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鼓显出真身,盘踞在山腰处吐焰肆爪,忙忙碌碌地布置打点起来。上古煞神出巡,鸟兽散绝,小妖小怪闻风而逃,跑得慢些的痴魂野鬼受不住如此强大的戾气热焰灼身,形散魂销。
不多时,一座淡雅而精致的小筑已嵌于山腰森木幽泉间。星月不明,小筑内不知是用了什么照明之物,光华亮而柔,无焰无波。复回人形的鼓金眸灿灿地跟在钦丕一侧。
钦丕目光刮过那金眸,并未假以辞色,只与三人作礼道:“天色已晚,山野陋室,匆忙中只能请贵客屈就一宿。请。”
小筑不大,统共四房,依山座北而立,房与房之间有花木石台相隔相连,与中厅连线列成扇型。一众在中厅道安之后,各自回房。
钦丕与鼓行往东阁,一夕便拣了中间一房入内休息,最西头两房挨得稍近,更有半壁共通。金光兀自前行至最顶头推门而入,七夜便也没什么好挑捡的,转身在隔壁房间歇下。
月晕柔滑迷朦泻洒一地,七夜的眼也渐渐迷朦起来……
思绪揉捻缠绕,计划着要回阴月皇朝一趟,又担心着百年事迁……抽麻理线,往往复复,想得最多的,却是以后与那个古怪的金光该当如何相处……
心下有些微弱的疑问:到底自己为什么就非得跟那个“杀人凶手”一起?只是疑问之细弱,敌不过强烈的倦乏睡意……若跌入无底无籍的梦魇黑洞,身体不受本元意念控制般,瘫乏、僵硬,沉入虚无昏渺……
七夜十分清楚自己怕是魇入了睡梦,如若不醒,必有凶。当下放松意念与身体同沉,任魔气冲盈体内不做抵抗,慢慢汇聚魔元。此身早已非凡胎,三元其一亦已成魔,入侵的魔蛊不能制其身反为所用,待得满盈,七夜借其魔力奋力一击,豁然明亮!
挣脱梦魇,冷汗沥沥。
夜色依然深重。
窗外,小筑柔柔亮亮的光仿佛明晰了很多,又仿佛暗魅了不少……七夜再仔细看了看窗外,与先前进入时没有什么不同。
不对!定是有什么不对!
按说上古神君所在,寻常妖兽怎敢入内放肆,何况自己虽说功力未复,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设计了去……
七夜思忖一刻,更觉此事蹊跷,行出房门欲寻一夕商议,脑中一激灵!此事……一夕亦未必可信!真要算来,或许自己与金光才该是“外人”。
不好!自己是魔身才得脱障魇,金光却是真真正正的凡体肉躯,未必脱得此厄!
七夜转而向西,顾不得礼数,拼力撞门而入,未想金光房门只是虚掩,竟是直直撞入房中踉跄几步才收了住脚。
或许是此房最西,离中厅光源较远,房内比之自己那间昏暗很多,房中气韵平静祥和,金光似乎已经睡下,呼吸匀稳,或者……他已中魔魇!
七夜这才懊悔自己刚才一时鲁莽,险些惊扰敌人,幸而刚才撞入房内未弄出多大响动。七夜回身轻轻掩好房门,门外,树静影深,中厅光源寂而明。
七夜走近床边,床上的人依旧呼吸匀稳如常,沉睡未醒。七夜放出神识细寻金光体内魔气所在,二指覆其额,指下火纹金印微跳指腹,丝丝柔痒。
奇怪。金光体内并无外侵魔气,他的防备神识已如此之低,竟然到现在都迟迟未醒?
七夜俯身探究,细细察看。那恒冷的冰面许是因为沉睡,竟显出些许温雅柔和,黑发铺散,几缕覆绕脖颈,七夜伸指探按,白皙下有力的突跳,有种奇异的吸引、莫名的压迫。七夜慌忙缩回手,耳畔满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击响。
突然!长挑的凤目一睁,眸漆亮。七夜一激欲起身,突如其来一股极大的力将他拉回,七夜不及挣脱,原是俯撑于床帏之内,现下整个儿俯趴其上,层层锦帛下微温柔韧的肌肤滑动轨迹异常清晰…… 这与先前自己背负着金光的感觉不同,与无数次朦胧中那人背负着自己回小院的感觉亦是不同……
七夜脑中心上乱其八糟地滑过诸多过往,虽无序,却清晰,半晌才想到此情此景十分不妥,无比窘迫地想撑扶起身,箍在自己腰间的铁指却着力狠扣,一时动弹不得。身下人微微挺身仰头,微温的气息抚过下颌,柔绕耳际…… “不要起来!”声虽低,语气却凛冷威严,与那贴耳的唇之柔润触感截然不同……
七夜不再乱动,安分地任由摆布,金光箍紧其腰,将其再拉近些许,微眯凤目,透过那人乱发的遮挡,看那窗外兽瞳金光狭烁,然后隐了去……微松口气。
“七夜。”
“七夜。”
“七夜,你可以起来了。”
金光看那人迷迷朦朦地爬将起来,心下叹息:上古神君之迷蛊果然厉害。从袖中掏出一枚丹药递去:“今夜小心些。”
七夜拿着丹药愣神,看着那人将帐帏放下,心知这是赶自己快些离开,思及自己刚才的绮思,更是窘迫,急急便要退走。
“今夜你便在这里休息。本座打坐。”
“金光,我来是……”
“待得明日一早你我离开此地再细说不迟。”金光打断那人说话,盘腿闭目凝息。
七夜虽不知金光打的什么主意,但也觉得俩人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也好,毕竟今夜之事端的古怪,此地甚危。拿起药丸左嗅右看,此物倒是识得,乃冉遗鱼粉制得,食之不眯(梦魇)。想要跟那人解释自己没有中蛊入梦魇,但仔细想想刚才诡异的绮思……而且竟然是对金光!一定是中蛊了没错!心下确定,刚才无所适从的窘迫亦解,赶紧张口吞下药丸,凝神静气。
中厅光华益盛,照淡东方鱼肚白亮。