冷。只怕到时候压不倒岳凌楼,反被岳凌楼压倒了,得不偿失。所以,自知力不如人的月摇光,只得放弃了心中的小小歪念,安分守己地和岳凌楼共处了一夜。
  第二日,接近黎明的时候,从舱外传来的一阵嘈杂声,把岳凌楼和月摇光两人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唤醒。
  反应较快的是月摇光,他一骨碌就翻身下床,靠在窗口朝房外张望。而岳凌楼呢,喉咙里呜呜了两声,好像百般不情愿似的,摇摇晃晃也下了床。昨夜运动过度,不仅手臂酸痛,就连背后的大片肌肉,都跟着传来阵阵刺痛。也许是低血糖的关系,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睡眼惺忪的岳凌楼揉揉眼睛,毛毛躁躁地抓抓头发,走到月摇光身旁,正想探身去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被月摇光一把拉开。
  「干嘛啊你!」岳凌楼抱怨一句,甩开月摇光的手。
  而月摇光则匆匆忙忙地把岳凌楼拉到床边,一掌掀了上去。被撂到床上的岳凌楼,此时彻底清醒过来,眼神也恢复了平日的机警,盯着月摇光,心中警铃大作。不为别的,就为月摇光已经迅速地脱光衣服爬上床来这一点!
  可恶!想占我便宜,门都没有!
  岳凌楼一边想,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朝月摇光的脸颊打去。架势虽猛,但还没来得及落下,在半空中就被月摇光的截了下来。岳凌楼这时才看清了月摇光的眼神,那双精明的眼瞳里,早已没有了平时的轻松和戏谑,而是严肃!这种严肃,让岳凌楼隐隐感到事情的严重。
  月摇光抓住岳凌楼的手,跪坐在他的身旁,匆忙地解释道:「是陈凌安他们上船了!幽河寨的人之所以会救我们,只因为紫星宫有人质。现在人质回来了,我们也没有任何价值。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凭你自己逃不出去。」眼神突然一凛,说出了最重要的事,「帮我把银针取出来!」
  事情的发展太快,令岳凌楼有些措手不及。他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月摇光,朝窗口跑去。月摇光反手拉了一把,但却没能拉住。本来对月摇光的话还有些怀疑,疑心那是他为了骗自己替他拔出银针设下的圈套,但是在岳凌楼亲眼看到站在甲板上的陈凌安以后,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据月摇光所说,幽河寨的唐碧最重视的就是陈凌安。既然现在陈凌安回来了,唐碧极有可能会撕票!一想到这点,岳凌楼的心中就咯噔一下。这里是水上,他不会游泳,而且又是幽河寨的船!如果对方真想杀他们灭口,他也挣扎不了多久。
  正想着,突然身子一轻,原来月摇光的手臂已经环上了他的腰杆。连没来得及叫一声,岳凌楼整个人都被抱得离地,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结结实实地又被甩回了床上。
  「快点!已经没时间了!」月摇光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
  岳凌楼背靠枕头,而月摇光则俯身下来,双臂夹住了自己的身体,令自己动弹不得。望着月摇光紧紧绷起的脸,岳凌楼的脑袋转得飞快。是啊,的确没时间了,如果水寨的人真想杀他们灭口,一定会立刻冲上来!所谓寡不敌众,自己不是他们的敌手,而月摇光如果没有内力的话,也敌不过水寨众人的包围。
  已经到了事不宜迟的地步,如果要逃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拔出月摇光身上的银针,助他恢复内力!
  想到这里,岳凌楼略显慌乱的眼神,终于宁静下来。
  月摇光上身赤裸,充满男性气息的身体离岳凌楼不过只有一尺的距离,骨骼和肌肉都清晰可见,就连那根没入他肉里的银针痕迹,都看得一清二楚。
  也许只能让他恢复内力,才是对抗水寨的唯一办法……
  这样想着,岳凌楼的左手缓缓覆上了月摇光胸前的皮肤。银针扎在靠近心脏的位置,那里还留着淡淡的伤口,是他昨天用刀划上去的。那个时候,他想杀了月摇光,但却没能下定决心。
  「快点啊!」月摇光好像更为心急,又催促了一遍。
  岳凌楼眼眸一沉,下定决心似的咬了咬下唇,用沉稳的声音,对月摇光说了一句:「好。」右手摸到腰间,再去拔那柄随身挟带的匕首。但万没有想到的是,刚一拔出,就被月摇光夺走,『锵!』一声丢到墙角去了。
  「不能用刀,我信不过你。」月摇光不带任何表情地这样说,眼神里满是不容反抗的坚持。
  「那你到底想怎样?我想杀你早就动手了!」岳凌楼只觉得他不可理喻,愤愤地大吼过去。平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为什么越是到了关键时刻,就变得这么坚持己见、不讲道理。
  月摇光抬起岳凌楼的下颏,半眯起了那双寒光乍现的眼睛,说出的话分明带着命令的语气:「不能用刀,只能用你的嘴。就像当初我帮你拔针时一样。」
  见岳凌楼开始犹豫了,月摇光的脸色越变越冷,一把扯过了岳凌楼的手,朝自己胸口拉近。没料到对方会突然使出这么一招,岳凌楼失去平衡,栽进月摇光怀里。而月摇光则趁机按住了岳凌楼的后脑,让他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不能动弹。
  「混蛋!你放手!」
  头被按住,岳凌楼用手肘拼命想推开月摇光。
  「你再拖下去,我们就只有束手就擒的分了!」月摇光的一声大吼,止住了岳凌楼的挣扎。
  是啊,的确不能再拖下去了……
  见岳凌楼不动了,月摇光压住他后脑的手也放松了力道。岳凌楼抬起脸,双手攀上了月摇光的肩膀,低声道:「你先躺下去。」
  从岳凌楼波澜不惊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他已经冷静下来,并且考虑清楚了。于是月摇光点点头,警告性质地瞪了岳凌楼一眼,不再多说什么,仰面躺到床上。随后,岳凌楼也俯身下去,压到了月摇光身上。
  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姿势很暧昧,但是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岳凌楼低头,长发顺势垂落到身旁,温热的唇瓣也缓缓贴上了月摇光的胸口。舌尖可以感受到那里有个小小的硬物,那正是封穴的银针。找到了正确的位置,岳凌楼开始吮吸,但无奈针头太小,入肉太深。就算岳凌楼使出浑身解数,也依旧不能动摇那针头半分。
  「用咬的。」
  月摇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是经验之谈。当初他帮岳凌楼拔银针的时候,也是咬破了周围的皮肤,才能成功拔除的。无计可施的岳凌楼,只能听从了月摇光的意见,移开舌头,开始用牙齿去和那小小的针头周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动,竟是房门被人推开了。
  本以为是水寨中人,岳凌楼并没有多加在意。撩开遮住视线的发丝,朝门口望去——
  那里竟站着一名他永远也猜不到的人!
  好像有一记炸雷在头顶打响,岳凌楼触电一样的起身,望着门口的那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望着,惊异的眼瞳里,除了不敢相信,更多的成分是惊慌。
  也许他该解释什么,但对方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语不发,转过背就走。
  「西尽愁!你站住!」
  岳凌楼大喊一声,顾不上月摇光,起身追了出去。

第十六章

「西尽愁!你站住!」
  岳凌楼大喊一声,顾不上月摇光,起身追了出去。然而只听『砰!』的一声,房门竟然被西尽愁狠狠地甩上了。剧烈的碰撞,令脚下的地板都『吱呀吱呀』晃动了两下。岳凌楼只觉心口一闷,胃里的东西翻腾了一下,像是要从喉管涌出来。
  糟了!差点忘了这是在船上……
  岳凌楼的双腿顿时一阵酥软,没有力气再追出去。只见他一手按住了心口,一手撑在客房中央的木桌上,脸色差到极点,僵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从小就晕船,只不过昨夜风平浪静,船行平稳,与陆地上无异,所以他的身体也没有产生什么不良反应。
  但是刚刚,西尽愁一气之下甩上的那扇门,却好像惊涛骇浪一般震撼了岳凌楼的心。
  混蛋!你竟敢甩我的门!
  也许在一秒种之前,岳凌楼还想追过去解释清楚,但是现在,脑中、心中只剩下一种冲动,就是想把西尽愁吊起来抽的冲动!
  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掉头就走!
  西尽愁,你到底什么意思!
  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岳凌楼,泄恨似的踹了身旁的凳子一脚。但谁知道,这一脚踹过去,不但没把木凳踹翻,反倒把自己的脚踹得生疼。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没穿鞋子,顿时只觉得又窝火又委屈,蹲下身子把汩汩冒出血来的右脚抱住,额头磕在膝盖上,整张脸都被凌乱地垂在耳边的长发遮掩住,看不清表情。
  全身缩成一个小团的岳凌楼紧紧咬着牙,直骂自己可恶可恶,不过是小伤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难受,难受得全身发抖,难受得双眼涨痛,什么东西在眼眶里直打转。
  月摇光跳下床来,走到岳凌楼近前,蹲下。前一刻还严肃紧张的那张脸,这时又换上了笑容,那笑容是看到一场好戏后才会出现的笑容。他双手盘在膝盖上,又把下巴搁到手臂上,笑吟吟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痛得想哭?」
  岳凌楼一直埋着头不理他。
  月摇光接着道:「你是第一次坐船吧?船上摇摇晃晃的,所以这客房里的桌椅板凳,可都是打了铁钉,钉在船板上的。你竟然光着脚就去踢他们,流点血是小事,如果骨折可就麻烦了。」
  「你滚。」
  岳凌楼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依旧低着头,态度极其不好。他脚尖流出的血止也止不住,把船板都染得艳红一片。什么话也没多说,只听『嘶啦』一声,岳凌楼扯下一截衣料,想自己包扎伤口。但突然,脚踝就被月摇光拉住,猛地往前一扯。岳凌楼重心不稳,侧身摔倒在地,受伤的右腿被拉得直直的,而且脚掌就在月摇光的怀里!
  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只觉脚指尖上传来一股温热,扭头一看,竟是月摇光含住了自己脚尖的伤口。月摇光本是一片好心来帮忙消毒,但这一做法无异于火上浇油。岳凌楼尚可以自由活动的左腿猛地飞起,朝月摇光的脸上狠狠踹去!
  谁知道,这一招厉害的攻击却被月摇光凌空截住。现在岳凌楼可是两只脚都被月摇光逮住了。只见月摇光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抓住脚踝,双手一扯,岳凌楼顺势平躺在地。因为力道过猛,岳凌楼的后脑还在船板上『咯噔』的磕了一下。
  可恶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这么倒霉……
  岳凌楼背部着地,仰面朝天,右腿被月摇光的左手抓住,左腿被月摇光的右手抓住,这姿势想不让人想歪都难。
  月摇光板着脸说道:「老实点,我又不害你。」说着,右手一松,岳凌楼的左脚终于得到解放。
  岳凌楼曲起左腿,挣扎着坐了起来。此时的他已经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只斜着眼,狠狠地瞪着月摇光。月摇光从岳凌楼手中夺走他刚刚撕下的那截布料,埋头一圈一圈地为岳凌楼包扎起来,一边包扎一边戏谑道:「原来所谓的『真命天子』,也不过如此嘛。」
  「你是故意的?」岳凌楼蓦然扭头,怒火中烧。
  月摇光避开岳凌楼的视线,继续低头仔细包扎伤口,只笑不答。
  岳凌楼续道:「你一定早就看到他上船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叫我帮你拔银针,又不准用刀,你故意让他误会我?」
  月摇光沉默了一会儿,蓦然抬头,正视岳凌楼道:「是又怎样?」
  「你太卑鄙了!」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的。岳凌楼撇开头,又问:「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月摇光道:「好处就是趁虚而入。」稍作停顿,又笑道,「看你刚才的反应,好像很紧张他嘛?」
  岳凌楼打死不认帐,嘴硬道:「谁说的!」
  月摇光一边把帮岳凌楼包扎好的右脚放下来,一边叹气道:「不用谁说,瞎子都看出来了。」
  岳凌楼低头不语。
  「你的脚已经包好了,你不去找他,跟他解释一下?」月摇光偏头问道。
  「谁会去找他。」岳凌楼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坐下,望着窗外平静地出奇的河面出神。
  月摇光走近几步,问道:「你不怕他误会?」
  岳凌楼冷哼一声,道:「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好了。」
  月摇光不再说话,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正像他想的那样,岳凌楼的别扭脾气,绝对不会先向西尽愁妥协低头。虽然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的条件反射,想要追出去。但那只是单纯的条件反射罢了,冷静过后的岳凌楼,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做出低头认错那种事情的。
  ◆◇◆◇◆◇◆◇◆◇
  西尽愁并没有走远,因为岳凌楼喊出的那声「站住」。
  他在等他追出来,然而出来的人却是月摇光。
  「看到我你有点失望,是不是?」月摇光负手走近,面带微笑。
  此时的西尽愁正双手搭在栏杆上吹风,听到开门声后转过了头,但却在看清来人后绷起了脸,问道:「你来干什么?」
  月摇光道:「我来帮你解答疑惑。」
  西尽愁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月摇光道:「我知道你不会信。但是——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为什么不把他的衣服脱了看看?情事过后,多少都会留下痕迹,你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西尽愁道:「只怕那样过后,无论答案是什么,我和他的关系都会破裂。」
  月摇光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气昏了,原来你的脑袋还挺清楚的。」如果岳凌楼和月摇光之间什么也没有,那么西尽愁的怀疑,必定会使两人之间出现罅隙;但如果岳凌楼和月摇光真有什么的话,那裂痕只怕会更大。
  西尽愁慢慢回头,望着月摇光的脸问:「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他有兴趣?」
  月摇光笑道:「既然你可以对他有兴趣,为什么我就不能对他有兴趣呢?」
  
第十七章

西尽愁慢慢回头,望着月摇光的脸问:「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他有兴趣?」
  月摇光笑道:「既然你可以对他有兴趣,为什么我就不能对他有兴趣呢?」
  「这么说的话……」西尽愁眼神一阴,一张俊脸变得跟阎王似的,一把抓住月摇光的领口,拉近道,「你是来向我宣战的?」
  月摇光一不挣扎,二不生气,笑眯眯地反问道:「怎么?你是不是感到一点压力了?」
  西尽愁揪住他领口的手骤然缩紧,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无法反驳月摇光的话。
  也许岳凌楼确实对常枫很好,但那仅仅是『关爱』而已。有时候,西尽愁的确会吃常枫的醋,但他不会因为常枫而感到压力的存在。但是现在,眼前这名心机深重的男人——月摇光,第一次让西尽愁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月摇光是杀害杨鹰的凶手,他夺走北极剑,成为北极教现任教主,后又联合紫星宫,插入了这场水寨风波。虽然现在还不能看清他的真实目的,但他的一举一动都证明一件事情——他是一个极有野心的男人,并且不择手段,不计代价,敢想敢做。
  这样的人,会真心喜欢上岳凌楼?西尽愁不敢相信。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说话。西尽愁的表情很冷淡,但他看着月摇光的视线却炽热地可以燃起火来,那是熊熊的怒火。而月摇光一直很沉着,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他把西尽愁的手从自己领口扯下来,理了理皱成一团的领子,不愠也不火,轻声道:「我喜欢战斗,特别是和有本事的人战斗。更何况,这次战斗的奖品,非常的诱人,吃过一次,就会想第二次。这种感觉,我相信你也知道……」
  暧昧不明地笑着,月摇光慢慢靠近西尽愁,偏头在对方的耳边说道:「那天晚上我很兴奋,所以在他身上咬得比较重,那些痕迹,应该没有消失才对……」
  西尽愁的身体突然僵住,月摇光在说什么他当然清楚。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不断告诉自己那是假的,那是月摇光说出来扰乱他心绪的谎言。身体虽然僵硬了,但是头脑里却沸腾一片。刚刚推门而入,看到岳凌楼压在月摇光身上的画面不断浮现,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楚。无法克制住自己,也无法不去设想,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没有推开门,没有出现,他们又会做什么?脱去衣物的两个男人在床上,还能做什么?
  不知何时,月摇光已经离开。空荡荡的甲板上,只留下西尽愁一人。天还没有亮透,整片天空就像河水一样,灰蒙蒙的一片。晨风很凉,灌入他的衣襟,那种感觉,就像是从头凉到了脚。如果西尽愁稍微转头,再稍微往上看一下,他可以看到岳凌楼。
  此时的岳凌楼正坐在窗边,而西尽愁的背影正好在他的视线之内。他一直这样静静地看着,从月摇光离开房间开始。他一直看着月摇光去找西尽愁,看着他们说话,然后看到月摇光离开,西尽愁独自留在原处吹风。
  他不知道月摇光到底跟西尽愁说了什么,但他知道不是好话。因为他看到西尽愁抓住了月摇光的衣领。
  也许真的该去解释一下……
  他相信西尽愁会更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但是脚却抬不动,不是因为脚上的伤口,而是没有那种勇气。虽然抬脚不需要什么勇气,但低头却需要很大的勇气。岳凌楼很少向人低头,而且这次的事情本来也是误会。
  『我没有错。』
  岳凌楼这样对自己说。就算有错,也错在西尽愁身上,错在他自己的胡思乱想上。如果他先开口问,自己就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他不问,就说明他不在意,自己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正想着,那个趴在栏杆上的黑影突然动了动,突然转过头来。
  岳凌楼吓了一跳,正想避开,却被西尽愁的目光逮到。于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了,就连视线也无法移开,好像一移开就表示自己因为偷看而心虚似的。
  突然,他看到西尽愁笑了,就像以前一样,一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笑容。然后,他又看到西尽愁朝自己招了招手,像是在叫自己下去。
  岳凌楼狐疑地望着西尽愁,半天动不了一下。心想他到底是真不在意,还是脑袋已经断路秀逗了。或者,一切只是自己多想了,西尽愁应该知道自己不会跟月摇光怎么样……呆立了一会儿后,岳凌楼还是推门走了下去,来到甲板上,西尽愁的身边。
  「干什么?」岳凌楼望着河面问。
  「起风了。」西尽愁也望着河面。
  「所以呢?」
  「叫你下来吹吹风。」西尽愁曲起右手支住下巴,偏头望着岳凌楼的侧脸说,「听说吹晨风可以治晕船。」
  岳凌楼道:「这船很稳,不会晕。」
  「是吗?那就好……」好像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似的,西尽愁又恢复了刚才的动作,手臂垂在栏杆上,下巴也搁在栏杆上。
  岳凌楼摸摸袖子,静静地站着。的确是起风了,虽然很轻,但却可以感觉到,脚下的甲板已经传来轻微的晃动。考虑了好久,终于还是岳凌楼先问了出来:「他刚才跟你说了些什么?」
  轻轻笑了两声,西尽愁淡淡答道:「他说他身上长了虱子,叫你帮他捉,不凑巧的是,正好被我看到了。」西尽愁偏头望着岳凌楼,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岳凌楼听后呵呵一笑,道:「又不是猴子。」
  西尽愁道:「你不信啊?」
  「信。」岳凌楼冲西尽愁微微一笑,问道,「然后呢?」
  西尽愁道:「然后我就告诉他,既然长了虱子,就自己到河里去洗澡。不要传染到你身上,然后又传染到我身上。」
  见他说得煞有介事,岳凌楼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问:「再然后呢?」
  「再然后啊……在然后他就走了,可能现在正在河里洗澡吧。」
  岳凌楼挑挑眉道:「要说谎,也想个有逻辑点的。」
  本以为西尽愁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谁知道话音刚落,却被他一把抱起。西尽愁道:「如果你还不信,我就带你下河找他。」
  「喂!你……」
  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只听『扑通』一声,西尽愁已经抱着岳凌楼跳下了河!两人的身体不断下沉、不断下沉。西尽愁还好,但岳凌楼已经难受地快要死掉了。紧紧捂住口鼻,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一团,还呛了好几口水。
  好一会儿,两人才浮出水面。
  背靠着幽河寨的黑木船,岳凌楼按住心口不断咳嗽。西尽愁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大笑,替他拍背顺顺气,好像很震惊似的说:「几天不见,还以为你有进步,怎么还是大旱鸭一只?」
  「可恶……」岳凌楼抬头瞪了西尽愁一眼,抹去眼角被呛出来的泪水,一边咳一边说,「你到底又发什么疯,咳……突然,咳咳……突然跳下来,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西尽愁笑道:「你不是不信我说的话吗?所以我让你亲眼看看啊。」
  「说的好听,月摇光呢?你不是说他在河里吗?」
  「这个啊……」西尽愁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左看右看,最后视线回到岳凌楼脸上,很抱歉地说,「他可能已经洗干净,上去了吧?」
  「莫名其妙!」岳凌楼恨了西尽愁一眼,抓住从船舷上垂下的铁索,朝甲板爬去。西尽愁也不多说什么,跟在岳凌楼身后爬上了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这下两人都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落汤鸡。
  拖着湿答答的衣服,岳凌楼脸色非常难看地回到了上舱房,刚进屋就转身向西尽愁吼道:「这个地方连一件可以换的衣服都没有!你到底在想什么,西尽愁!」
  西尽愁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他扯过床单搭到岳凌楼的头上。见岳凌楼还是用杀气汹汹的眼神瞪着自己,西尽愁叹了一口气,抓起床单,在岳凌楼的脸上擦了几下,把脸擦干以后,又开始擦头发。
  「你是不是疯了?」岳凌楼猛地抓住西尽愁的手,睁大的眼瞳装满了他的难以相信。先是把自己丢下河,什么都不说,又帮自己擦脸。
  和岳凌楼提高的音调不同的是,西尽愁说话的声音非常平淡,淡得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他用指尖提了提岳凌楼的衣领,问道:「全湿了,你还要穿着?」
  岳凌楼大吼道:「那你叫我穿什么?床单?」
  「先把身子擦干。」西尽愁轻轻地回答,但却一直没有抬头看岳凌楼,他的头一直垂着,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仅仅凭这两点,就可以看出他已经不是平常的西尽愁了。
  岳凌楼喜穿白衣,这次也不例外,再加上是夏季,布料很薄,打湿水后,透明度几乎达到百分之七十。在那层薄薄的衣料之下,岳凌楼胸前刺眼的颜色,西尽愁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那是什么,正是因为知道那是什么,想让他再伪装出一副笑脸,伪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从西尽愁的表情中,岳凌楼也读到了一种不寻常的讯息。他顺着西尽愁的视线,低头向自己的胸前望去。就在视线触及那些分布极广的红色痕迹以后,头脑里突然传来一片轰鸣,下意识地抬手,护住了心口,五指突然缩拢,紧紧揪住了衣襟。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留在他身上的东西的确是吻痕,也的确是月摇光留下的。正如月摇光自己所说的,他咬得很重,所以现在还没有消去。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很恐怖,西尽愁和岳凌楼两个人都不说话。静得可以听见水滴从身上滑落,滴到船板上的声音。岳凌楼绞住衣襟的手越来越用力,头也越埋越低,他无法抬头,因为他无法去看西尽愁此时的表情。
  过了好久,岳凌楼才轻轻问道:「你在想什么?」
  西尽愁依旧没有表情地回答:「你知道。」
  虽然西尽愁的回答是如此简单的三个字,但在岳凌楼听来就如同一句诅咒,令他浑身冰凉,不仅是身体,连心都凉透了,他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以为你看到是什么?」
  西尽愁道:「那你告诉我那是什么?」说到这里突然说不出来了,竟苦涩地笑了起来,「不要告诉我你皮肤过敏?要说谎,也想个有逻辑点的。」
  「哈,哈哈……原来如此。」岳凌楼突然大笑起来,「所以你才把我扔下河,你为的就是这个?好了,现在你看到了,那又能怎样?没错,我是和他……」深吸了一口气,岳凌楼觉得自己喉咙哽到发痛,后退两步瞪着西尽愁,岳凌楼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看上去一定很疯狂,他尽力用平稳的声音问道:「那,你又能怎样?」
  西尽愁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那你想听的又是什么?你想听我否认是不是,就算我否认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在狡辩,是不是以为我在骗你!」
  沉默了一会儿,西尽愁才答道:「……也许吧。」
  就像岳凌楼所说的,就算他再说什么,自己恐怕也听不进去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信我的话?」岳凌楼摇着头,一阵阵的晕眩向他袭来,他甚至觉得自己会这么突然倒下去。
  「我信我看到的。」西尽愁依旧回答地很平淡,他把岳凌楼扯到身旁,「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要杀月摇光。你说过只要饵够大,网够密,就能够抓住他……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又用自己的身体做诱饵?」
  「你说『又』是什么意思?」岳凌楼抬头望着西尽愁,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陌生,就好像是第一次见面,他无法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就像你当初对我一样……」西尽愁扼住岳凌楼手腕的手蓦然用力,可以感受到彼此身体的阵阵颤抖,他问,声音抖得厉害,「他是不是你的第三个『以人换人』的契约者?」
  第一个是刘辰一,第二个是西尽愁,第三个就是月摇光。

第十八章

西尽愁的话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岳凌楼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眼神显得有些呆滞,口中喃喃念着,「原来,原来如此……原来你就是这样想的?」
  「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西尽愁显得非常焦急,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
  面对西尽愁的逼问,岳凌楼不但没有回答,还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以人换人?!
  说得好,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忘了自己是那种可以用肉体去做交易的廉价货物。
  「你滚!」
  指着门外,岳凌楼朝西尽愁大吼过去。西尽愁刚才的话好像已经把他全身力气都抽干了似的,就连双腿也软绵绵的,仿佛没有知觉。之所以他现在还能站着,全凭着一股汹涌而上、抑止不住的怒气。
  『是自己以前坏事做尽,所以被指责、被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虽然这样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想去原谅那个人,但心底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不是对自己感到委屈,而是对西尽愁感到失望,彻底的失望了……
  「我只问你是不是?」
  西尽愁不但没有滚出去,还上前一步,抓住岳凌楼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身旁。
  岳凌楼怔怔地抬头,双眼已经失去色彩,失去光亮,就像两颗没有灵魂的玻璃珠子,口中喃喃到,「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你问得这么清楚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时断时续,听得出来,此时的他早已失去了平日的镇定和从容。虽然以前也被人冤枉过,但却没有哪次能让他像现在这么伤心欲绝、心如死灰。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岳凌楼的声音蓦然加大,仿佛被雷击到,他挥手甩开了西尽愁。什么也不想解释了,什么也不想说了,他高兴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没有必要了。只想好好安静一下,自己一个人好好地安静一下。
  「凌楼!」
  跟着大吼一声,西尽愁也失去了耐性,他抓住岳凌楼的肩膀,摇晃了几下,试图把他从呆滞的状态中唤醒,但这样做仍然无济于事。岳凌楼什么也没说,只是蓦然抬头,恨恨地瞪了西尽愁一眼,推开他,扭头就跑了出去。
  「凌楼!」
  西尽愁也急了,反手抓了一把,却什么也没能抓住。立即转身追出去,但哪里想到刚跑到门口,突然有个黑影冲了进来,和西尽愁撞个正着。门外岳凌楼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西尽愁哪有闲心管其他人,推开那个黑影还想追过去,但只听那个黑影『哎哟哎哟』的叫唤了几声,还拉住了西尽愁的手,赖定他了。
  「这个时候,你来添什么乱子!」
  在看清来人就是陈家二少爷——陈晓卿后,西尽愁不分青红皂白地吼了过去。
  「怎么就变成我添乱子了?你不突然冲过来,我也不会撞上你。」陈晓卿一边揉着被撞痛的额头,一边大叫冤枉。
  被他这么一搅和,西尽愁也放弃去追岳凌楼了。反正岳凌楼正在气头上,照以往的经验,这时候跟他越说他就越来气,还不如让他冷静一下。西尽愁叹了一口气,心想:怪了,明明是他结了新欢,最生气的人明明应该是自己,怎么现在岳凌楼倒好像成了受害者,自己还要向他赔礼道歉了?
  「你不是说他晕船吗?我看他挺精神的啊,一只脚光着,一只脚还缠着布条,刚刚竟然哒哒哒哒的跑得比风还快?」陈晓卿望着岳凌楼跑去的方向,莫名其妙地搔了搔脑袋,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黑乎乎的小药丸,替给西尽愁道,「喏,你要的晕船药,好不容易找到一颗,不过我看根本用不上……」
  一边说,还一边摇头叹气,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似的。陈晓卿拍了拍西尽愁的肩膀,特别深沉地瞅了他几眼。但那幅严峻的表情没有保持多久,就立刻被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代替了,陈晓卿跟西尽愁勾肩搭背,窃窃私语道:「老实交代,看他那么伤心,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西尽愁懒得搭理陈晓卿,径自坐到了窗边。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明明是他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怎么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欺负了他,伤了他的心,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为什么只要是和岳凌楼扯上关系的事情,自己总是处在下风,被他吃得死死的,连句抱怨的话都没法说。
  「喂,老哥,你不要不说话嘛。你也向我倾诉倾诉,也许我可以帮你们化解矛盾,重修旧好呢?」陈晓卿很没神经地敲了西尽愁几掌,就想问个水落石出。他最爱看的就是热闹,最爱听的就是八卦,最爱管的就是闲事。今天让他碰到了这么有趣的事情,不问个清楚,绝不罢休。
  「你闭上嘴,什么话也不要说,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西尽愁没好气地回了陈晓卿一句,恨不得跳上床去,蒙头大睡,不然肯定被这个八卦男给烦死。
  「你这么说我会很受打击的。」陈晓卿正色道,「好歹我也算是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而且能说会道,随机应变,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这次西尽愁什么话也不说了,只是面带微笑地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冲陈晓卿点点头,做了个『请你出去吧』的手势。陈晓卿自讨没趣,悻悻地走到门边,气乎乎地嘟嘟腮帮。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陈晓卿终于扭头离开,但走得极慢,好像在犹豫着什么事情,刚走两步,突然停住,跑了回来,轻声对西尽愁说道:「底层的仓库里有些干粮,如果饿了就拿去吃吧。」
  什么啊……我又不是难民……
  西尽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茫地望着陈晓卿。但对方却什么也不解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次从紫星宫的软禁中逃脱出来的人共三名,分别是:陈凌安、陈晓卿和萧辰清。西尽愁带着长庚剑,搭上了他们的黑木船,船行到中途,又遇上了幽河总寨首辅萧顺一行人,得知紫星宫派出的使者被安置在船上的客房内。
  西尽愁知道岳凌楼晕船,猜他一定呆在床上,不敢到处乱走。于是拜托水寨的人帮着找一点晕船药,自己先上来看看他。谁知一推门,就看见岳凌楼和月摇光以半裸的身子,非常暧昧地叠在一起,顿时只感头脑一片空白,脑子里什么也来不及想,身子就已经甩上门离开了。
  随后,月摇光跟他说了一大堆令人生气的话。一开始他并不相信月摇光的那一番话,只当那是挑拨离间,但就在看到岳凌楼胸前那些显眼的痕迹以后,也不由得他不信了。欧阳扬音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不是他利用的第一个男人,也不是最后一个,只是其中一个……
  其中一个?
  咀嚼着这四个字,西尽愁竟感到莫名的悲凉。
  ◆◇◆◇◆◇◆◇◆◇
  甲板上,岳凌楼靠着栏杆,河风轻轻吹拂着他的衣衫和长发,一切都显得那么宁和,那么出尘。然而岳凌楼的心里却不似外表看来的这般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乱成一团乱麻了。以前的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什么人,从来没对什么人付出过信任。但是,突然有一天,他竟觉得西尽愁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于是试着去靠近,试着去对一个外人付出感情。
  ——但事实却是这般令人心灰意冷。
  以前做过的事情没有办法否认,也没有办法磨灭。也许岳凌楼的过去,是他和西尽愁之间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
  也许,和西尽愁的相遇根本就是个错误。
  想到这里,岳凌楼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思绪忍不住去回到了一年前,在云南,离阳镇的渡口附近,他杀了刘辰一,但同时身中剧毒,那个被血水染红的湖泊边上,西尽愁救起了他。
  荒林,白衣,马嘶,血迹……
  一切都是天意么?
  如果真是天意,上天做出这样的安排,到底有什么意图?安排这么一个人来搅乱自己的生活,让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让自己尝到分分合合的滋味,让自己因为另外一个人而步调混乱。真的很讨厌现在这种感觉,总觉得有一样东西连在了他和西尽愁之间,牵牵绊绊的,斩不断又解不开。
  「全身都湿透了,跑到这里来吹风,你不怕冷?」
  月摇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岳凌楼头也不回,不想理他。而月摇光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慢慢靠近,带着讥诮的语气,微笑道:「我还以为隐剑西尽愁是个多么洒脱不羁的人呢,结果,还不是那么小肚鸡肠,吃些干醋。不过,这倒说明他挺喜欢你的,喜欢到性情大变了。」
  「你到底是来说什么的?」岳凌楼瞪他一眼,语带撵人的意味。
  月摇光道:「我不过随便刺激了他几句,他就真把你扔下河,脱了衣服做彻底检查……」说到这里,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恢复平常,又道,「就像个小孩子,果然有点意思,难怪欧阳扬音一直放不下他。但是『一物降一物』,没想到他竟然被你给降服了。这样更好,他越是喜欢你,当我真正得到你的时候,就越有成就感。光是用想,就已经浑身兴奋了。」
  岳凌楼望着月摇光,只觉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席卷全身。月摇光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猎豹在看着他的猎物,很冷,但又充满了自信,因为他对于眼前的猎物——势在必得。
  月摇光走到岳凌楼身边,也学着岳凌楼的样子,靠在栏杆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直到岳凌楼突然起身离开,月摇光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拉到自己怀里,小声道:「岳凌楼,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己乖乖成为我的人;第二,我会逼你成为我的人。如果你选第一个,当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你选第二个,就注定有意外发生,也许将有很多人会受到牵连,甚至死亡。」
  「有趣。」岳凌楼奋力挣脱出去,恨恨地挑衅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
  月摇光沉着地轻轻一笑,缓缓道:「因为我是月摇光。也许现在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名字,但是,再过不久,『月摇光』这三个字,将会震惊整个中原武林。而西尽愁,十三水寨,甚至是北极教和紫星宫,都将成为我的铺路石。我会立于众人之上,万人臣服,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这样深信不疑……」
  「你是个疯子。」
  岳凌楼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冷,真的很冷,冷到几乎失去知觉,不知是因为河风的关系,还是月摇光刚才的那一席话。
  在这之前,岳凌楼只骂过一个人是疯子,那个人,就是耿原修。
  而现在,月摇光是他遇到的——第二个疯子。

第十九章

「暴雨要来了。」
  萧顺的这一句话,让西尽愁、岳凌楼和月摇光三人都乖乖留在了客房内。这一带水域特别平静,就好像死水似的,根本感觉不到它在流动。整个晚上,没有一丝风,船行很稳,就连一向一坐船就犯晕的岳凌楼都精力十足,有力气在甲板上跑来跑去。
  但是,从今天黎明开始,水面渐渐起了波浪,走出船舱,也可以感受到拂面而来的清凉河风。虽然看天色并没有暴雨将来的迹象,但既然萧顺都那么说了,西楼月三人也不能太随便地到处乱窜。萧顺话里的意思他们三人都明白,假说有雨,其实是不想让外人在幽河寨的船上东游西荡。
  毕竟,现在十三寨和紫星宫还处于敌对的状态。
  客房只有一间,一眼望到底。岳凌楼坐在窗边,月摇光坐在床沿上,而西尽愁则坐在房间中央的圆桌旁。如果把三人的位置用直线连起来,正好可以连成一个三角形。而这三人目前的关系,也正好是这么一个三角关系。
  月摇光的突然插入,的确是匪夷所思,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动机绝不单纯。
  在岳凌楼看来,与其说他是看上了自己,还不如说他是冲着西尽愁来的。从月摇光的话里可以听出,他对岳凌楼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西尽愁的兴趣,进而就对西尽愁感兴趣的人也一同感了兴趣。
  而在西尽愁看来,已经把月摇光划入一级危险情敌那一党去了。他虽然不认为岳凌楼会爱上月摇光这种人,但岳凌楼却极有可能为了重新立信于天翔门而接近月摇光,同时,月摇光当然没有理由拒绝送上门来的美食。怕就怕他越吃越上瘾,后果不堪设想。
  『岳凌楼啊,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引火自焚……』
  西尽愁皱眉在内心苦叹。
  这时,岳凌楼突然发话了。他把视线从窗外移到房间内,冷冷地扫过西尽愁,最后停留在月摇光的脸上,问道:「奇怪了,不是说早晨就能靠岸么?怎么到现在还看不到岸?他们到底想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船是他们的,我们只是搭船的,当然是他们说了算,只要不把我们往死路带就行了。」月摇光不急不徐地道来,好像对船什么时候靠岸,他们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都毫不关心。
  岳凌楼道:「你不是说过,既然陈凌安他们已经平安回来了,幽河寨就再没了顾忌,而我们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如果把我们带入幽河寨,那么水寨机关形同虚设,我们记下路线,轻易就能再入水寨,幽河寨不能冒这个险;而如果把我们送回紫星宫,幽河寨的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只会再度陷入困境,甚至还会被再次软禁。」
  「说的不错。」月摇光对岳凌楼投以赞许的目光,微笑着点了点头,「也许你刚刚说的那一番话,正是让萧顺他们头疼的问题呢。所以放慢船速,在淅川河里兜来转去,拿不定主意。其实……」
  说到这里,月摇光突然顿住了,他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西尽愁。而西尽愁则一直盯着桌面发呆,头也没抬一下,貌似正在走神,其实早已把月摇光下面想说的话都猜出来了。
  「喂。」月摇光冲西尽愁喊了一声,沉声道,「既然大家都是坐同一艘船的人,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说说吧,如果你是萧顺,你会怎么做?」
  「其实……」西尽愁接着月摇光刚才的话往下讲道,「只要心能够再狠一点,问题就很好解决了。如果紫星宫的使者死在这里,既不用担心泄露了入水寨的路线,又不用担心再次被紫星宫软禁。然后随便找个替死鬼交出去,说这次的事件都是那人谋划的,任凭处置。这样一切就可以回到了原点,紫星宫的人进不去,幽河寨的人也继续躲着。就这么耗下去,看谁先沉不住气。」
  岳凌楼神色紧张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你又想干什么啊……」西尽愁一阵头痛,不耐烦地看着岳凌楼道,「至少现在他们对我们还算恭谨有礼,如果你莫名其妙地跟他们斗起来,只怕把他们逼急了,真把我们丢到河里去喂鱼。」
  「可是……」岳凌楼恨恨地瞪着西尽愁,刚想说什么,突然只听月摇光呵呵笑了两声,顿时话到嘴边又停住,斜瞟着月摇光,没好气地问道,「你阴阳怪气的笑什么?」
  「笑你啊。」月摇光倒是不避讳,坦白说道,「笑你沉不住气。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们两个个子高的帮你顶着,你以为幽河寨那些人敢轻举妄动?」
  「我只知道先下手为强。」
  这句话岳凌楼说得字字清晰,同时,脸也跟着垮了下来。西尽愁说自己冲动就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但现在竟然连月摇光也来附和。他们两人都是那种什么也无所谓似的态度,倒是自己这么心神不宁,就像神经过敏的傻瓜一样。
  「你会这么想也不奇怪,毕竟实力上跟我们还有差距嘛。」月摇光笑道,「通常,对自己的实力信心不足的人,都会想先发制人,凡事要抢先手的位置。但是,有实力的人呢,则会坐观其变,因为不论事态如何发展,他都相信自己有能力力挽狂澜、全身而退。」
  月摇光笑得春风得意,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岳凌楼那想要冲过来杀死他的眼神。这话摆明了就是说岳凌楼技不如人,要靠小手段来取胜。
  「是么?」迅速整理好情绪,岳凌楼又换上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斜睨着月摇光,挑挑眉道,「说到实力的话,也不知道是谁跟我拼了一个晚上的腕力,结果连一次也没赢过。」
  「你别把那事儿拿来说,那比赛根本就不公平。」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比赛就是比赛。怎么?原来月摇光这么没气度,比输了还不认帐?」总算抓住了月摇光的小辫子,岳凌楼不使劲扯两下,难解心头之恨。
  「你们比腕力?」西尽愁有点哭笑不得地问。
  「是啊。」岳凌楼也来了精神,扬起嘴角,讥笑月摇光道,「别听他嘴上说的这么厉害,其实,他真的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哦。」
  「啊……真是没想到啊……」西尽愁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还一边把月摇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面对月摇光这个大敌,西楼两人竟连成一线,一起来嘲笑起他来了。咽不下那口气的月摇光正想发作,却被一时兴起的岳凌楼抓住了胳膊,拉到圆桌旁旁,坐到西尽愁对面,煽风点火道:「不信你们比比看,他真的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的……」
  「你到底有完没完!」月摇光也动气了。他连岳凌楼也赢不了,当然更没可能赢过西尽愁。为了不让自己颜面扫地,只能拼死抵抗。而岳凌楼哪肯这么轻易放过他,不由分说,已经把西尽愁和月摇光的右手按在了一起,兴致勃勃地要当裁判:「来,我说一、二、三,你们就用力。」
  「我说过不玩了!」月摇光抽身想走,但却挣脱不了岳凌楼的手。
  只听岳凌楼喊道:「一、二、三,开始!」
  随后只听『砰!』的一声,三个人都呆住了。刚才还兴奋非常的岳凌楼,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一局输的人,竟然是——西尽愁?!
  月摇光望望西尽愁的脸,又低头望望被他压倒的那只手,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不会吧,这么简单就赢了。对了,一定是刚才西尽愁分神了,没有集中注意力。月摇光见好就收,扭头想走,但这次却被西尽愁抓得牢牢的,逃脱不了。
  西尽愁阴气森森地说出四个字:「再来一次……」
  「算了吧……」月摇光当然不肯。
  但岳凌楼却站在西尽愁那边,把两人的手再次拉到圆桌中央,沉下脸对西尽愁道:「这次你再输,脸就丢大了。」
  西尽愁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右手加重了力道,双眼发出犀利的光芒。
  于是岳凌楼又数道:「一、二、三,开始!」
  谁知道又是『砰!』的一声,月摇光再次以绝对的优势取胜。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尽愁突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既然岳凌楼对月摇光的评价是『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那么对自己的评价,岂不是应该是『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
  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很弱……
  意识里,岳凌楼的声音就像是魔音入耳,西尽愁突然有种抱头对天大吼一声『这到底是为什么啊!』的冲动。
  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岳凌楼也认真起来,推开月摇光,坐到西尽愁的对面,握住他的右手,正色道:「你给我认真一点!」
  『我已经很认真了……』西尽愁在心里回答。
  岳凌楼的右手蓦然用力,他感觉到西尽愁的五指也在收缩,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越握越紧。岳凌楼没有留情,缓缓把手向下压去,而西尽愁的手则顺势慢慢往下倒,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最后,西尽愁闷哼了一声,竟输在了岳凌楼手上。
  这时,谁都没能再说出话来。
  岳凌楼望着西尽愁,而西尽愁则低头望自己的右手。胳膊上缠着的那层绷带,此时竟渗出了血迹。因为用力过度,伤口再次破裂了。并且,那渗出的血液竟不是红色,而是紫黑色的!
  ——那是毒血。

第二十章

「难道紫星宫用的是毒箭?」
  岳凌楼低喃着,心神不宁地皱起了眉,一把抓过西尽愁的胳膊,七手八脚地想把绷带给拆开了仔细查看。但眼睛一眨,静心一想,又觉得不对。当初他们乘热气球逃离紫星宫时,半空之中,为了逼迫西尽愁放手,岳凌楼拔下了射中他肩膀的竹箭,插入西尽愁的手臂。如果那箭头是抹过毒的,为什么自己没有中毒呢?
  思及此,只听西尽愁苦笑了两声,道出心中所想:「恐怕是欧阳扬音做的了……」
  「你什么时候碰上她了?」
  一听到『欧阳扬音』这个名字,岳凌楼不禁全身一颤。如果不是西尽愁突然提起,他差点就忘了欧阳扬音已经死在了水蛇阵,还是被月摇光一脚踢下去的。
  西尽愁没有发觉岳凌楼眼神中的异样,继续道:「就是你失踪的那晚。」
  「哦,就是你把我一个人扔在河里不管的那晚啊。」岳凌楼翻起旧账来,不满意地瞥了西尽愁一眼,嘀咕道,「我就说你怎么不回来,原来……是碰上了欧阳扬音。」
  虽是极小声的一句话,但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翻腾着的浓浓醋意。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岳凌楼早已经对西尽愁动了心。但这天底下还有唯一的一个人没有意识到这点,或者说是打死都不承认这点,那个人就是——岳凌楼他自己。
  看到岳凌楼半嗔半怨地朝自己瞪眼,而且瞪得是风情万种,西尽愁哪还顾得上手臂上的伤,只想偷笑。岳凌楼酸巴巴的话,西尽愁听来,就像是蜜糖,听得他心里甜滋滋的。抿着嘴,竭力憋着笑,但还是无法避免几个怪怪的音节从嘴角边泄漏出来。
  「你还笑得出来!」岳凌楼低吼一句,顺便再附送去几个超级大白眼,低头继续扯那些绕来绕去的绷带。虽然手上扯得用劲,就像是泄恨似的,但嘴上依然没闲着,又问道:「你是说欧阳扬音对你下了毒?她舍得么?」
  西尽愁欣赏着岳凌楼微怒的表情,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心情好。虽然有的时候岳凌楼的嘴巴是恶毒了一点,但他心里始终还是挺关心着自己的嘛。
  「我问你话呢!」
  见西尽愁半天不作声,只用花痴一样的眼神望着自己,岳凌楼忍不住又狠狠瞪了他几眼,语气越发严厉。
  西尽愁这才回过神来,应付道:「当时她说我伤口感染,不能碰水,然后就给了我一瓶药,要我自己敷上,说是可以消毒。但现在看来,那药不仅仅是消毒这么简单,还让我中了毒。」
  西尽愁一边说还一边笑,哪里像是个中了毒的人。
  「你好像真的不怕死啊。」
  月摇光冷冰冰的一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泼到了西楼两人头顶。刚才那甜甜密密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两个人都沉下脸,用零度以下的目光望向月摇光。
  但月摇光不但没被他们两人的目光冻结住,还笑得阳光灿烂,手中拿着一把小刀慢慢靠近。那匕首是岳凌楼的,今天黎明时分他想用这把小匕首帮月摇光把身上的银针挑出来,但却被月摇光夺走,扔到墙边。
  岳凌楼站了起来,眼中渐生敌意。但月摇光却没有看他,低头用小刀一挑,西尽愁手臂上被岳凌楼扯得乱七八糟的绷带齐齐裂开,露出了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月摇光把玩着匕首,冲岳凌楼笑道:「你瞪我做什么?我又不伤他。不过看你费劲地扯了大半天,还是拿那些绷带没辙,就过来帮帮你。这一招呢,就叫做是『快刀斩乱麻』,学着点。」
  谁知岳凌楼右手一摊,冷冷道:「匕首还我。」
  月摇光道:「不行,我要留做纪念。」
  「纪念?」岳凌楼听不明白,问道,「纪念什么?」
  月摇光笑得暧昧,用刀柄挑了挑岳凌楼的下颏,故意说给西尽愁听似的,「当然是纪念我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啊。」
  第一次……亲密……接触……
  西尽愁果然受到刺激了,两只眼睛眯成了两条直线,极度阴沉地向月摇光扫去。月摇光用阴恻恻的微笑做为回报,随后持刀的右手缓缓上抬,竟抬到唇边。那沾有黑血的刀锋就紧紧贴着他的下唇,然后……
  他做了一个令西楼两人都大大震惊的动作——伸出舌头,轻轻舔了那血迹几下。
  『他,果然不是正常的人类……』
  那一刻,同样的想法,同一时间浮现在西楼两人的脑子里。
  然而月摇光好像根本没发现似的,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过了好一会儿,眼皮才缓缓垂下,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西楼两人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只见月摇光嘴唇张了张,西楼两人一阵紧张,生怕他会突然说出『味道好极了』之类让人汗颜不已的话。
  但是,稍稍有些出人意外。
  月摇光说出的话的确会使人汗颜,甚至不仅是汗颜,就连后背也可以一起渗出汗来,不过,那汗是冷的——那是冷汗。
  月摇光道:「毒是『三月五百香』,不会致命,只会麻痹掉你的神经。那毒是用五百种三月盛开的毒花炼出来的,并且毒性没有互相融和,也就是说,你同时身中五百种毒素。除非知道配方,然后逐一找到解毒的方法,不然你就没救了。」
  西尽愁沉吟道:「也就是说,除了欧阳扬音,没人能救我?」
  「错了。」月摇光的声音冰冷,就连他脸上的神情也失去了先前的笑意,变得凝重非常。他望向西尽愁,缓缓道:「应该说是……除了神仙,没有人可以救你。」
  西尽愁愣住了,他抬头望着月摇光,觉得月摇光刚才的那句话里还有深意,于是问道:「什么意思?」
  「因为……」这次是岳凌楼的声音,但说出这两个字以后,又没了声响。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手臂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摸索着重新坐回圆桌旁,看着西尽愁,嘴唇翕张了几下,终于代替月摇光回答道:
  「……因为,欧阳扬音已经死了。」
  「什么?!」西尽愁不敢相信。
  「因为……欧阳扬音,已经死了。」岳凌楼又重复了一遍,用更慢的速度,和更清晰的发音告诉西尽愁。其实,与其说他是在告诉西尽愁,倒不如说他是在说服他自己去相信欧阳扬音已死的事实。
  「这不可能!」
  西尽愁再也沉不住气了,猛地站了起来,抓过岳凌楼的手腕,把他也提了起来,露出紧张之色的双目逼视着岳凌楼,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可能死的,她怎么可能会死?!」
  「是人都会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旁边的月摇光轻描淡写道,「她是我杀的。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不牺牲一人,我们三个都会葬身蛇腹。至少,我所选择的那名牺牲者是欧阳扬音,而不是你的岳凌楼。这点,你应该感到高兴,不是么?」
  「高兴?……哼哼,高兴?」西尽愁竟有些神志不清了,喃喃念叨那几个字,中间还夹着几声不知是讽刺还是悲伤的苦笑。
  月摇光冷色道:「难道死的人是岳凌楼,你会更加高兴?」
  西尽愁的眼神骤然降温,扫向月摇光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咬牙道:「死的人应该是你——月摇光。」
  月摇光屏住了呼吸。
  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他的确因为西尽愁的话感到一阵寒意。甚至,他避开了西尽愁怒火熊熊的视线。因为只要和那视线对视一秒钟,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会被抽干似的,浑身变得冰凉。
  不过,月摇光的失神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双眉一沉,嘴角挂着一抹高深的笑意,挑衅道:「如果在今天之前,我听到你说这话,我会害怕。但是现在,你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来说这句话——我不信你还能用剑?」
  西尽愁捂住了手臂上仍旧在不停渗血的伤口,沉声威胁道:「那么,你是不是想试试?」
  被西尽愁的气势压倒,月摇光竟一时不能出声。好一会儿,终于镇定下来,却把话题拉开了:「我很奇怪,欧阳扬音为什么会用『三月五百香』这种毒。既不致命,又不痛苦,而且毒素不会随血液扩散全身。如果想要毒药威胁你,应该有比那个好一万倍的药方才对……她这么做的目的,也许只有一个……」
  「她想废我的右手。」西尽愁替月摇光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岳凌楼插嘴道:「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西尽愁一阵苦笑。当时的情景又在脑海中浮现,那天的欧阳扬音有点疯狂,说了很多不像是她会说的话。
  她说如果有一天,西尽愁的武功废了,手也不能握剑,岳凌楼根本不会看他一眼,会把他一脚踢开。她问他敢不敢跟她打个赌,废了他的手,看岳凌楼会有什么反应……
  但是,这个赌局根本就没有谈成,欧阳扬音就已经按她原本的计划出手了。她并不是真心想废掉西尽愁,而是想试探岳凌楼。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计划里出了一个很大的漏洞。她千算万算却算露了一项,就是:
  ——她自己的死期!
  「欧阳扬音一死,西尽愁,不要嫌我说话太狠,你这辈子只能当个残废!」
  月摇光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冷冷地回荡在客舱内,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就连西尽愁也感到了自己呼吸困难,口干舌燥,混乱地就像稀泥一样的脑子,根本就无法运作。
滚床单装死
离线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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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楼 发表于: 2012-02-24
第二十一章

暴风雨果然来了,正向萧顺不久前说的那样。
  本来还以为那是他为了禁西楼月三人的足才说出来的借口,没想到一个时辰前还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眨眼间就变成了暴雨狂作。黑沉沉的阴风怒号着,平静的淅川河面终于翻腾起来,幽河寨的黑木船也随着一浪高过的波涛不断起伏。
  即使已经紧紧关上了窗户,『呜啦呜啦』的风声依旧震耳欲聋。船板上根本不能站人,因为随时都会出现四十度以上的倾斜,还好房间内的桌椅板凳都打上了铁钉,死死钉在船板上,这才不至于东倒西歪,到处乱滑。
  此时此刻,唯一比较安全的地方就是——床上。
  既有软绵绵的被褥,四周又都纱帐围着,即使一时失去平衡,也不会滚到太远的地方,撞得头破血流。正因为如此,西尽愁、岳凌楼和月摇光三人都聪明地闭门掩窗,乖乖爬上了床。这张床宽两米,长两米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此时却挤了三个大男人在上面,怎么看怎么觉得空间不够。
  三人间界线划分得极度明显。西尽愁和岳凌楼窝在床的左边角落,而月摇光则一个人窝在右边角落,显得有些势单力薄,倍受冷落。于是阴沉着一张俊脸,用略带怨恨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紧紧搂抱在一起的西楼两人。
  照理说,岳凌楼刚刚才和西尽愁闹了别扭,以他的脾气,不打个五六天的冷战,让西尽愁主动向他低头认错,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但现在他竟非常亲密地缩在了西尽愁的怀中,不能不让那些熟知他脾气的人咂舌称奇。
  因为月摇光的出现,岳凌楼和西尽愁之间才产生了碰撞;但也正因为月摇光的出现,才使岳凌楼改变了以前对西尽愁不冷不热的态度——『稍稍』变得热乎了一点。
  既然月摇光已经放话说要抢到他,如果他和西尽愁真的发展到翻脸不认人的地步,不是正合了月摇光的心意?
  在岳凌楼心里,和月摇光比起来,西尽愁的确要可爱多了。至少跟西尽愁在一起时,自己是占主导地位的,如果不先暗示一下,量西尽愁也没那个贼胆敢乱来。但和月摇光在一起时,情况就大不相同了,那个男人根本防不胜防,稍不留心就被他占了便宜。
  「好点了吗?」西尽愁把岳凌楼搂在怀中,柔声问道。
  本来就晕船的岳凌楼,又碰上这种大风暴,没有当场昏厥过去,或者狂呕不止,已经算是大幸了,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回答西尽愁的问话。虽然吃了陈晓卿拿过来的晕船药,但脸上还是没有半点血色,只是把头深深埋在西尽愁胸前。不过,在听到西尽愁的问话后,岳凌楼多少还是给了点反应——热乎乎的脑袋轻轻点了几下。
  额前软软的头发贴在西尽愁胸口,怀中人口中呼出的热气也一阵一阵地扑到身体上。虽然是无心之举,但伴随着岳凌楼点头这个微小的动作,西尽愁胸口一阵酥麻,心中一悸,带给他莫大的诱惑。
  平常的岳凌楼总是一脸嚣张地对着他,难得见到现在这副小鸟依人、不吵不闹、病恹恹又惹人怜爱的柔弱模样。天知道西尽愁需要花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心中的龌龊念头。
  「被你这样抱着,他会好才怪。」
  月摇光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传来,看他一脸不爽到极点的表情,不知是不满抱住岳凌楼的西尽愁,还是不满被西尽愁抱住的岳凌楼。(也许两个都有一点吧……)
  「你……」
  西尽愁刚一开口,木船突然一个巨大的颠簸。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月摇光身上,西尽愁竟没来得及稳住身体,搂着岳凌楼,两人一同朝月摇光滑过去。而月摇光则只顾着保护自己,哪里注意到向自己撞过来的两个人,只觉眼前一黑,胸口一痛,就被西楼两人压到了身下,当了他们的人肉垫子。
  这下子,三个人都被波涛甩到了右边角落。
  「哎哟。」月摇光捂着背,叫唤了两声,推了推压在他身上的那两具沉重的身体,但哪里推得动,只得求饶道,「西尽愁,你好歹也让一下,如果压过来的人是岳凌楼,我还受得住,谁知道你也跟着一起压过来,到底让不让人活了?」
  并不是西尽愁高兴把月摇光压到床角上,而是现在木船依然呈六十度仰角大大倾斜着,他想起身都没有办法。更何况还要护着怀里的岳凌楼,哪还顾得了被压得几乎要吐出血来的月摇光。
  「我……」
  岳凌楼极其微弱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但就这么一个字,什么下文也没有,倒是身体动作很激动,抓住了西尽愁的衣襟捂住口鼻,干呕了几声。
  「喂,不会吧,你……」
  当事人西尽愁没说什么,倒是月摇光反应巨大,眼睛一鼓,挣扎着要坐起来。不然照这种姿势,岳凌楼要真吐出来,他也会被无辜伤及的。天生就有点洁癖的月摇光,头可断,血可流,就是衣服不能脏。
  不过还好岳凌楼是『光打雷,不下雨』,没用弄脏任何地方。
  西尽愁虽然担心,但毕竟经验不足,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岳凌楼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会晕船的人,而且也没有人教过他治晕船的方法,还好未雨绸缪的找幽河寨的人要了一颗晕船药,但好像丝毫不见效果。西尽愁紧蹙双眉,但除了轻轻抚摸岳凌楼的背脊,帮他顺气以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减轻他的痛苦。
  风浪渐小,木船那夸张的倾斜角度也渐渐变小了,终于波动幅度也降了下去,这才使三人有了舒口气的时间。岳凌楼呕倒是不呕了,改成浑身冒虚汗,身体热得不像话。
  「我都说你这样是不行的!」
  月摇光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吼一句,从西尽愁的背后挣脱出来,一把抓过岳凌楼的肩膀,把他平放在床上。
  「你这样抱着他,空气不流通,他连呼吸都困难了,怎么能不晕?」月摇光一边焦急地解说,一边用手指交替按摩着岳凌楼头颈部的几大穴位,「还有,要固定头部,减少晃动。」猛一抬头,命令西尽愁道,「按住他的筑宾穴!」
  见月摇光说得有模有样,俨然一副医师的神情举止,西尽愁也暂时放下了成见,听了他的话,低声「哦」了一声,手指往岳凌楼左脚踝内侧的筑宾穴戳去!
  「笨!」
  月摇光差点被气得吐血。听传闻说,隐剑西尽愁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了得,结果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和凡人一样犯傻。月摇光几乎要抓狂了,吼道:「是叫你『按!』、『按!』,『按摩』懂不懂!不是叫你点他的穴!」
  西尽愁虽然被吼得有些不爽,但毕竟是自己先做了傻事,也只好乖乖听着月摇光的训话,纠正动作,替岳凌楼按摩起来。
  谁知狂风又起,木船又猛地向右一个倾斜。西尽愁已经被甩飞起来,和岳凌楼齐齐又向月摇光撞去。这时窗外突然惊雷乍响,轰隆一声,盖过了月摇光极度悲惨的呻吟。几下闪电之后,紧张的气氛总算恢复平静。
  月摇光再次被西楼两人压到了床柱上,伸手按住自己几乎骨折的腰杆,在心里嘀咕道:「神啊,我月摇光得罪你了吗?为什么每次被压的人都是我!」(神来回答:这是在发掘你做总受的潜质。)
  被这么折腾着,岳凌楼虚弱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过了西尽愁的胳膊,又把脸埋在了西尽愁的怀里。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呜啦——』一声,木船的倾斜程度竟然夸张地达到了六十度以上。被压在最底层的月摇光胸口再次受到重创。不过,这次令他心惊胆寒的还不是前胸受到的冲撞,而是背后传来的几声『吱咔吱咔』的声音。
  原来是床柱承受不了三个人的重量,产生了裂痕,那裂痕正以惊人的速度朝上下扩散,但木船却丝毫没有要恢复平静的迹象,依旧是朝右大大倾倒着。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那柱子终于彻底断裂了!
  失去支撑的月摇光,身子受重力作用向下倒去,而他的身下,正好是紧闭着的窗户。月摇光一倒,西楼两人当然也跟着倒了下去。结果三人又一起压到了窗户上。那细细的雕花窗格子哪里承受得住他们三人还带有加速度的身体,没有支撑到两秒,也『咔吧!』一下全碎了。
  ——这下糟了!
  被甩出窗户,外面可就是淅川河了!
  现在阴风阵阵,浊浪翻涌。就算是通水性的人掉进去也难活着爬上岸,更何况是岳凌楼这只旱鸭子,而且这鸭子还好死不死的选在这个时候晕船!只怕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西尽愁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地抱紧了岳凌楼。
  紧接着后背一湿,『哗啦』一声巨响,水溅得老高,他知道自己已经坠入了淅川河中……

第二十二章

也许是因为暴雨的关系,河水冰凉,冻得人全身僵硬。西尽愁抱着岳凌楼,好不容易才浮出水面,但刚露出个脑袋,气还没来得及换一口,又一个大浪扑打过来,再次把他俩淹没。风大浪大,只用了眨眼功夫,他俩就被冲到了离黑木船十多米远的地方。
  天阴霾着,不断有闪电从头顶划过,劈亮了半边天空。巨浪翻腾,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还夹杂着隆隆的雷鸣。举目四望,目所能及之处都是茫茫的河水,前后都不见岸,如果不能再次爬上船,只怕凶多吉少。
  西尽愁咬紧牙关,奋力划水。岳凌楼则死死拽住他的衣襟,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几经挣扎,几经奋斗。终于,西尽愁一把抓住了从木船上垂下的铁链!
  「凌楼?凌楼?」连脸上的水也顾不上擦,西尽愁拍拍怀中人的脸颊,焦急地唤了几声。
  已经呛水的岳凌楼睁不开眼睛,『咳咳』的咳嗽着,但听到西尽愁的声音后,双手终于放开了西尽愁的领口,朝铁链摸索过去。风浪还在继续,船身大大倾斜着,所以并没费太大力气,岳凌楼就爬上了船。紧接着,西尽愁也翻身爬上了船。
  只要脚可以沾到硬物,岳凌楼的心也就踏实下来。虽然船身依然在风雨中漂移不定,时而左倾,时而右斜,但无论如何,都比呆在水中强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喝了几口河水,经过风浪的洗礼,现在回到船上,倒不觉得头晕了,只是胸口依然闷得难受。
  西尽愁扶着他,踩着摇摇晃晃的甲板进到舱内。
  岳凌楼靠在舱门外,刚缓过气来,一把抓住西尽愁的袖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问:「月摇光呢?」话音刚落,又捂住了嘴,不停地咳嗽起来,可能是刚才的河水呛到了他的气管,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竟然还惦记着月摇光的下落。西尽愁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心中有点疙疙瘩瘩的,应了一句:「风大浪大的,船都看不清了,怎么看得到人?」
  「咳,咳……」岳凌楼捂住心口,蓦然抬头,双眼里竟被呛出了不少泪花,眼神闪烁不定,仿佛带着些惊惧,但更多的则是阴骘。他拽住西尽愁袖口的手蓦然缩紧,脸色突然变得严峻,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我问你!你手上的伤到底有多重?」
  西尽愁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岳凌楼又道:「趁你现在还能用剑,杀掉月摇光!这个人——绝对不能留!绝对不能!」
  说罢,五指紧缩,用力扼住了西尽愁的手腕,双眼寒光森森,看得西尽愁心中一冷,竟说不出话来。
  『趁……现在还能用剑……现在!现在……』
  此时,西尽愁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句话在不断回响。岳凌楼根本不知道,他无心说出的这句话,在西尽愁听来,却有了更深一层的意思——趁现在还能用剑,就是趁现在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帮他去杀人,杀月摇光!
  「快点!」见西尽愁没有反应,岳凌楼又催促了一遍,道,「我告诉你,现在月摇光的内力被封住了。虽然我杀不了他,但是你可以!他绝对不是你的对手!这是个机会……」岳凌楼的眼神变得有些疯狂,但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也许岳凌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但他这样的表情却被西尽愁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引得西尽愁心中阵阵寒流袭来。
  岳凌楼抓紧西尽愁的手臂,晃动起来,继续劝诱道:「这样的机会也许再也不会遇上了!你还在考虑什么?月摇光不能留!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我们的敌人,非常可怕的敌人——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然而,西尽愁的回应却是——
  冷冰冰地甩开了岳凌楼抓住他的手,一语不发,径自朝舱内走去。
  「西尽愁!」
  岳凌楼大吼一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双拳紧紧握住。他不敢相信西尽愁竟是这种反应——撒手走人?!把他的苦心、他的劝说全都置若罔闻!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冷淡的话语从西尽愁口中溢出。岳凌楼只觉得自己还伫立在暴风雨中,雨水从天而降,灌入全身,从头凉到了脚。他不相信这是西尽愁说出的话!他不相信这会是西尽愁对他说出的话!
  「我,自己的事情?」
  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喉咙哽到发痛,头脑也变得昏昏沉沉的。他语速很慢,仿佛只能这样慢慢念出,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念给自己听,才能理解里面的含义,才能明白西尽愁话中的意思。
  「我不会帮你去杀人。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
  西尽愁一直背对着岳凌楼,坐在黑漆漆的船舱中一动不动。岳凌楼望着他黑沉沉的背影,只觉得那不是西尽愁,而是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不然为什么就连他说出的话里,都没有任何温度了呢?
  「……好……很好,你很好……」岳凌楼有些语无伦次,眼中遍布慌乱,只怔怔地点着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喃喃道,「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的话!我自己去!和你无关,什么都和你无关!——我自己去杀他!」
  「你站住!」
  就在岳凌楼夺门而出的那一瞬间,西尽愁霍然起身喊住了他。
  而岳凌楼也应声止步,不过却一直没有回头。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种,岳凌楼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用平静到难以想象的声音,回复道:「要不要站住,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说罢又要往外冲去,但西尽愁不知何时已经窜到了他身后,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把他抱入怀中。岳凌楼拼命挣扎,拳打脚踢,但若论力气,他哪是西尽愁的对手?还没能挣扎到几下,整个人都被压到了船舱的死角里,动弹不得。
  「让开!」
  岳凌楼冷冷地下命令,毫不退缩地跟西尽愁对视着。光线黯淡的角落里,他冰冷的双瞳闪着逼人的寒光。
  然而,西尽愁不但没有让开,还靠得更近,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岳凌楼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但他不知道那是因为愤怒,还是紧张。
  他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反应。
  然后,意料之中,西尽愁抬手挑起了岳凌楼的下巴,望着他惊疑不定闪烁着的眼睛。
  他不带任何表情、不带任何犹豫地吻了下去。
  岳凌楼本能地要推开他,但刚一抬手,双手就被钳制住,死死按在了舱壁上,只有手肘勉强能挣扎两下,但根本无济于事。齿关被撬开,他的舌头滑入口中。虽还是那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气息,然而,岳凌楼知道,这个吻和任何一次的意义都不一样。
  ——它带有强烈的占有性,仿佛在宣布着自己的所有权。
  西尽愁燥热的气息有些混乱,就连呼吸也失去了节奏,他只想吻他,好好的吻他。无论岳凌楼把脸转向什么方向,都逃不过他的追捕,温热的唇舌一次又一次地缠了上去。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想从岳凌楼身上索取所有,但是现在,这种欲望却产生了。
  西尽愁突然有种『不安全』的感觉——而且越来越浓烈。
  总觉得,一样一样珍贵的东西都会从自己身边流逝,无法挽救;总觉得,自己可以好好去珍惜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岳凌楼一开始还对西尽愁的吻带着抵触,但不知不觉间,却变成了主动回应。他气的不是西尽愁,而是自己——气自己因为西尽愁而动气——这不是原本的自己。原本的自己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外人的话,一个外人对自己冷淡的态度而大动肝火。
  慢慢的,西尽愁见岳凌楼不再挣扎,按住他的手也松了劲,转而抱住了他的后腰,让他紧紧贴住自己,最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和热度。
  岳凌楼手腕从西尽愁的箍制从滑落,攀上了他的后颈,纤长的手臂交叉着,紧紧搂住了西尽愁的脖子。他比西尽愁更加疯狂和热情地回吻着,也许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西尽愁已经成了他不能失去的一部分。当他对自己说出那些冷冷冰冰话语时,真的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岳凌楼越抱越紧,越抱越紧。此时,不愿放开彼此的人,除了西尽愁——岳凌楼也要算一个。

第二十三章

西楼两人正吻得难分难解,忽然听到舱篷外面传来怪怪的水声。『扑通——』一声,仿佛是有人从甲板跳入水中!
  ——是月摇光!他上船了,但为什么又要再次跳下河去?其中必有蹊跷!
  这个念头在岳凌楼脑中一闪而过,他动作一滞,刚才还被西尽愁吻得恍恍惚惚的双瞳,立即绽放精光,一掌推开西尽愁,追出船舱!
  然而空空的甲板上,却不见一个人影。
  西尽愁也跟着追了出来,正好看见黑浪滚滚的淅川河中,一个貌似月摇光的物体起伏了几下,好像月摇光正仰头吸气,随即一头扎入水中,再也没有浮上来。此处水域,四面都不见有岸,生还的唯一希望就是这艘黑木船,然而月摇光却潜入水中,这做法的确费解。
  思及此,西尽愁不禁皱眉。本想追下水去,看月摇光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顾虑到身旁还有不通水性的岳凌楼,只得作罢。不然他这一走,万一船翻了,那只好不容易稳定下情绪的旱鸭子又落入水中,没人救怎么办?
  从西楼两人追出船舱,到月摇光潜水消失,其间不过短短几秒种。所以,可以让西尽愁做出决定的时间更是短得如同眨眼。眨眼过后,他还是毅然决定留在岳凌楼的身边,即使就此丢了月摇光的行踪也无所谓。至少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月摇光并没有要与他们为敌的打算。
  不过——
  西尽愁转念一想,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右臂,那里伤口仍在,并且毒素带来的紫黑色更加明显,看上去也更加骇人,手臂的感觉也越来越不敏感。正如月摇光所说的,他的右臂已经开始麻痹,并且将会越来越严重。
  也许,最坏的结果就是——残废!
  如果欧阳扬音真的死了。那么,自己可以继续用剑的时间,不就进入倒计时了么?
  欧阳扬音用的毒药绝对不好解!这点,西尽愁也认同月摇光的话。除非是神仙下凡,或者欧阳扬音死而复生,不然自己真的只能退出武林,从此隐居山野,不问世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
  不过呢……
  西尽愁偷偷瞥了神情严肃非常的岳凌楼一眼,心想,如果到时候能有佳人相伴左右,别说是一只右手,就是再加一只右脚也甘之如饴。
  如果月摇光把这个消息到处散播,无疑,西尽愁将会再次成为众矢之的。不要忘了,他名义上坐的也是杭州名剑门阮浩天之下的第一把交椅。更何况,江湖中人还以为那传说中出自紫星宫的厉害兵刃——『隐剑』,还在他手里。众人的争夺之心,必定再次把他卷入无至尽的是非之中。
  想到这里,西尽愁只觉一个头变得两个大,忙打住了思绪,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脚下的甲板还在波涛中不停摇晃,岳凌楼只能背靠着船舱才能站稳。但是,不久以后,在不知不觉间,船只的晃动弧度渐渐小了,风浪也有了平息的迹象。抬眼望天,乌云散去,那些团团密集的黑云背后,竟可以窥见太阳的光芒。阳光把乌云的边缘透成了明亮的白色,就连刚才还黑漆漆的河水,这会儿也荡漾起了细碎的光辉。
  雨过天晴,风止浪静。
  西楼两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月摇光到底要干什么……」岳凌楼低声自言自语着,双眉紧蹙。如果此时还有唯一一件令他心情难以平复的事情,那必定是月摇光的突然潜水。月摇光是熟悉水寨的人,他不会做冒险的事情,那他的突然离开,必定另有图谋。
  西尽愁猜测道:「可能是逃了吧,毕竟我们以一敌二,他又没有内力,自知不是对手,还要留下来等死么?」
  「但是——」岳凌楼扭头望着西尽愁,沉声道,「他能够逃到哪里去?这里举目不见岸,加之刚才风大浪大,他既然上了船,又为何再次跳下去?真的不要命了么!」
  西尽愁道:「要,当然要。所以他才走啊……」
  「什么意思?」岳凌楼不懂西尽愁话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西尽愁道:「既然水寨的人都走了,他当然也走了;既然水寨的人不会死,他当然也不会死。」
  「水寨的人都走了?!」
  岳凌楼被西尽愁的话震惊得呆掉,向四周望去,这才注意到整艘船都冷冷清清的,除了他和西尽愁以外,根本不见任何人迹。如果说刚才风大雨狂,幽河寨的人都躲起来了,那么现在雨止风停,照理说他们也该出来查看船只的受损情况,进行修补才对。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出现!
  岳凌楼终于也明白一点所以然了,低头轻喃道:「幽河寨的人突然失踪,月摇光又是熟悉水寨的人,他们知道我们不知道的路径,所以才离开。那么……难道水里还有条生路不成?」
  西尽愁点头道:「应该是了。」
  岳凌楼急道:「那我们……」
  西尽愁蓦然一笑,摇头打趣道:「我就说让你在进水寨之前先学会凫水的,你看,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即使知道水下有生路,我们还是走不成。」
  岳凌楼有些尴尬,低头不语。不得不承认,这次的确是他拖了西尽愁的后腿,如果自己精通泳术的话,刚才恐怕他们早就追着月摇光,从水下的生门离开了。但是,天生高傲的性格却让岳凌楼回击道:「既然如此,我们都快被困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怎么笑不出来?」西尽愁继续展示他邪邪的微笑,「走了那么大一个碍眼的家伙,我不仅想笑,还想放焰火来庆祝呢。况且,就算我们刚才追下去,恐怕活命的机会也不大,毕竟我们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熟,月摇光想在水下甩掉我们也很容易。」
  岳凌楼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水寨的人全部消失,虽然脚下还有这么大艘船,但他和西尽愁都没有本事开走,只能让船在茫茫河水里自己漂流。思及此,不禁低声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当然是吃饭。」西尽愁说得勿庸置疑,「这都过了正午了吧,我们连一粒米都没吃上呢,难道你不饿?」
  哪里能不饿,岳凌楼已经饿得没有力气跟他说话了。
  于是西尽愁兴致勃勃地自说自话道:「不久前我还奇怪陈晓卿跑来告诉我『底层的仓库有些干粮,如果饿了就拿来吃』是什么意思,原来……」说到这里,他低下头,眼神却变得凛冽,嘴角边似乎还有些自我嘲讽的笑意,「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幽河寨的人要离开了。说起来,陈晓卿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的,但至少,心——还不坏。」
  岳凌楼道:「如果他心不坏,就不应该把我们两人丢在船上!」
  西尽愁竟帮幽河寨的人说话:「不要把错都推到其他人身上,就算他们告诉了我们,但是生门在水下,你敢去?」
  岳凌楼微怒道:「就算不敢,也总有办法!」
  西尽愁道:「其实,更早之前我们就应该察觉的,不过我们都疏忽了……」一边说,一边走向船舷,拽了拽搭在船舷上,直垂入河的铁索,自言自语般道,「果然是『锚』。刚才我们就是抓住了这个东西,才能爬上船。在这之前,我曾骗你月摇光在河里,抱着你跳下了河,你也是抓着这个爬上来的。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幽河寨的人——就已经『抛锚』了。」
  经西尽愁一提点,岳凌楼也想明白了,接着往下说道:「也就是说——生门就在那里!但是,他们顾忌着我们,所以没有立即离开,而等的就是这一场暴雨。他们是自小就跟船打交道的人,看云听风识天气的本领,自然比我们高强数倍。所以,当我们被风雨困在客房里的时候,他们才开始逃离。」
  西尽愁道:「没错。然后,还有一点很巧妙的是——风狂浪大,即使是已经泊锚的船,风推浪涌的,那锚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脱离河底,变成了走锚船。所以,当我们发现幽河寨的人已经失踪,想要追下水去的时候,却早已被风浪带到了离生门很远的地方,根本找不到生门所在!」
  岳凌楼惊道:「那么月摇光他……」
  「你不要这么紧张他好不好?」西尽愁酸巴巴的说道,「既然他敢跳下去,自然有他的办法可以活着找到生门——毕竟,他是月摇光嘛。」
  岳凌楼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还有一个疑点,就是月摇光为什么要上了船,再跳下去?如果想走水下的生门逃走,根本没有必要上船啊!」
  「这个问题——」西尽愁撇撇嘴,点了点岳凌楼的鼻子,板着脸严肃道,「就要问你自己了!」
  「我怎么会知道?」岳凌楼急忙撇清关系。
  西尽愁抱住手膀,小声道:「那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岳凌楼点点头。
  西尽愁这才沉声问道:「你到底和月摇光做过什么交易没有?」
  「你这是什么意思!」岳凌楼一声大吼,脸色立即寒了一层,原来西尽愁到现在还在怀疑他跟月摇光的关系?
  西尽愁不看岳凌楼,却把视线移到另外的方向,解释道:「不是我不信你,但是月摇光的做法的确疑点重重。如果你没有给他任何好处,他为什么要救我们?」
  岳凌楼越听越糊涂,皱眉重复道:「他要救我们?!」
  西尽愁叹了一口气,脚步向后移了移,对着甲板上他刚刚踩过的地方努努嘴。岳凌楼狐疑地低头看去,竟发现那里竟有些图案状的东西,忙蹲下身来仔细查看,才发现那是——地图!
  虽然画得很粗糙,也很简略,但大致的方向还是辨得明白。图案是用刀刻上去的,并且痕迹很新,显然是月摇光刻上去的。
  ——原来,他上船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西楼两人水阵的布局!
  西尽愁道:「你不是说你看过陈渐鸿的地图么?和这个有什么差异么?」
  岳凌楼道:「月摇光曾经说过我看的地图是假的。现在,照他留下的这张图看来,其实所有阵式的相对布局都没有变化,只是『南北』方向倒置了。」岳凌楼一边说,一边指着甲板上的图案,解说道,「淅川河自南向北流,我曾以为水蛇阵在南方,其实,照月摇光留给我们的讯息看来,水蛇阵应该在北方。」
  「这么说的话……」西尽愁若有所思,下意识地摸着下巴道,「如果我们让船随水漂流的话,岂不是会再次回到水蛇阵?」
  岳凌楼抬头,轻声回答道:「应该是了。」

第二十四章

当西楼两人看到陆地时,已经是当天傍晚了。吃饱喝足的两人靠在船舷上,迎着河风眺望远方。
  船行很慢,虽然离河岸越来越近,但却永远无法抵达陆地。毕竟,西楼两人都不知道该怎样开船,只能放船随波逐流。然而越是近岸的地方,水流就越缓。所以,如果想凭借水流的力量让船靠岸,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如果月摇光留下的讯息是真的,这个地方极有可能就是水蛇阵!也就是说,河滩的洞穴里盘踞着无数剧毒的噬骨蛇,如果妄想游到对岸去的话,就跟自杀无异。
  岳凌楼正在琢磨着该怎么上岸,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哗啦』的拖拽铁索的声音,偏头望去,竟是西尽愁拖着铁锚朝自己走来。
  「你干什么?」岳凌楼吃了一惊,很是奇怪。最奇怪的地方,不是西尽拖铁链这事儿,而是挂在西尽愁嘴边的奸笑。一看到这笑容,岳凌楼立即起了自卫之心,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戒备地盯着西尽愁看。
  这会儿,西尽愁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笑嘻嘻的,把挂着铁锚的链子交到岳凌楼手上,然后郑重地拍了拍岳凌楼的肩膀,点头托付道:「都看你的了!」
  西尽愁心里在想什么,不用明说,岳凌楼也已经猜到了几分,他低头望着手里粗大的铁链,掂量着链子夸张的重量,难以置信地说出心中所想:「西尽愁,你不会是想叫我把铁锚抛到岸上去,然后踩着链子过河吧?」
  这铁链少说也有二十斤,而且还要加上一个重量更加可怕的锚钩。这些东西,就算用骡子驮,也要找两三匹。现在,西尽愁居然想叫自己靠臂力,把这些东西扔到三十米以外的河岸上去,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然而,西尽愁却好像没有看出岳凌楼难看的脸色似的,对他抱以重望,继续鼓动道:「你的腕力可是赢过月摇光好多次的,所以肯定在我之上了,有点自信好不好?现在,除了你托付完成这个重任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可以让我们平安上岸。」
  「但是……」岳凌楼气嘟嘟地瞪了西尽愁几眼,想推脱却有些找不到借口,只能在心里骂了西尽愁几句。可恶!什么托付重任,什么过河!这个人根本就是想看自己的笑话嘛!
  「好了啦,大不了我帮帮你。」西尽愁笑眯眯的,也不为难岳凌楼了,拉过铁链掂量了几下,又说,「这样吧,你出右手,我出左手,我们一起把铁锚抛过去,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
  闻言,岳凌楼终于恢复笑脸,瞟了西尽愁几眼,又把视线移到河岸去了。一边目测,一边想:如果是两个人的话,把铁锚抛过去,绝对没有问题。但是,西尽愁会提出这么个建议,也说明他右臂上的伤势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轻松。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宝贝自己的右臂,不敢胡乱用力,而要找自己帮忙了。
  于是,只听『咻——』的一声,虽是一米来长的铁锚,被西楼两人抛得就像是一根离弦的轻箭似的,轻而易举就越过了河,锚钩深深扎入土里。西尽愁拽了几下铁链,结结实实的,大概锚钩已经钩上了一块大石头了吧。
  岳凌楼最拿手的本领就是轻功,其次是剑术。所以见铁索桥已经牵起来了,就飞身踩了上去,足尖在链子上轻轻点了几下,身形忽闪忽闪的,眨眼就到了对岸。西尽愁紧随其后,也跳上了岸。在淅川河上漂了整整一天,又加上午前那场骇人的风暴。现在,好不容易能平稳地站在陆地上了,岳凌楼本该舒一口长气。
  然而,事实却恰好相反。
  上岸,非但没有令人安下心来,反而令人更加紧张。
  ——因为河岸上满满的,全是噬骨蛇的尸体!
  无数细长的毒蛇交缠在一起,蜿蜒了整片河滩,根本不给人留下任何立足之地。放眼望去,沿着河岸都是漆黑的一片——那是噬骨蛇的尸体扑出来的颜色!
  一夜之间,这些毒蛇怎么全都死了?
  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蛇群死尸,岳凌楼看得心惊胆战的。只敢立在原地,不敢移动分毫。
  晚他一步上岸的西尽愁,此时也没了先前的轻松。只见他蹲下身子,抓起一条噬骨蛇来细细查看。指甲在毒蛇的表皮上一划,那层蛇皮顺势裂开,竟露出黑色的蛇肉,甚至就连快要干涸的血液,也都是凝成了紫黑色的僵块。
  见状,西尽愁的双眉皱得更紧,齿间溢出唏嘘的声音。即使并不是很精通毒药的他,也看得出来这毒药的狠毒。毒素可以迅速流窜全身,甚至就连血液,也被染得漆黑一片。岳凌楼凑过来一看,也不禁心生凉意,低声道:「好厉害的毒啊。」
  那么,施毒之人会是谁呢?
  十三水寨的人没有必要毒死这些噬骨蛇,破坏他们精心布置的水蛇阵。月摇光呆在这座蛇岛上的时候,他一直跟岳凌楼在一起,没有时间、也没有动机要杀死这些毒蛇……
  这么说来,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只剩一个!
  西楼两人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欧阳扬音!
  ——除了她,不会是别人!
  本来以为她会被那些噬骨蛇吞噬,万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竟是她毒死了那成千上万的噬骨蛇!这么说来……
  思及此,岳凌楼蓦然抬头,直直盯着西尽愁,大惊失色道:「难道欧阳扬音还活着?!」
  西尽愁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因为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
  最大的可能是,欧阳扬音和这些毒蛇同归于尽了。毕竟,她被月摇光踢入河中时,岳凌楼可是亲眼看到她被万蛇缠身,难以全身而退的。就算她有办法毒死那些噬骨蛇,但却没有办法摆脱那些噬骨蛇的啃噬!最终将两败俱伤。
  西尽愁正想地深入,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非常微弱的舒气声——那是岳凌楼发出来的。西尽愁神情微动,视线朝岳凌楼斜去。而此时的岳凌楼并没有发现西尽愁正在看他,薄薄的眼皮一直低垂着,望着地面,轻声说了一句:「这样就好了……」
  ——哪样就好了啊?
  西尽愁竖起耳朵听,好不容易听清楚了岳凌楼的话,但脑中还是一片糊涂。站在岳凌楼的立场上来看,他应该是希望欧阳扬音早点死才对啊,怎么会说『这样就好了』这种糊涂话呢?
  岳凌楼突然抬头,对西尽愁笑了笑,笑得非常温柔。把西尽愁看得傻眼了,说不出话来。通常岳凌楼对他展露的笑容都是冷笑而已,偶尔对他温柔一下,都是另有图谋。而此时,他竟然对他笑得这么没有心机,这么天真纯洁?!西尽愁反倒有点不习惯了,担心他是不是晕船晕过了头。
  岳凌楼皱了皱鼻子,孩子气地说了一句:「至少现在还有一丝希望。如果欧阳扬音没死,你也不用那么宝贝你的手了。下次再遇到抛锚这种事情,你就自己去解决吧,我才不会帮你。」说完,就朝着蛇岛的深处跑去。
  「喂——」
  西尽愁在身后喊了一句,也慢吞吞地跟了上去。边走还边琢磨着,刚才岳凌楼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想说——如果欧阳扬音不死,自己也会平安无事。而先前的那句『好了』,不是指欧阳扬音没死这件事情,而是指自己有希望复原?并且,他之所以会帮自己抛锚,不是无法拒绝,而是担心自己的伤势?
  这么一想,西尽愁的脸上便浮现出幸福满满的笑容。
  其实,岳凌楼心里还是有他的嘛……
  会关心他,也会为他担心。不过,应该好好教教这只铁嘴小公鸡,教他该怎么把自己心中的感情直白地表达出来,不要每说一句话,都要害听话人转三个大弯,才明白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就算他说着不累,琢磨他话的人还累着呢。
  虽然岳凌楼知道西尽愁右臂几乎单瘫,但并没有像欧阳扬音所猜测的那样,把他一脚踢开,而是给予了『一小部分』的特别关照。虽然是很小很小的关照,但西尽愁也已经心满意足了,暗想:呵呵,欧阳,如果你还没活着,看你能拿什么脸出来见我?

第二十五章

淅川河中的无名小岛,岛上本来遍生高树,但昨天夜里,被困在岛上的岳凌楼自作聪明地烧了。现在,环视蛇岛,入目的全是光秃秃的树干,一片凄凉的景象。百年长成的树木被大火烧得东倒西歪,树干焦黑,整个岛上都漂浮着一股浓浓的木材燃烧后的气味。还好今天午前来了一场暴雨,虽然折腾死了岳凌楼,但好歹保住了岛上的不少树木,不至于一木不,变成死岛一座。
  看到这蛇岛被烧得这么夸张,西尽愁本来还以为是被困在岛上的欧阳扬音发出的求救信号。哪想到听了岳凌楼的一番解释,才知道火是他放的。那时,他本打算借着火光把幽河寨的人引上岛,自己再伺机盗船,想不到萧顺技高一筹,根本就不上他的当,呆在船舱里等他上钩,岳凌楼一跳上船,就被逮了个正着。不过,还好那个时候幽河寨的人并没有敌意。
  听罢,西尽愁哈哈大笑,一边拨弄着篝火,一边取笑岳凌楼道:「夜晚风大,风助火势,一簇小篝火,眨眼就变成大火一片。你行动之前也不好好掂量一下,现在知道贸然行事、想当然的后果了吧?以后可得小心点。还好你到了河边,也还好幽河寨的船来了。不然,大火一起,这个巴掌大的岛上,根本无处可逃,你就等着被活活烧死吧。」
  听西尽愁这么一说,岳凌楼才一阵后怕。如果昨夜幽河寨的船没来,老天爷也没有降一场暴雨下来的话,自己真的只有被困死的份了。不过,想虽这么想,但他的嘴上却不肯认输,瞪了西尽愁一眼道:「但如果考虑得面面俱到,做事难免畏首畏尾,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倒是挺乐观的嘛……」西尽愁知道他是在逞口舌之快,也不跟他计较这些,随口应付了几句,专心致志地照顾起面前那朵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火簇。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橘黄的篝火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岳凌楼坐在西尽愁身后两三米处,背靠在半截表面已经炭化的树干,抱着双臂,摩挲着手膀,好像是感到有些凉了。西尽愁虽然看不见,但却听到了衣料摩擦的『沙沙』声音,还有从岳凌楼齿间流溢出的带颤抖的『嘶嘶』声,于是建议道:「冷的话就过来,没看到这儿有火吗?坐那么远干嘛?你还怕我怎么了你?」
  谁知道岳凌楼不但不答话,还『哧哧』的笑了起来。
  「你傻了啊?」西尽愁莫名其妙,扭头望了岳凌楼几眼,又继续照顾起篝火来。
  岳凌楼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笑道:「没傻,清醒着呢。不过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西尽愁猜不出岳凌楼想说什么。
  顿了顿,岳凌楼轻笑着缓缓道来:「去年的这个时候,在云南,镖船被炸。也是河边——长江河边,也是一簇篝火,也是……我们两个人……」
  西尽愁的拨火的动作蓦然一滞,他知道岳凌楼想说什么了。
  岳凌楼续道:「那天晚上,你也像这样坐在火边,而我也在你的身后。你说你是禽兽,于是我烧了你的衣服。接着,你说禽兽还有兽性,于是我问你是不是要兽性大发了?再然后……」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你就把你的第一次给我了。」
  「不要说得这么奇怪好不好……」西尽愁尴尬非常。什么叫『他把他的第一次给他了』啊?怎么听怎么别扭。
  「有什么奇怪的,事实如此。」岳凌楼边说边起身,朝西尽愁走去,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整片胸膛都贴到了他的背上。对着西尽愁的耳边,岳凌楼轻声道:「那天我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奇西尽愁是怎样一个人,结果令人失望,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情欲的动物。」
  面对岳凌楼的诱惑,西尽愁此时颇有些坐怀不乱的架势,沉声问道:「你又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岳凌楼抿了抿唇,濡湿的舌尖在西尽愁的耳边轻触了一下,用充满情欲的音调说道,「只想问问你,今天晚上,想不想发发你的兽性?」
  西尽愁微微一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觉得今晚的岳凌楼好像特别热情。
  不管西尽愁有没有那个打算,岳凌楼已经开始行动了。环住对方脖子的手慢慢松开,顺着身体的起伏,向下探入了西尽愁的衣领之中。夏季本来气候燥热,西尽愁就只穿了单衣一件,岳凌楼的手一探进去,就直接接触到他有些僵硬的皮肤。灵巧冰凉的指间从脖子划到肩窝,然后抚上了结实的胸膛,那里正激烈地起伏着。
  「你心跳得好快,能忍得了多久?」岳凌楼笑了笑,低头吻上了西尽愁的颈部,轻轻咬了几下,然后又调皮地舔了舔自己留下的牙印。
  终于,西尽愁抓住了岳凌楼抚上他身体的右手,猛地一拉!刚刚还在他身后的岳凌楼,眨眼之间就被拉到了西尽愁怀里。
  「再这样下去,小心我真的上了你。」西尽愁的嗓音略微变得沙哑。
  「小心什么?」岳凌楼笑得分外妖娆,凝视着西尽愁的眼眸,半眯的眼角向上轻轻挑了挑,轻声道,「你要做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什么是我要做,明明就是你想。」西尽愁笑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闲心喊冤枉,「不要把我说得好像是大色狼似的。如果你看上了我,就明明白白说出来,我也不会介意牺牲一下自己的身体,为你解一解狱火焚身之苦……」
  「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不等西尽愁说完,岳凌楼冷声打断。脸色一变,刚刚还勾魂摄魄的眼神瞬间冰冻,狠狠地瞪了西尽愁几眼。
  「那你自己说说,你对我又投怀、又送抱的,是什么意思?」西尽愁不做正事,饶有兴趣地继续逼话。
  岳凌楼道:「我倒想知道,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西尽愁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我看着你,正在用眼神告诉你三个字——我、喜、欢、你。」
  岳凌楼一丝不苟道:「那是四个字。」
  西尽愁摇头道:「是三个。」
  岳凌楼眼睛鼓了鼓,气道:「你到底会不会数数的?」
  西尽愁道:「不会数数的人,怕是你吧。看着……」西尽愁一本正经地,说一个字,曲起一根手指,「我、喜、欢、你。明明就是三个字啊!」话音一落,还把曲起三根手指的右手拿到岳凌楼眼前,叫他看。
  岳凌楼不知道西尽愁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总之见他睁眼说瞎话心里就不太舒服,于是也学着西尽愁的样子,说一个字,曲起一根手指,重新数了一遍:「我、喜、欢、你。看到没?四个字!」
  西尽愁偏着头,满脸疑惑地说:「还是三个呀。我没看清,你再数一遍。」
  于是岳凌楼又数了一遍:「我、喜、欢、你。四个!」
  西尽愁道:「我还没看清。」
  「你眼瞎了是不是!」岳凌楼翻翻白眼,两眼就快要喷出火来,声音提到了八百度,大吼道:
  「我——喜——欢——你!!」
  顿了顿,又补充道,「四个!」
  这时,西尽愁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岳凌楼挑眉问道:「看清楚了?」
  西尽愁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听清楚了。」
  「听?」岳凌楼直觉自己被耍了。
  西尽愁道:「是啊,现在夜深人静的,你又说得那么大声,恐怕河对岸都听见了……」
  岳凌楼不说话了,开始投入到用眼神杀死西尽愁的战斗中。
  西尽愁不知死活地继续自我陶醉道:「虽然我知道『喜欢我』,但你也不用这么大声地说出来嘛,我这人脸皮薄,会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你、个、头!岳凌楼在心里骂。
  西尽愁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心里盘算着下次怎么骗岳凌楼把『我爱你』三个字给说出来,笑眯眯地说:「既然你的感情已经这么强烈了,我想我即使反抗也必定逃不出你的魔掌,终究会受到你惨无人道的摧残。所以,不如索性乖乖顺了你的意,你想让我怎样,我就怎么。」
  岳凌楼右手蓦然出击,揪住了西尽愁的脸颊,狠狠地拧了六十度,咬牙切齿道:「西尽愁,我从来没见过有人的脸皮可以厚到你这种程度的!」
  「今天……你总算……见识到了吧……」西尽愁被拧地痛极了,只能歪着嘴巴说话。
  岳凌楼冷哼一声,松了手,瞪眼恨恨道:「西尽愁,如果哪天你死了,这脸皮可得留着,可以保护国家,拿去修城墙的话,保管坚固无比,屹立百年!」
  「这倒是个好提议,有空给你引见一下大皇帝。不过,我一个人的脸皮还不够修城墙,不如多填几个小西和小小西,还有小小小西,开枝散叶,为祖国的修城墙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对了……」西尽愁说得天花乱坠,突然想起来正经的来了,「你好像不能帮我开枝散叶啊……」
  开枝散叶?!开你妈个头!我让你断子决孙!
  岳凌楼蓦然起身,朝西尽愁的腹部踹了一脚,怒气腾腾地扭头就走。谁知西尽愁一把拉住了他的脚踝,朝后一扯!岳凌楼一个中心不稳,又重新跌回西尽愁怀里。
  「这么就生气了?」西尽愁搂住岳凌楼硬梆梆的肩膀,声音变得肉麻起来。
  岳凌楼把头扭开,一声不吭。
  「我只想听你说说你喜欢我而已,就这么难?」轻轻刮了刮岳凌楼的下颏,让他把脸重新转向自己。
  「老实交待。」岳凌楼终于说话了,「刚才你说的那一大通话,什么开枝散叶的,说得那么顺口。你到底对多少人说过?」
  西尽愁笑道:「原来你在气这个?」
  「不要岔开话题!几个?」
  「就你一个。」
  「我不信!」
  「那你要怎么才信?」
  「检查!」
  「检查什么?」
  「舌头!」
  「那,欢迎检查……」
  本来还有些话要说,但是两人都迫不及待地含住了对方的嘴唇,炽热的唇舌交缠在一起,越吻越深……
  时隔一年,又是夏季。
  同样是昏黄的篝火,同样是河流边,同样是身体的碰触和爱抚。
  但意义,却和一年前截然不同。
  ——这是西楼两人,第一次心意相通。
  ◆◇◆◇◆◇◆◇◆◇
  与此同时,十三水寨中,势力遍布西北一带的青神寨,来了一位客人。
  来人全身上下都湿答答的,长发结在一起,模样甚是狼狈,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了台阶,身子软软靠在门扉上,扣响了青神寨主天地啸龙府邸的大门。闻声,童仆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问着来人是谁,一边把门打开一条缝隙,但在瞅见来人的脸后,顿时睡意全无,惊叫道:
  「少爷!你回来了!」
  月摇光摆了摆手,示意童仆不要声张,他拖着疲惫的步子,朝庭院深处走去。
  见少主人步伐不稳,跌跌撞撞的,童仆急忙跑过去搀扶,询问道:「少爷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告诉老爷?」
  「不用。」月摇光话里中气不足,可见他的确精疲力竭,勉强地摇了摇头,推开童仆道,「我明天自己去请安,你去休息吧。」
  「可是,少爷……」
  「再多话就掌嘴!不准跟来!」月摇光的声音蓦然提高,瞪了童仆一眼,径直朝府内走去。童仆被警告后也不敢乱动,只是又惊又怕的望着月摇光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叹气离开。
  在北极教里,『月摇光』不是真名,而是代号。
  五年前,月摇光并不叫月摇光,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天地御月。
  十年前,月摇光也还有个身份,就是十三寨的青神寨主『天地啸龙』的独子,也就是天地家的大少爷,名义上的继承人。
  但是十年前,月摇光十五岁时,他离开了青神寨。
  用了五年时间,跻身于北极教七名以北极七星为名的顶尖杀手队列中,以『摇光星』为代称,化名『月摇光』。
  那一年,北极教排名第一的杀手——沙华,死在了玉蝴蝶的剑下。
  也就在那一年,北极教的所有根基崔然崩塌,彻底覆灭。教中人心难聚,教徒各奔东西,犹如一盘散沙。只有教内高层人员才知道,北极教最后一名教主——杨鹰,他不是死了,而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整个北极教。
  那之后,月摇光回到了青神寨,重新以『天地御月』的身份生活下去。虽然窝居在四川水寨,但是,他的目光从来没有被局限在这西南一角的土地上。他看得很远,野心也很大,他一直在等,等一个机遇。
  就在一年前,这个机遇被他等到了。
  他在河边发现了两具尸体,从河流的流向来看,尸体来自南方,也就是云南。
  第一具尸体很好辨识,从装扮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紫星宫的人,那人就是紫星宫的司火护法——紫离。月摇光砍下了紫离的手,得到了司火的力量。他在等紫星宫的人出现,于是他离开了水寨。在杭州时,他终于碰上了紫星宫的人,也就是尹珉珉、欧阳扬音和紫巽。
  为了不让紫星宫的人进入水寨,他把紫离的尸体转移到云南。后来,欧阳扬音一行人从云南把紫离的尸体带回了紫星宫。
  他们不会想到,也不可能想到,除了紫离,月摇光还私藏了一个人!
  这个人和紫离一同被河水带到了青神寨,虽然月摇光第一眼看到他时,认为他是必死无疑。因为那人全身都是紫蓝色,中毒很深。但是,正当月摇光想埋了他时,他却睁眼了。他瞪着月摇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一把拉住了月摇光的腿,好不容易说出一个字来:
  「……岳!」
  ——月?!
  月摇光蓦然愣住,他以为这个半死之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他救起了他,把他带入青神寨疗伤。直到那人身体恢复,月摇光再次提说到这件事时,对方才解释道,那是个误会。
  他想喊的人不是『月摇光』,而是『岳凌楼』。
  而『月』与『岳』,恰巧同音。
  一来当事人中毒太深,神智不清;二来,月摇光的身形的确和岳凌楼颇为相似,在杭州城时,尹珉珉也曾认错过。
  闻言,月摇光一笑而过,弄了半天,原来是场误会。然后,那个被月摇光救起的人,自己说自己姓『耿』,名『奕』,来自杭州天翔门。这个名字只要是消息稍稍灵通一点的人就应该听过,耿家的少爷,天翔门司海运的南堂堂主——耿奕。
  没错,耿奕的确没死。
  蓝焰之读虽烈,但是解药却很容易得到,正因为太容易得到了,简单到让人不敢相信,才有那么多人不屑尝试。
  那就是——水!
  身中蓝焰之毒,本来熬不过三个时辰就该毙命。但耿奕却熬了三天,他和西楼两人被困石渚的三天里,天降暴雨,雨水洗刷了他的身体,降解了蓝焰之毒。后来,他替岳凌楼跳下了山涧,山涧之水,再次为他疗伤治毒。
  所以,当耿奕被流水冲到青神寨时,身上的毒素已经排除地差不多了,后又在天地府邸修养了数日,就又像从前一样生龙活虎。但是,知道耿奕身份后的月摇光,因为诸多顾虑,并没有以礼相待,而是把耿奕关入了天地府邸的私牢。
  现在,月摇光终于回来了,他没有没有休息,也没有吃任何东西,他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私牢。他找到了耿奕,耿奕被铁索锁着,虚弱不堪,动弹不得。月摇光打开了牢门,他蹲在耿奕的身边。耿奕不知是晕是睡,始终没有睁眼。
  月摇光并不在意这些,他对着耿奕的耳边,仿佛在自言自语,他说:「我见到那个人了,他很好,还是和西尽愁在一起。如果你想见他,我可以放你,不过再这之前,你要告诉我一件事情,那就是——我要怎样才能见到南洋紫星宫的人,怎样才能得到花狱火?」
  只要有了花狱火,就会有第二个——耿原修。
滚床单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